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兒童視角看貧困

我們知道，“家庭內部資源分配”（intra-household resource allocation）這個詞挺拗口的，它決定了孩子在食物、衣服、住所、金錢、課外活動等方面的資源量。有些富裕家庭的孩子很少，或者一個家庭中的某一個孩子得到的很少。比如說，女孩可能資源很少，而男孩很多。我們還知道，在許多家庭中，母親是不吃東西的，這樣孩子才有得吃。我剛剛提到的在澳大利亞引起巨大反響的電視節目里面，就有一些母親談到，她們總會選擇跟孩子不一樣的時間吃飯，從來不會坐在餐桌旁和孩子一起吃，一部分原因是她們不想讓孩子看到自己有沒有吃，因為她們不吃，孩子才有得吃。因此，我們光看整個家庭的資源是無法準確了解兒童獲得多少資源的。

另外還有一點——Yuvisthi今天早上也談到了——就是主觀幸福感對孩子的發展有很大影響。也就是說，即使孩子很餓，如果他們感覺自己是受到了足夠照顧和關愛的，他們也會比又餓又孤獨時更好，甚至是比孤獨但不饑餓的情況更好。因此，我們可以利用這些多維指數來了解孩子的生活狀況，這樣我們不僅可以理解他們的貧困經歷，還可以了解他們在貧困狀況下的表現和志向。

那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呢？ 就是去問孩子自己。孩子們可以告訴我們家庭內部不平等的權力關系，描述他們何時擁有資源，描述他們吃什么、什么時候吃、吃多少、吃多久，告訴我們他們參與了什么活動，最重要的是，告訴我們他們的感受，而我們就可以理解他們的主觀幸福感。正如我剛剛所說的，家庭權力的不平衡并不一定意味著孩子是處于弱勢的。實際上，許多家庭都給予了孩子們很好的照顧。年齡較大的孩子有時會把東西給年幼的孩子吃——他們省下糧食來給弟弟妹妹吃。所以不同的家庭也會有不同的方式、不同的經歷。

另外，孩子也是有能動性的。有些孩子能夠左右父母的支出決定。澳大利亞有個廣告是這樣的：父親站在鏡頭前說他買什么車，孩子坐在后面，影響了父親的決定。因此，主流觀點現在也認同說兒童是會影響父母的想法的。我想你們以前肯定也或多或少地影響過父母的決定。能回憶起類似的場景嗎？澳大利亞人肯定都會說能，不過我對中國不太了解。所以大家認為自己能夠左右父母的購買決定嗎？我看很多人都在回憶，有人說——你說你能影響是嗎？ 情況正在改變？是的，中國這邊招待我的人對我很好，她向我解釋了獨生子女政策和二孩政策。今天早上我還在想，對啊，在這種文化中，孩子對他們父母的決定可能會有很大的影響，因為實在是太寶貴了。

從我們自己的和英國的研究當中我們了解到，很多孩子都會幫忙做家務，這樣父母就可以去工作了。我們知道很多孩子都會給家里帶來收入，有時通過合法手段，有時非法。而且——這點很重要——孩子們會主動去減少基本花銷，讓整個家不必入不敷出。意思就是說，在澳大利亞，貧困兒童經常選擇退出學校的強制活動。如果學校組織學生去博物館，要花五十澳元（兩百多元人民幣），孩子們會不想去。孩子就會把學校的信藏在包里，這樣父母就不必去掏他們根本付不起的錢。所以兒童是可以通過各種方式減少花銷的，幫助家庭應付開支。

以前常說，要了解兒童貧困，看家庭收入就行了。但現在，很多兒童貧困的前沿研究都認為不單是這樣，實際上研究者還需要和孩子們交談，并發現他們的真實，當然就必須得知道他們的生活一般是怎么樣的，他們有多少資源，他們是怎么幫忙養家的。這些事情都會為建立社會政策、解決兒童貧困問題帶來很重要的啟發。

有大量的研究會把兒童參與放到中心地位，并且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到這一點。有些是讓兒童自己設計研究問題；有些則將兒童作為直接的信息來源，也就是說去采訪或調查他們；有些是讓兒童去別的孩子那里收集數據；還有的是讓兒童參與數據分析或者數據運用。

有沒有人參與過這樣的項目？你參加過？你能跟大家分享一下嗎？

學生C：我最近參加了一個跟課外活動有關系的項目，是幫助流動兒童的。我們組織課外活動來幫助他們熟悉城市的環境，帶他們參觀博物館、看電影、參觀公園，或者是上藝術興趣班。我們覺得這個項目還是有價值的，在幫助孩子成長方面。

學生D：我也參加過大學的一個項目。實際上，和澳大利亞不一樣的是，中國有兒童救助站。我們這個項目倒是有衡量兒童救助站狀況的指標，但我們的家庭研究是不包括兒童救助站的兒童的。我認為我們應該把兒童救助站囊括到研究當中。

好的，謝謝。這些項目都很不錯。有沒有人有過和兒童一起做研究的經歷？（沒有回應）

好，那我們等會兒就展開講這個問題。不過現在我想先回到兒童參與數據分析、數據運用的這個問題上來，因為一般說到兒童，我們都覺得他們是很好的數據來源，但其實他們還能幫助我們了解一個問題到底重不重要。這里有個非常好的例子，是一個英國的項目。英國北部比倫敦和英國南部要窮得多，所以Farthing就對北部的年輕人進行了一些研究。這些年輕人認為政府一定要把交通給重視起來，因為他們出門去參與社會生活非常困難。他們認為育兒工作坊不怎么重要。英國政府推出了（澳大利亞也有）很多育兒項目，以為兒童貧困就是因為父母沒有帶好，但其實孩子會覺得父母還挺好的，不需要參加育兒培訓，他們需要的是良好的公共交通。所以這樣看來，讓兒童來評價分析的結論，參與分析過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

我們剛剛聽到了兩個關于中國兒童視角的例子，那現在我想讓大家思考一下如果讓兒童成為小小研究員會有什么樣的困難。說服決策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小組討論也要包括這方面的內容，好嗎？給大家五分鐘，關注一下這個問題——研究中參考兒童意見會遇到什么樣的困難以及他們的觀點能如何增進我們對兒童貧困的理解。今天的課我還會談談留守兒童和流動兒童的事情，我前期讀了一點相關的資料。我們剛剛就聽到了一個流動兒童的案例，那我覺得大家可以多討論一下這方面，可能會是一個很好的話題，因為我認為中國確實有社會政策是在關注這些事情的。也就是說要討論的是，讓兒童成為小小研究員面臨什么樣的挑戰？流動兒童和留守兒童的聲音如何增進我們對中國兒童貧困的理解？

學生E：我們小組覺得需要把中國的文化特質給考慮進來。在中國，我們認為閱歷是很重要的，但是有些兒童尤其是幼童沒有什么閱歷。所以我們覺得這會是主要困難之一。

好的。這其實是我們所說的心智成熟問題。孩子們年紀夠不夠大，他們懂不懂得哪些問題對構建社會比較重要來告訴我們相關的內容呢？嗯，這在澳大利亞也是一個挑戰，不過待會兒我會給大家看看在之前的研究當中我們是怎么幫助兒童清楚表達他們的想法的。有沒有同學想到別的問題呢？

學生F：我們認為中國的教育體制讓孩子上學上課之余沒有自己的時間去參與社會工作或者是社會活動，他們也就可能會沒有機會去關注一些社會現象。

嗯，了解學校和家庭以外的世界對于兒童來說機會十分有限。還有別的嗎？

學生G：我們還討論到關于研究成本和時間限制的問題。我們準備研究的時候，和孩子討論研究相關的事情，需要讓孩子去理解我們已經理解了的東西，這非常花時間。另外，我們覺得有些研究人員可能沒有和兒童溝通所必備的技能，他們想要把兒童帶到研究里面來就必須要掌握這些技能才行。

沒錯，這兩點在方法論上來說都很重要。做研究如果想要有兒童的參與的話成本非常高昂，還得讓研究人員掌握和兒童相處的技能。不過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懂得怎么和兒童打交道的，比如說很多老師就比較了解這方面的技巧。所以我覺得在某種程度上，這個問題比資金的問題更好解決一些。資助方要給很多錢，研究才能有兒童的參與，這在澳大利亞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