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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星軌交錯

喬昔離開后的第一個月,紐約突然變得空曠起來。我習慣性地在超市拿她最愛的酸奶,在書店停下看新出的音樂雜志,深夜寫作時總以為能聽到她輕輕的鼾聲。俄羅斯房東太太某天突然塞給我一罐腌黃瓜:“女朋友不在,男人更要好好吃飯。”

茱莉亞的項目比想象中更忙碌。喬昔的第一站是新墨西哥州的納瓦霍保留地,那里手機信號時有時無。我們約定每周視頻一次,但經常因為她的田野調查或我的截稿日期而錯過。取而代之的是長長的電子郵件和語音留言,像星際信標般在時區間穿梭。

十月中旬,我的新書《星辰低語》出版,獲得了意想不到的關注。《紐約時報》書評專欄給出了四星評價,稱其為“一部跨越文化的成長史詩”。簽售會排起了長隊,閃光燈晃得我睜不開眼。站在臺上,我下意識尋找那個淡藍色的身影,卻只看到一片陌生面孔。

當晚回到空蕩蕩的公寓,手機突然響起。是喬昔的視頻通話!畫面里的她站在一片荒漠中,背后是低垂的星空,比紐約任何時候都要璀璨。

“我看到新聞了!”她的聲音因信號不良而斷斷續續,“我的大作家……真為你驕傲……”突然她的圖像卡住了,定格在燦爛的笑容上。

我對著凍結的畫面說了所有想在簽售會上對她說的話,不知道她能否聽到。掛斷后,發現電腦上收到一封她剛發來的郵件,附件是一段錄音——納瓦霍長者用傳統樂器演奏的星辰傳說。郵件主題只有兩個字:“聽。”

我把這段音樂循環播放,繼續修改第三部小說的草稿。這一次,主角是一位周游列國的音樂治療師。

感恩節前夕,喬昔寄來一個包裹,里面是一件手織的納瓦霍風格毛衣和一沓明信片。每張背面都記錄著她與當地治療師交流的收獲:“他們說音樂是天地間的橋梁……”“今天學會了一首治療失眠的搖籃曲……”“有位老奶奶說我的哨子能召喚星辰……”

最下面壓著一封信,詳細描述了她在保留地目睹的一個奇跡:一個自閉癥男孩在參與傳統儀式后,第一次開口唱歌。字里行間,我能感受到她的震撼與成長。“我開始明白,”她寫道,“音樂治療不是我們帶給他們的,而是幫助他們找回本就擁有的力量。”

我把明信片貼在書桌前的墻上,組成一個不規則的星座圖案。寫作累時,就抬頭看看這些遠方故事,仿佛能聽到喬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圣誕節那天,紐約下起了雪。我正準備孤零零地煮一碗速凍餃子,門鈴突然響了。門外站著艾莉和她的媽媽,捧著 homemade的蘋果派。

“喬老師說,今天一定要來看你,”艾莉驕傲地宣布,“她說你是她見過最不會照顧自己的人!”

原來喬昔在離開前就安排好了這一切。我們三個圍著小小的圣誕樹(俄羅斯房東太太破例允許的),分享著蘋果派和熱可可。艾莉興奮地展示她最近的畫作——一幅星空下的兩個小人,一個在紐約,一個在保留地,由銀河相連。

“這是你和喬老師,”她認真地解釋,“星星會幫你們傳話的。”

一月初,我收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邀請——英國劍橋大學的駐校作家項目,為期六個月。這幾乎是文學界的最高榮譽之一,但意味著要橫跨大西洋,離喬昔更遠。

猶豫再三,我撥通了她的電話。信號出奇地好,她正在亞利桑那的一個小鎮休整。

“去!”她毫不猶豫,“六月份我正好要去倫敦參加學術會議,我們可以在那里見面!”

她的聲音如此篤定,仿佛這半年的分離不過是明天就能結束的小別。掛斷電話后,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邀請函,突然意識到:真正的愛情不是互相占有,而是互相成全彼此的星辰大海。

二月十四日,情人節。我在劍橋的古老宿舍里收到了一封航空信。信封里是一張黑膠唱片,標簽上手寫著《星軌:喬昔田野錄音集》。放入唱機,里面是她這半年來收集的各種治療音樂——納瓦霍的鼓聲、新奧爾良的爵士即興、阿巴拉契亞民謠……最后一首是她自己創作的鋼琴曲《給邱桐的星辰圖譜》,旋律像極了我們高中時常分享的那首《星辰》。

唱片內頁夾著一張紙條:“我們的軌跡看似分離,實則在繪制更大的星座。情人節快樂,我的星光。六月見。”

我把這張唱片放在枕邊,每晚睡前聆聽。有時是激昂的鼓點,有時是溫柔的搖籃曲,每次都像是跨越時空的對話。

三月份,喬昔的項目遇到了危機。她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個社區遭到抵制,當地牧師宣稱音樂治療是“魔鬼的把戲”。我們視頻時,她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見。

“今天有個媽媽偷偷來找我,”她壓低聲音,“她女兒被診斷有 PTSD,但教會禁止他們接受心理治療……”

我能聽出她聲音里的挫敗和憤怒。那一晚,我放下手頭的稿子,寫了一篇關于音樂治療的長文,發表在我的專欄上。沒想到文章病毒式傳播,甚至引來了《大西洋月刊》的轉載請求。

一周后,喬昔發來一張照片:那個偷偷求診的女孩站在社區中心,怯生生地拿著一個口琴。照片角落是喬昔標志性的淡藍色衣袖。文字說明只有三個詞:“我們贏了。”

四月,劍橋的櫻花開了。我的寫作課上有位特別的學生——一位八十歲的退休物理學家,想用小說形式記錄他的量子理論。某天課后,他看著窗外的落櫻突然說:“你知道么,在量子糾纏中,兩個粒子即使相隔光年也能瞬間影響彼此。”

我想起了喬昔的唱片,想起了我們之間那些不可思議的默契時刻。當晚,我給她寫了封長信,講述了這個比喻。她回信說正在芝加哥機場轉機,信末附了首即興創作的小詩:

“星辰不訴離殤/光年不過是/思念的計量單位/你我早已在/弦理論的維度/緊緊相纏”

五月,我的第三部小說《星語者》完稿,靈感直接來自喬昔的田野經歷。編輯讀后激動地打來電話,預言這將是我的突破之作。與此同時,喬昔被邀請在牛津大學舉辦講座,分享她的跨文化音樂治療發現。

我們在 Skype上核對日程,驚喜地發現六月十五日那天,她會在倫敦,而我正好有三天假期。“牛津離劍橋只有兩小時火車!”喬昔的眼睛在屏幕里閃閃發光,“我們可以去當年你寫過的那個河畔小酒館!”

但命運總愛開玩笑。五月底,喬昔在田納西遭遇車禍。消息傳來時,我正在圖書館查閱資料。電話那頭的醫生冷靜地陳述:右腿骨折,輕微腦震蕩,需要靜養兩周。

我立刻訂了最近的航班。十小時的飛行中,我翻看著手機里我們的照片——高中畢業典禮上的青澀模樣,伯克利校園里的雪中擁抱,波士頓公寓里的早餐時光……每一張都像是上輩子的回憶。

納什維爾的醫院小而安靜。推開病房門時,我的心跳快得發痛。喬昔躺在病床上,右腿打著石膏,正皺著眉頭翻看一堆病歷。看到我,她手里的文件嘩啦掉了一地。

“你……你怎么來了?”她的聲音有些發抖,“你的截稿日不是……”

我沒讓她說完,緊緊抱住了她。她身上熟悉的梔子花香混著消毒水的氣味,右腿的石膏硌得我生疼,但這一切都無比真實。

“牛津講座怎么辦?”我輕聲問。

喬昔狡黠地笑了:“你猜怎么著?他們同意改成線上進行。所以……”她指了指床邊的筆記本電腦,“我們依然可以在倫敦‘見面’。”

原來她已經安排好一切——從醫院視頻連線,甚至預訂了劍橋到倫敦的車票。“只是得麻煩你推輪椅了,作家先生。”

那一周,我住在醫院附近的小旅館,每天早上去陪喬昔復健,下午推她去花園曬太陽,晚上幫她整理講座資料。某個黃昏,夕陽把病房染成金色,喬昔突然說:“你知道嗎?這次車禍反而讓我想通了很多事。”

她翻出手機給我看一份文件——茱莉亞提供的一個教職機會,base在紐約。“項目結束后,我可能想安定下來了。這兩年跑遍了美國,才發現最想回去的地方,是有你在的地方。”

我沒有告訴她,我也剛收到紐約大學的任教邀請。有些驚喜,值得在更特別的時刻揭曉。

六月十五日,我們如約“在倫敦相見”。她通過視頻連線完成牛津講座,我坐在泰晤士河畔的咖啡館里,用筆記本與她共飲下午茶。屏幕里的她穿著淡藍色襯衫,頭發比離開時長了不少,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堅定明亮。

“下個月項目就結束了,”講座后她小聲說,仿佛分享一個秘密,“我訂了7月10日的機票回紐約……如果你還住在那個公寓的話。”

“房東太太留著你種的草藥,”我笑著回答,“她說沒有你,連南瓜都不來串門了。”

我們隔著屏幕碰杯,冰咖啡與熱紅茶,相隔千里卻似咫尺。河畔的游客來來往往,沒人注意到這個對著筆記本微笑的亞洲男人,正經歷著最浪漫的重逢。

因為真正的相聚不在空間,而在心里那個永遠為對方保留的位置。就像兩顆看似獨立的星辰,其實早已在億萬年的共舞中,將彼此的光輝編織進了自己的星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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