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的琴匣剛剛放下。公雞的鳴叫
就像利刃劃破了晨曦的絲綢
父親起床了。他要翻過十道斜坡
爬過八座山頭。然后在茂密的樹林中
伐取兩株最好的杉木
整個夏天父親都在院子里鋸木、刨花
用墨斗拉出一條條筆直的黑線
宛如他單調的生活軌跡,黃土上的大風
一次次地吹拂他形容枯槁的命運
父親光著膀子,那健壯的力
健壯的美,是森林的手臂
從他的胸膛中捧出澎湃的熱情
一塊一塊的木料,在他純熟的手掌下
抵達輕靈的舞蹈和飛翔
杉木清新的氣息,就像舌尖上柔軟的低語
呢喃了整個火熱的夏天
白露過后,父親加快了節奏
他給木料拋光、上漆,最后組合成棺木
像一艘停泊的小舟,靜候著生命最終的擺渡
父親輕輕地笑了,那如釋重負的表情
仿佛是奔流的溪水泛起了浪花
是一抹曙光穿透了長夜的黎明
那一年父親才四十一歲,是一名技術精湛的木匠
他精力充沛,身體康健
卻跟每一個生活在這里的鄉民一樣,早早地
為自己備好了一副上等的棺材。即使生前窮困潦倒
也要在死后安頓好這一具勞碌奔波的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