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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朱熹語錄編輯引發的紛爭

顧名思義,語錄是門人弟子對朱熹講學、談話的記載,這些記載中只有極少部分內容曾由朱熹本人審閱過,如輔廣的語錄就曾經朱熹親筆校改,絕大多數內容是朱熹去世之后,各位弟子根據當年的記錄,乃至后來的追憶而撰寫的。因此,語錄的編輯不但多側面、多層次地展示了朱熹龐大的思想體系,更是朱熹門人群體的一個集中展示。現存《朱子語類》前有“語錄姓氏”,就開列了參與編輯的朱熹弟子名錄。盡管語錄的編輯完成是后朱熹時代朱子學派內部的盛舉,可編輯過程出現了這樣一些矛盾。首先,記載的權威性如何確認:同樣一事,如果多人記載雷同,是否去取,依何去取;針對同一問題,存在多人互相沖突的記載,依誰為準?其次,誰有資格提供語錄原始材料,換言之,哪些弟子有資格加入“語錄姓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問題,語錄編輯工作由誰主持?朱熹去世之后,朱熹的語錄同時流行的有五種之多,主持者自然也各有其人,不同語錄存在直接或者間接的競爭關系。

一 語錄“傳道”的正當性

根據賈德訥(Daniel K.Gardner)的研究,語錄在宋代儒學史上的出現,象征了兩個趨勢。第一,為了掙脫漢唐經學的束縛,宋代新儒家貶低了文字記載(包括著作)在傳道中的地位,而對口頭辯論的信心日益提高,新儒家們的高度重視導致了語錄的大行其道。[39]第二,語錄的口語化擴大了接受者的范圍,儒學對文化水平更低的人群漸漸開放。[40]但是,上文已經指出,在理學的發展過程中,關于語錄是否代表了道學家的思想,早在程頤弟子所記語錄開始流行時就存在爭議,而朱熹認為:“觀此,則伊川之意亦非全不令學者看語錄,但在人自著眼看耳。如《論語》之書,亦是七十子之門人纂錄成書,今未有以為非孔子自作而棄不讀者。”[41]《論語》實際上也是語錄性質的書,但無人懷呈之其在儒學史上的崇高地位,問題要害并不在于“自作”還是“他作”,而在于讀者如何正確地利用語錄。

黃榦對語錄的態度基本上繼承了朱熹,認為語錄中記載的師生問答的過程,再現了當年教學的場景,是朱熹思想更加生動、細膩的展現:

先生之著書多矣,教人求道入德之方備矣。師生函丈間,往復詰難,其辨愈詳,其義愈精,讀之竦然如侍燕間、承謦咳也。后之學者,誠能齋心而玩之,歷千載而如會一堂,合眾聞而悉歸一己。是書之傳,豈小補哉?[42]

通過閱讀語錄所記載的問答,讀者可以身臨其境地接受朱熹的親傳,仿佛能聽到朱熹的聲音,感受到他的語氣和神情舉止,這種強大的“現場感”效果相當于今天所說的電視教學。語錄的存在,讓當年考亭師生問答教學的時空事件,在文獻中永遠地定格下來,而不致隨著歷史的長河流逝不存。

但是,朱熹去世以后,朱子門人所記語錄層出不窮,現在可知書名和作者的單行門人語錄就達35種。[43]這些單行語錄:“記錄之語,未必盡得其本旨,而更相傳寫,又多失其本真,甚或輒自刪改,雜亂訛舛,幾不可讀。”因此,需要對這些單行語錄加以整理、校讎。嘉定八年(1215),李道傳任江東路提舉,動手將所收集到的語錄,委托朱熹弟子潘時舉、葉賀孫加以整理,削其重復,正其訛誤,編為《朱子語錄》四十三卷,簡稱《池錄》。《池錄》共收錄了廖德明、輔廣、余大雅、陳文蔚、李閎祖、李方子、葉賀孫(葉味道)、潘時舉、董銖、竇從周、金去偽、李季札、萬人杰、楊道夫、徐寓、林恪、石洪慶、徐容、甘節、黃義剛、淵、襲蓋卿、廖謙、孫自修、潘履孫、湯泳、林夔孫、陳埴、錢木之、曾祖道、沈僴、郭友仁、李儒用等33人所記錄的師說。《池錄》的編輯工作是在黃榦全程指導下進行的,而主其事者是兩浙朱子學的傳人葉味道和潘時舉。其具體做法是:“互相讎校,重復者削之,訛繆者正之,有別錄者,有不必錄者,隨其所得為卷帙次第,凡幾家。繼此有得者,又將以附于后,特以備散失,廣其傳耳。”[44]經過此次編校,朱門諸弟子對朱熹思想的轉述,得到了一次清理和整合。

然而,《池錄》也存在重大的先天不足。當年黃榦、葉味道、潘時舉是在李道傳所搜集的語錄的基礎上進行編輯的,而李道傳的本子不少是抄錄的;由于客觀條件限制,當時黃榦等人在編輯過程中并無其他版本校讎,因此留下了不少遺憾。最嚴重的訛誤發生在輔廣記錄的部分,后來編輯《朱子語類》的黃士毅說:“以先生改本校之,則去其所改而反存其所勾者,合三十余條。”以致黃榦曾一度起意以各單行語錄的“元本”再行校對:“故近聞之直卿,欲求元本刊改,而未能也。”[45]由于“元事”難以搜集,所以不了了之。

意識到《池錄》存在缺陷,黃榦在《池錄后序》中稱:“記錄之語,未必盡得師傅之本旨”,嘉熙二年(1238)李性傳的《饒州刊朱子語續錄后序》更說:“(黃榦)其后書與伯兄,乃殊不滿意,且謂不可以隨時應答之語易平生著述之書。”[46]有些現代學者據此認為黃榦對《池錄》的出版很不滿意。[47]其實“記錄之語”云云,是特別針對《池錄》成書以前各種單行語錄的。從上文的分析看,黃榦從未把著述和語錄對立起來,相反,他對《池錄》寄予了極大的希望,認為語錄是朱熹學術思想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要求《池錄》在搜集語錄時盡量從寬,以保存學術資料為主,而不要急于刪削。

二 《池錄》呈現的朱門弟子譜系

既然語錄是弟子記錄的朱熹言論,那么記錄者的師門資歷、學識涵養、名譽聲望無疑對記錄內容的權威性、可靠性具有十分重要的影響。當單行語錄流傳的時候,記錄者(或刊刻者)的目標比較單純,即通過公開講學記錄,傳播朱子學,以此證明自己作為朱熹門人的身份。等到嘉定八年(1215),李道傳刊刻《池錄》時,新的問題出現了。

首先,《池錄》刊行后,出現了以姓名為《池錄》所收錄而進行標榜的現象。《池錄》把業已行世的各種單行語錄匯纂一編,其中有的語錄或與他人記錄重復太多,或內容過于荒唐離譜,遂被刪削不錄,最后入選的語錄經過黃榦審定,其內容較之此前的單行語錄更可靠而具有權威性。因此,入選《池錄》本身成了一種可以炫耀的資本。嘉定十四年(1221)十月,權夔州路提點刑獄度正應詔搜訪遺逸之士,推薦了朱熹門人涪州人淵,其理由是:“熹之門人眾矣,惟淵從之為最久,聞其言為最詳,記其說為最備,故其得之為最精。今建陽書坊所刊朱熹《經說》,淵之所錄《易說》實居其首。故江東提舉李道傳所集朱熹語錄,淵之所錄亦附載其中。”[48]從現存的資料看,淵確實留下了不少朱熹言論的記錄,共有《語錄類編》、《四書類編》、《易問答語要》(即度正所謂刊入建陽書坊朱熹的《經說》中論《易》的部分)、《文公進學善言》等四種。但這是否就等同于“惟淵從之為最久,聞其言為最詳,記其說為最備,故其得之為最精”呢?度正的這段話暗示了這樣一種邏輯:“得道”的深淺,是與《池錄》中所占的篇幅成正比的。然而在黃榦、陳淳朱子學精英還在世的嘉定十四年(1221),這種想法無疑是膚淺可笑的。

其次,《池錄》的編排順序也未盡人意。因為,黃士毅編輯《朱子語類》以內容門類為綱,門類之間又以重要性為序;《池錄》卻是以人為綱的。因此,《池錄》中《語錄姓氏》的排名順序十分重要。葉味道、潘時舉初稿的方案,是單純以年月為序,結果無論是資歷和學養都屬平平的金去偽在初稿中排在了第二位。為此黃榦提出了異議:

如今去偽者,番易人,初識之,年方十七八,乃己亥(1179)在南康相會,自后絕不知蹤跡,不知此錄從何得之,遽列之第二,未知安否?更熟思之。記錄之人真是學者,如子晦丈、漢卿丈之類絕少,再相記錄所聞及大段背馳者甚多,但以年月為次第,似亦未安。或分為兩樣,第以歲月,亦似未穩。可更商量。[49]

黃榦認為,雖然金去偽所記為淳熙二年(1175)之語,但他在師門時間很短,更不是廖德明、輔廣那樣黃榦所認可的“學者”,置于第二頗為突兀。顯然,以時間順序排比各家語錄,固然能夠使讀者清晰地把握到朱熹思想前后的變化過程,但若拘泥于時序而罔顧記錄者本人的學養或者在師門中的重要性,更不可取。于是,哪一些弟子的記錄更重要,哪些則不甚重要,去取抑揚之際,必然帶有黃榦鮮明的個人色彩。以金去偽為例,雖然黃榦本人只在淳熙六年(1179)見過一面,但金氏并不是“自后絕不知蹤跡”,而是在淳熙二年(1175)、淳熙六年至七年(1179~1180)間、慶元二年(1196)、慶元三年(1197),四次師從朱熹,[50]黃榦只是根據自己不準確的記憶而貶低了金去偽。

葉味道、潘時舉接受了黃榦的意見,在《池錄》定稿中,金去偽的順序排在第十一。根據黃榦意見而調整的弟子姓氏順序,請參見表2-1:

表2-1 《池錄》弟子姓氏順序[51]

表2-1 《池錄》弟子姓氏順序-續表

在調整之后的順序中,出現在第一的是廖德明,因廖氏所記為孝宗乾道九年(1173)之語,最為早出,遂位第一;第二位則變成了記錄光宗紹熙五年(1194)之語的輔廣,這不但因為輔廣本人是一個“學者”,而且他所記部分曾經朱熹親筆改定,可靠性也最高,故居第二。第三位的余大雅所記內容的時間退回到了淳熙五年(1178)以后所聞,從第三位余大雅開始到第九位董銖(慶元二年,1196),一線而下,大體以時間為序。但到了第十位竇從周,時間卻跳回到了淳熙十三年(1186)。

接著,第十一位的金去偽又超越竇從周,記錄時間跳到了淳熙二年(1175)。但是從金去偽開始,直到慶元五年(1199)的李儒用,時間順序基本恢復了正常。唯一的例外是第十八位徐容(紹熙二年,1191),他前面的石洪慶、林恪都是紹熙四年(1193)。現有的史料無法解釋為什么會出現竇從周、徐容這兩個例外。如果先不考慮這兩個人,我們大致能在《池錄》的編排順序中辨認出兩個時間循環,即從廖德明到葉賀孫(也許包括了竇從周)為第一循環,自金去偽以下23人則是第二循環。結合上引黃榦給李道傳信中所提出“時間為主,記者為輔”的編排原則,有理由相信,廖德明、輔廣、余大雅、陳文蔚、李閎祖、李方子、葉賀孫、潘時舉、董銖(也可能還包括了竇從周),是黃榦心目中的“學者”,金去偽以下二十三人的重要性就要下降一等了。

但是,到了理宗嘉熙二年(1238)李性傳于饒州刊刻《朱子語續錄》(簡稱《饒錄》)時,《池錄》中門人姓氏的兩輪排序法被摒棄了,而采取了一線到底的時間順序,即從淳熙二年(1175)的何鎬開始,到慶元五年(1199)的無名氏(第三十九卷)為止。《饒錄》的第四十、四十一、四十二這三卷是時間不詳的無名氏所記語錄的雜錄,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這最后三卷下有編者小注(可能是黎靖德所加,也可能是李性傳)云:“已上三家,非柢本,覽者詳之。”[52]其中,卷四十四、四十五是“記見”,所記為見聞雜事,故在這部以語錄為主體的書中具有附錄性質,因此殿后。如果說《饒錄》在編排原則上受到了《池錄》的影響的話,那就是黃榦被置于卷首。若嚴格按照時序,黃榦第一次見到朱熹也已經是淳熙三年(1176)了,其所記語錄的時間絕不會早于此年,但是他仍然排在淳熙二年(1175)的何鎬之前,證明黃榦在朱熹弟子群體中的領袖地位是無可撼動的。當然,由于李性傳不是朱熹的親傳弟子,因此在他編輯《饒錄》時,就不再像像黃榦那樣敢于對眾多弟子區分流品了。

《池錄》的出版暴露了朱門諸弟子對師說記載的差異,而主持者黃榦出于學術方法的考慮,力主保留這些分歧和差異。結果,陳文蔚看到《池錄》后,就對其中與他有關的語錄十分不滿,他在致張洽信中寫道:“間有曾是當時同侍教之人,錄文蔚所問答者,或牽引數事作一事說,或以數日話頭各是一事者作一日說,首尾乖剌,殊覺可怪。文蔚擬欲再拾其遺,別作一錄,庶見本來答問之目。目今未就,俟脫稿當訪便請益。”[53]陳文蔚抱怨其他弟子記錄了他的話,但是錯誤很多。他的抱怨暗示了兩個問題,一是其他記錄者良莠不齊,二是主持語錄編輯的黃、葉、潘等人不夠謹慎。嘉定十三年(1220)二月,陳文蔚致信徐僑:“語錄刊行者,文蔚偶有所見,并昌甫所報凡二條,與別錄所疑,悉見與葉味道書中,得暇能相與折衷為佳。”[54]可見陳文蔚還曾致信葉味道表達自己對《池錄》的異議。不但如此,為了肅清《池錄》帶來的不良影響,陳文蔚后來又編輯了《師說拾遺》。陳文蔚的個案說明,在客觀上《池錄》就如同一個展覽一樣,把那些散處于各個單行語錄中的分歧集中加以展示,從而標示了朱子學在后朱熹時代的努力方向;然而,《池錄》所勾勒的朱門譜系,使得本來在仕途名利的引誘下已經四分五裂的朱門更加動蕩不安了。

三 《池錄》與后朱熹時代朱子學方法論

朱熹著作極其宏富,但是像《四書章句集注》這樣經他本人反復琢磨修訂的“萬世不刊之書”終為少數。即便是陳淳這樣專注于朱子學體系化、規范化的人,對語錄亦持歡迎的態度:“子上語錄,不止說本朝典故,兼有問理義大節目處,未必經文公親改。向見朱寺正,以遺亡為憂,面囑求之,未知廖本所傳者是此否?能示及亦佳。”[55]因為朱熹本人實在留下了太多的空白,其中經學方面的空白,需要從語錄中找到答案,故陳淳也到處搜集朱熹弟子所記的各種語錄。

可是,早在《池錄》的整理過程中,語錄與著作的矛盾就凸顯出來。葉味道整理語錄時,把不符合朱熹《四書章句集注》觀點的條目刪去,黃榦得知后,立刻寫信制止:“且如語錄中所載與四書不同者便徑削去,則朱先生所集程先生語錄,胡為兩說不同而亦皆采取耶?天下義理正未可如此看也。雖朱先生不敢以自安,而學者乃欲率然如此,何耶?朱先生一部《論語》直解到死,自今觀之,亦覺有未安處。”黃榦認為,語錄與《四書章句集注》沖突處,并不一定是《四書章句集注》對,蓋朱熹的很多學術觀點在其一生中都始終有所變化發展,對“四書”解注工作的完善則到死未休,因此語錄中的“異端”觀點具有留存參考的價值。黃榦還舉朱熹解《論語》“不亦君子乎”一句為例:“此一段,乃近見一朋友語錄中所載,又豈可以其與‘四書’不合而削之乎?義理無窮,正可憂,正可懼,不可執一說而遂以為安也。似此數處,皆是近日見諸君子讀《論語》而得之,今既刊削如此,亦無可奈何,但乞存留底本見示,并求新改本更一觀耳。”[56]朱熹生前對此句的解釋經過多次修改,而此次搜集到某本語錄中關于這句話的解釋與《四書章句集注》最后定本不同,但是非常合理,且有佐證,并非弟子的誤記,故不應刪去。

在給《池錄》的出版資助者李道傳的信中,黃榦對語錄的編輯方針重申了“寧繁勿簡”的原則:“語錄事,承見諭曲折。初亦深恐削之太甚耳,若只如此,亦無害,又得味道兄整過,可以無憾矣。大抵鄙意以為,此等文字寧過于詳,則刊之為易,若先求其精,則一削之后不可復求,此為可慮耳。”[57]黃榦認為,語錄中保存了與《四書章句集注》歧異的觀點,不但不會顛覆朱子學,反而會大大地豐富朱子學,從而為朱子學的傳人留下了進一步探索的空間,而葉味道純以《四書章句集注》為依據刪定語錄,從學術方法上來講是不夠妥當的。

嘉定十二年(1219)黃士毅在論及編輯《朱子語類》的必要性時,對著作與語錄的關系作了更加明晰的區分:“至于群經,則又足以起《或問》之所未及,校《本義》之所未定,補《書說》之所未成。”[58]“《或問》之未及”當指《四書或問》中沒有解決的問題,《周易本義》是未定稿,《書說》則只完成了一小部分,這些空白都需要語錄來填補。嘉熙二年(1238),李性傳編刻《饒錄》時,從時間的角度說明了語錄的功用,他指出朱熹的很多重要著作有的成稿較早(如《通鑒綱目》《西銘解義》《周易本義》《周易啟蒙》等),有的成書雖久而修訂時間很長(如《四書章句集注》),有的至死未能完稿(如《禮書》),語錄的作用在部分領域大有用武之地:“故愚謂語錄與‘四書’異者,當以書為正,而論難往復,書所未及者,當為助;與《詩》《易》諸書異者,在成書之前亦當以書為正,而在成書之后者,當以語為是。”[59]李性傳雖非朱門嫡傳,卻提出了一個很有見地的標準,這個標準既照顧了《四書章句集注》的核心地位,體現了“因其語而得其心”的原則(關于這一問題將在下一節詳細展開),同時也最大限度地發揮了語錄的補充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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