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這么沉靜地讀書了。昨天,社里已退休的老編輯——巴金胞弟李采臣老來室里取再版的樣書——冰心著《關于女人》(初版于1943年,重慶,天地出版社),順便跟我聊起了關于這本書的故事及組稿經過。這不由得勾起了我的興趣,一早上班就找書來讀。
辦公室里,早晨的陽光暖暖地照進來,我就在這冬日清朗的陽光中讀這本精致的書。真是久違了,冰心那委婉細膩的文字,至真、至善、至美的意蘊。雖然在本書寫作中她調皮地化名為男士,以男性的視角鋪陳敘說,但那字里行間的情致仍然是冰心的。
是啊,除了冰心,有誰能用如此流轉的文字極盡對女性的溫柔與體諒?有誰能以如此包容的情懷傾訴著對一個個冰清秀骨的女性的摯愛?冰心用“男士”的筆一口氣寫了十四個女人的故事,將十四顆晶瑩剔透的靈魂呈現在我們的面前。雖然這十四個女人中有的出身名門,優雅高貴,有的目不識丁,窮困貧弱,但她們都是女人中的女人,有著天使一般的恬靜純美。她們活著是為了給這個世界帶來愛,無論是對父母、夫君、親朋還是子女。試問,世間的種種仁愛中又怎能少了她們愛的光影?
……
讀著這一行行純凈的文字,與一個個女人中的女人相逢,如遇幽蘭,如聆笙簫。真想也化作冰心筆下的那一行文字:“我這一生只是一片淡薄的云,烘托著這一天的晶瑩的月。”
是啊,那十四個女人的故事,正是那一天幽藍中晶瑩的月色,皎潔如水,恬美如云。捧著這一心的感動,捫心自問,是不是也該走進去,做那十四個姐妹的姐妹……
靜靜地讀冰心,品味冰心。從她的生到她的走。用輕柔的目光撫摸冰心,看到的是她一生中許多的出發與到達:她從中國的福建出發,到了中國的許多地方,橫渡過太平洋,在美國慰冰湖暫住,然后在北京停駐。她看見過風、雨、雷、電;她經歷過戰爭、和平、動蕩、安寧;她在海上戀愛,在教堂的鐘聲中舉行婚禮;她生育孩子;她趕赴母親的喪禮,也要趕赴父親的喪禮;她嘆惋她的同學、同鄉也是才女的林徽因在北京、在離她不遠的醫院病逝;她目送她的丈夫吳文藻遠離人世;偶爾她和她的孫子孫女們在花園里,共享天倫之樂;她最后去醫院,在醫院的時候,一個世紀到達它的末尾。一個世紀的人,都注意到這個老人的生命力。她的筆尖在白色的紙上落下,如同優美的舞蹈的足尖,一個生命從世界上走過,把她對世界的熱愛、希望以及祝愿,全表現在舞蹈的過程和舞韻里。
人們還曾這樣評述冰心:冰心是這個世界少數的向自身發問的人之一。一個女性在這個世紀的自我發問,并不需要更多懺悔,正如同戰場上的護士,她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痛恨自己,她要自己給予傷病者更多的愛,她像母親一般懷疑自己是否愛得還不夠,這愛何以不能與死亡匹敵。冰心的自我發問,就是這種動人的發問,因此她的每行文字,都是愛的閃耀,凝聚著女性的溫婉、深沉、寬容,如大海一般對人生苦難的理解與承擔。
是啊,我在想,冰心的意義不僅在于文字之中,因為這些文字記錄了一個苦難世紀中,人所能擁有的愛心,這些文字如同一片片純潔的冰,將恒久地潤澤人類饑渴的靈魂。同時,冰心堅強、博愛的一生,亦與她的文字一起,共鑄了女性文學的豐碑。
寧夏人民出版社的張勁老師說,冰心是這個世界上最精妙、最美的女人,少女時是美的,少婦時是美的,老了也是美的。她在人生的任何時段都以美的光暈籠罩著一切愛慕著她的人。我也想說,冰心把那么多的愛給了這個世界,她就是愛與美的化身。那么,昨天、今天以及明天的人們也一定會以愛的目光、永恒的目光撫愛著她的文字、她的故事、她的人……因了這,這個世界也會在愛的氤氳中變得更加澄凈與溫潤。
我想會的。
1999年12月7日初稿,2002年12月5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