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突厭惡與沖突回避
我說過,我是一名沖突厭惡者,和你一樣,在沖突面前我也會緊張焦慮。那么,一個從出生開始就厭惡沖突的人,如何成為一名職業沖突發起者呢?在過去的20多年中,我曾目睹了沖突債給公司、團隊及個人帶來的巨大損失。有一天我終于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想被沖突厭惡控制(就像我下定決心戒掉蘇打飲料一樣)。后來我發現,其實沖突厭惡并不是問題的根源,根源在于沖突回避。
這兩者又有什么區別呢?沖突厭惡是你不喜歡沖突,害怕沖突,更希望生活中沒有沖突。而沖突回避則是指,你的生活中沒有沖突,你總是主動地避開可能與他人產生異議的場合。沖突厭惡在轉化成沖突回避之前,并不會惹麻煩。但大多數人可能還無法分辨這兩者,你只知道自己不喜歡沖突,卻沒考慮過其他解決沖突的方式。
可以試試這種方法。我將沖突回避類比為日常鍛煉。我并不熱愛運動,不是那種熱愛流汗,享受從慢跑中獲取內啡肽的人。作為運動厭惡者,我并不抗拒鍛煉,穿上我能找到的最舒服的貼身運動裝,每周也會運動幾個小時。只要我對運動的厭惡沒有轉化成運動回避,健康就不會因此受影響。
沖突回避
專家們將沖突分為不同的情景。其中最為常用的是托馬斯-基爾曼沖突模型(Tomas-Kilmann Instrument),它采用了兩個維度:你的方式滿足了你的要求(他們稱之為“獨斷”),以及滿足了另一方的要求(他們稱之為“合作”)。我們可以從四個部分來理解這一模型:努力滿足雙方的要求是“合作”;只顧自己的要求而不管對方是“抵觸”;滿足對方的要求,而不顧自己的要求是“順應”;雙方的要求都不管不顧是“回避”;表格中間部分的狀態是“妥協”,是指雙方努力滿足其中至少一方的要求。

在這一模式中,兩種狀態可以被定義為沖突回避,其中最為明顯的是回避策略。在這種情形下,人們會徹底繞開話題,不給自己和對方留任何解決問題的機會,并通過改變話題、翹掉會議、躲進衛生間等避免和對方接觸的方式回避沖突,問題根本得不到討論,更不用提徹底解決。
對于沖突厭惡者而言,回避矛盾是把“雙刃劍”。雖然躲過了一時的尷尬,但解決問題的壓力仍在不停堆積。根據問題的嚴重性和相關方的處事風格,最終結果可能是情緒的突然爆發,引發更尖銳的矛盾。而如果我們能在一開始就處理好沖突,或許完全可以避開這樣的結局。人們常在這時以為只有兩個選擇:回避沖突或陷入尷尬的沖突中。如果帶著這樣的想法,你的沖突回避會逐漸發展成更為嚴重的沖突厭惡,無限地惡性循環下去。
另外一種沒這么糟糕的處理模式是,你參與(或被迫參與)到一場痛苦的討論中,但采取了被動的處理方式——“順應策略”。在這一情景中,你讓對方實現了自己的訴求,放棄了自己的要求,就像在拔河比賽中扔掉了繩子:“我放棄,你贏了。”通過這種處理方式,人們沒有完全回避問題,但仍然拒絕了沖突。束手就擒,沒有為自己或自己的手下爭取利益而做出一絲努力。員工可能會對你失望,本來能提出一個更好的想法或糾正之前計劃里錯誤的機會也擦肩而過。這都是妥協的代價,將由你和所有將自己的利益寄希望于你的人來承擔。
在沖突回避這一類中最后一種需要討論的沖突模式是妥協。妥協不一定是回避,但選擇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雙方的要求都無法被滿足。這也意味著,沖突回避型的人想要盡快地脫離眼下的尷尬局面。
美國聯邦調查局人質談判師、沖突專家克里斯·沃斯(Chris Voss)在他的精彩著作《掌控談話》(1)中介紹了妥協的結果。在他設想的場景中,丈夫想穿一雙黑色鞋子,而妻子想讓他穿一雙棕色鞋子。雙方妥協的結果是,兩雙鞋子丈夫一腳一只。這是一種完全不合邏輯的解決方案。當我看到沖突雙方為了盡快結束尷尬局面而相互妥協時,我總是能腦補出他們每人各穿一只黑色鞋子、一只棕色鞋子的樣子,有人說我這種想法是《時尚警察》(2)。
我并不是說所有的沖突回避都是不好的。在托馬斯-基爾曼的理論中,所有的沖突模型都有既定的時間、地點、背景,在部分情境中,沖突回避是有意義的。比方說,當沖突各方情緒太過激動而無法建設性地處理問題時,大家暫停,冷靜一下,反而是更明智的選擇。而當某一話題對其他人非常重要,但對你來說無關緊要時,順應讓步也是最佳選擇。當然,在有些情形下,妥協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不是說建議大家出門的時候穿兩只不同顏色的鞋,而是沒有一個解決方案能滿足雙方的要求,反而中間的妥協地帶能實現最優方案。我隨便舉個例子,比如各國政治家們能互相多妥協一些,維持全球秩序,多顧及一下欠發達地區的人民,別把大家拖入第三次世界大戰之類的,那有多好。
我們可以時不時地自主采用回避、順應或妥協的策略去處理沖突,但如果這些策略已經成為你面對沖突時所采取的默認處理方式,那你需要反思自己,沖突回避是否已經阻礙了你去爭取自己及團隊成員的合理利益。沖突厭惡心理可以理解,但如果任其發展,使之成為沖突回避,將會帶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