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被風揉碎成粉色的雨，落在陳默的速寫本上。他正蹲在圖書館后墻的排水管前，用卷尺丈量裂縫的寬度。三月末的天氣像少女善變的心，剛才還明媚的天光忽而被烏云吞噬。

“同學當心！“

急促的腳步聲伴著清泉般的聲音撞進耳膜。陳默轉身時只看到天旋地轉，畫板翻倒的悶響里夾雜著紙張撕裂的脆聲。他后背著地的瞬間，視線里飄過一縷丁香色的裙擺。

“對不起！“跌坐在他身上的女生慌忙撐起身子，發間沾著的櫻花瓣簌簌落在陳默的校服前襟。她伸手要扶他，卻在看清他手肘擦傷時倒抽冷氣，“去醫務室吧？我...“

陳默觸電般縮回手。女生腕間的卡地亞藍氣球手表在陰云下泛著冷光，那是他打工三個月的工資都買不起的奢侈品。他低頭避開她關切的視線，撿起散落的速寫本——被壓碎的櫻花汁液正慢慢洇透建筑草圖。

“不用。“他把速寫本夾在腋下，轉身要走。

“等等！“女生突然抓住他袖口，“你的學生卡掉了。“藍白相間的卡片上，“建筑系2012級陳默“幾個字被雨水暈染得模糊。她掏出淺紫色手帕按在他滲血的手肘，“這個季節的櫻花最容易過敏。“

陳默望著手帕角落繡著的“Lin“，想起昨天在食堂聽到的議論。鋼琴系的天才少女林晚晴，父親是地產大亨，母親是音樂學院副院長。此刻她光潔的額頭沁著薄汗，裙擺沾著草屑，卻比傳聞中更生動。

雨滴砸在梧桐葉上時，林晚晴已經拉著他跑到最近的屋檐下。她踮腳替他拂去肩頭的櫻花瓣，指尖殘留的鋼琴鍵涼意讓陳默喉頭發緊。遠處傳來悠揚的鋼琴聲，是肖邦的《雨滴》。

......

“三十萬。“水晶吊燈在林母的珍珠項鏈上折射出冷光，“聽說令堂的透析費用還差這個數。“她把支票推過茶幾，骨瓷杯里的伯爵紅茶泛起漣漪。

陳默盯著支票上龍飛鳳舞的簽名。這是林晚晴消失的第七天，他跑遍所有琴房、畫室甚至她最愛的甜品店。此刻林宅的檀香味熏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玄關處擺著林晚晴與青年才俊的訂婚合照。

“她下個月就要去維也納深造。“林母用銀勺攪動紅茶，“年輕人總要經歷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聽說你最近在工地打工？“她目光掃過陳默磨破的袖口，“令尊的債務...“

手機在褲袋里震動。工地包工頭的短信提醒他再不交住院押金，母親就要被停藥。速寫本里還夾著林晚晴畫的婚禮設計圖：銀杏葉拼成的新娘頭冠，圖書館改建的婚禮殿堂。

......

暴雨沖刷著咖啡館的落地窗。林晚晴無名指上的鉆戒在昏黃燈光下像一滴凝固的淚。她攪動著涼透的拿鐵，奶沫早消散成蒼白的漣漪。

“他們說只要我訂婚，就讓你進設計院。“她突然笑了，唇角揚起脆弱的弧度，“你看，連我們的愛情都能換算成合同條款。“

陳默握緊口袋里的天鵝絨盒子。工地意外墜落的鋼筋在他右肩留下永久性損傷時，他用保險金買了這枚碎鉆戒指。此刻它正硌著他的掌心，像塊永遠融不化的冰。

玻璃幕墻外，黑色邁巴赫亮起雙閃。駕駛座上的男人正低頭看表，百達翡麗的鉑金表盤閃過寒光。林晚晴忽然抓住陳默的手，戒指在桌面劃出刺耳的聲響。

“跟我走。“她眼底迸發的光焰讓陳默想起跨年夜的教學樓頂，他們在北風中分享的烤紅薯，“去南方，去蓋你說的那種...推開窗就能摸到云彩的房子。“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進咖啡杯。陳默看見她鎖骨處的紅痕正在消退，那是上周爭執時被她母親扯斷項鏈留下的。他輕輕抽回手，戒指盒的棱角刺破掌心。

“維也納的機票是明天下午。“他把盒子推過去，血珠滲進絲絨褶皺，“你說過肖邦的《離別曲》，要彈給我聽。“

林晚晴站起來時碰翻了咖啡杯。褐色液體漫過設計院錄用通知書，把“陳默“兩個字泡得腫脹發白。她抓起戒指砸向玻璃窗，鉆石在防彈玻璃上撞成星星點點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