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了……不好吃。”

掌柜把兩碗面放在齊沐面前的桌子上，垂手站在一邊，低頭偷窺。

“一起吃?！?

“多謝尊主?！?

方臘流下眼淚，坐在齊沐對面，拿起筷子，不顧面湯燙嘴，大口吃面，

他在半山居下陣法內，被煞氣侵蝕，活過來后，這面條里的一點點煞氣不會再有太大影響，

但他每吃一口面，都是在重復當日痛苦，身體好像被一刀刀凌遲。

痛到身子顫抖，手一直哆嗦，方臘還是小心翼翼，不敢灑一滴湯水。

齊沐也拿起筷子，慢慢品嘗，忽略其中包含的煞氣不談，這面條的味道還是不錯，

“好……吃?！?

看見兩人吃的很認真，掌柜臉上露出極難看的笑容，回身繼續打掃衛生。

一碗面吃完，方臘差點咯血，良久之后才緩過來，立刻跪地磕頭，

“謝尊主恩賜，讓屬下有機會再吃上一碗家人做的面?！?

他一進門就認出這掌柜的身份，便忍不住流淚，齊沐看在眼里，當然方臘也沒打算隱瞞。

“你也是方家寨人？”

“是，他叫方明，是屬下本家三叔，只比我大五歲，當年屬下逃出這里時，多虧了三叔幫忙引開追兵?！?

“多跟他聊聊，他不認得你了。”

齊沐放下筷子，帶著楚女上樓，方臘重重叩頭，拿起旁邊的抹布，走到方明身邊，默默陪他擦拭桌椅。

丁春秋搖搖頭，走出大堂，沿著大街隨意走動，查看街道兩邊空置的房屋。

這里的氣息，跟星宿海有點相似，只不過那里的邪氣都被壓制在星宿海水底深處，平時很難察覺，

星宿海里寶藏豐富，但危險重重，丁春秋試探幾次后，便徹底放棄，

不知道這芙蓉湖下面，有什么？

……

房間里一張大床，楚女收拾整理干凈，又從馬車上拿出毯子將就一下，

齊沐泡腳之后上床睡覺，楚女蜷縮在床尾，輕輕靠過來，給他暖腳。

“不用了，睡覺吧?！?

這或許是大戶人家的陋習，一個人睡覺一群婢女服侍，流傳下來，普通百姓也習以為常，

齊沐一時間也難以改變，而且她們都很樂意這樣做，他若拒絕，反而令她們難過。

一夜風平浪靜。

楚女服侍齊沐洗漱，一起下樓，丁春秋正坐在樓梯口，方臘在廚房里做早飯，那個掌柜方明不見了。

“天一亮，人就跳到湖里去了。”

丁春秋看見齊沐，連忙起身解釋，里面方臘聽見動靜，接了一句，

“三叔水性很好。”

臨時廚房里，方臘將一些家具劈成柴火，下了一鍋面條，端到桌子上，

段延慶和岳老三正好回來一起吃飯。

“我看過了，燕子山上有很多開采花石綱留下的洞窟，可以暫時藏身，也方便居高臨下監視這里。”

丁春秋昨晚將整個鎮子搜查一遍，又跑到附近的燕子山。

因為官兵即將來到，他們一會就要離開這里，今天早上段延慶又帶著岳老三全面查看，選擇一處臨時營地，

將馬車藏在無數礦坑其中之一，他們來到附近的一個洞窟內，抬眼便可將下面的鎮子收入眼底。

“諜子隱藏在童鎮山的隊伍中，不敢輕易暴露身份，但他之前說汴梁來人，實力高深莫測。”

來到這里之后，方臘反倒收不到諜子的信息，只能根據之前的情況做出推測。

“快到了。”

齊沐的尸狗不斷發出預警，越來越強烈，說明對方正在快速接近這里。

由丁春秋和方臘輪流在下面抵近監視，其余人養精蓄銳。

到了傍晚，太陽下山，方臘聽見水聲，轉頭看見芙蓉湖水面泛起波紋，

方明從水中浮出，爬上岸，渾身濕漉漉走入之前那小樓，大堂內留下一串水漬。

他在廚房劈柴生火，將衣服烤干，又拿起抹布擦拭地上的水漬，擦拭桌椅，

全程沒有言語，沒有任何表情，好像這一切只是他的本能。

“他已經沒有人的感情了。”

丁春秋出現在方臘身后，輕輕拍他肩膀，“你回去，換我了?！?

“好?！?

方臘面色平靜，轉身離開，剛走到山上便聽見馬蹄聲。

寂靜黑夜中，

戰馬嘶吼的聲音遠遠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如同響雷。

這一片地域，因為煞氣彌漫，鳥獸絕跡，戰馬進入后也開始不安躁動，行進時不斷以馬蹄刨地。

一支五十人的小隊快馬疾馳，很快沖入鎮上，隊長領幾名親兵進入鬼店，其余人散開搜索。

之前的動靜這么大，方明置若罔聞，只是機械的拿著抹布擦桌子，等到官兵進屋，他只看一眼便渾身顫抖，

好像遇見天敵的小動物，方明龜縮到角落里，雙手抱頭，高大的身軀縮成一團。

大隊兵馬進入集鎮，十余輛囚車蒙著黑布，還有五六十人披頭散發，被繩索捆住雙手，栓在囚車上，跟著步行，

很多人衣衫凌亂，光著雙腳，走一步便留下一個血印。

“混賬！”

丁春秋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因為他在隊伍中看見王夫人的貼身婢女，腳步蹣跚，幾乎是被囚車拖行。

如果不出意料，囚車中應當有王夫人李青蘿。

副將帶兵布防，童鎮山進入大堂，丁春秋悄悄接近，齊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試探一下，不要沖動?！?

得到允許，丁春秋不再遲疑，手指輕彈，一名近處的士兵捂著喉嚨倒地，

換上士兵甲胄，丁春秋走向囚車。

“退下！”

看守囚車的是童鎮山麾下皇城司精銳，不同于另外那七百廂軍，一見丁春秋靠近，立刻喝退。

他只好轉身往回走，那五六十步行的囚犯被集中關在一起，廂軍守衛便松懈很多，

“別看了，老子要瀉瀉火?！?

丁春秋罵一聲身邊的守衛，一把抓住王夫人那名婢女，壓在身下。

“走遠點?！?

這群囚犯見此毫無反應，連頭都沒抬，倒是旁邊的士兵喊了一句，丁春秋拉著婢女走到角落，

“是我。”

丁春秋喂一顆藥丸，婢女的眼睛逐漸恢復清明，剛要喊，被他捂住嘴，

“大老爺……”

“青蘿在哪里？”

“官兵突然抄家，抓了所有人，我就沒有再見到夫人，應該關在囚車里……”

婢女小聲抽泣，簡單說了事情經過。

“小姐呢？”

“我看到公子的管家，小姐在參合莊也被抓了，不知道在不在囚車里面，

大老爺，公子會來救小姐和夫人吧？”

“會，很可能已經來了，不過你等不到，我剛才給你服了毒藥，很快會毒發。”

“謝謝大老爺?！?

婢女聽見丁春秋的話，反而一下子輕松，“奴婢終于解脫了?！?

“走吧。”

丁春秋將婢女帶回人群，根本無人在意，婢女靠在墻根，感覺心跳加速，驟然停止，手捂著胸口癱軟下來。

“走?！?

聽見齊沐傳音，丁春秋迅速離開軍營，躲在暗處，馬車行駛的聲音，從遠遠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