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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

眨眼的工夫,時間就像燎紙,兩年就這么過去了。

吳南鎮(zhèn)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鎮(zhèn)上的人們該干嗎還干嗎。時令已近初夏季節(jié),這個季節(jié)吳南鎮(zhèn)的商人最忙。販皮毛、販藥材、販發(fā)菜、販官鹽、跑駝路,也有在河灘上務(wù)勞(經(jīng)營)莊稼的,務(wù)勞出的貢米照樣賺大錢。做生意的不能把手?jǐn)R生了,拉駱駝的不能把駝放懶了,人只要活著,就得吃飯、穿衣、做事。吳南鎮(zhèn)的男人喜歡做生意,誰也不會因?yàn)槟撤N托詞而放棄,辦光陰養(yǎng)活妻子兒女是他們的責(zé)任和義務(wù)。吳南鎮(zhèn)是河朔平原上的一座絲路古鎮(zhèn),西靠賀蘭山脈,盤踞黃河古道,亙古就有交通咽喉、商貿(mào)重鎮(zhèn)之說。吳南鎮(zhèn)商人沿黃河而下至磴口、五原、包頭,再走旱路可達(dá)太原、京城、天津,向西沿黃河而上達(dá)蘭州、武威,或拉駱駝下米脂,走綏德,北上阿拉善、額濟(jì)納,南達(dá)平?jīng)觥⑻焖h中以及四川部分地區(qū)。元至明代,中亞和西亞地區(qū)的商隊(duì)源源不斷沿絲綢之路而來,吳南鎮(zhèn)的商業(yè)貿(mào)易達(dá)到空前繁盛,為后世子孫奠定了堅(jiān)實(shí)基業(yè)。吳吃堡大街歷經(jīng)數(shù)百年繁華不衰,皆應(yīng)了康熙在吳南鎮(zhèn)御題的“吳吃堡”三個字。其街道自南向北,以鐘鼓樓一分為二。南大街有各大市場,有商號、銀號、當(dāng)鋪、交易所等,尤以綢緞莊、茶莊出名;北大街是一條小吃街,兩邊全是飯店和小吃攤點(diǎn),有賣馓子、油香、馃子、油茶的,有賣蒜香羔羊頭、粉湯水餃、燴羊雜碎、大蒜黃河鯰魚、明珠烤鴨、清炒駝峰絲、紅燒駝?wù)啤Z夾餡小吃的,有賣羯羊脖子燉黃芪、乳鴿燉三七、龍眼黑豆紅棗粥、生姜燉烏雞等藥膳食品的,還有康熙當(dāng)年訪寧夏時吃過吳南鎮(zhèn)美食的吳吃堡美食樓,樓上懸掛著康熙親筆題寫的“吳吃堡”御匾,到這里的人都要吃一老碗“黃米摞金山”,這是康熙吃過的飯。吳吃堡美食樓二樓有一個雅座間,名叫御膳苑,據(jù)說是當(dāng)年康熙爺用過膳的地方。康熙到吳南鎮(zhèn)究竟在啥地方吃了那碗“黃米摞金山”不得而知,但“吳吃堡”三個字的的確確是康熙帝親筆題寫。

御膳苑里圍坐著一桌人,只有上座椅子是空的,顯然是留給尊貴客人的,王正彪掌柜坐空椅右邊的位子,李福坐左邊,下面還坐著五六個人。駱男和墩子也在其中,已經(jīng)是倆毛頭小子了,倆娃不依也要見見貴客,王正彪掌柜覺得也應(yīng)該,這位貴客與他倆也有些緣分。御膳苑的門虛掩著,外面大廳里坐著雜七雜八的人,不是吃飯的就是喝茶聊天的,有的嗓門忽大忽小,也有起哄耍性子的,鬧得亂哄哄一片。

不一會兒,一瘦高個子男人沿樓梯走上來,他身穿黑色長衫,頭戴黑色禮帽,戴一副銀架茶色石頭眼鏡,臉瘦憔而冷峻,看上去很有精神氣。瘦高個子男人上了樓梯就直接向御膳苑走過去,像是事先約好的,剛到門口,門早已被人拉開,瘦高個子閃身而入。屋里的人全都站了起來,王正彪掌柜急忙讓座,瘦高個子男人讓王正彪掌柜坐上座,但最終沒拗過,就只好說:“恭敬不如從命。”然后坐在了上座。

“娃,上菜。”王正彪掌柜沖門外喊。

“好唻,王掌柜。”店小二一直站在門口,聽見王掌柜喊話,應(yīng)了聲,騰騰騰往樓下跑去。

王正彪掌柜掃視一圈,咳了一聲說:“好,齊了,俺來介紹一下,剛來的這位先生是陜甘地區(qū)哥老會的劉先生,兩年前寧夏和清軍開仗,他從陜西奉命雞毛傳信到這兒,沒想到被卷到靈州保衛(wèi)戰(zhàn)里。高先生的人馬撤走后,劉先生轉(zhuǎn)移到吳南鎮(zhèn),很快吳南鎮(zhèn)也被清軍攻破,劉先生加入了救援隊(duì)伍,后來受了傷,是俺救的,還有這倆娃幫的忙。”說著指指駱男和墩子,倆娃一副樂呵呵的樣子。

“這?”李福站了起來,“沒想到二掌柜還行了這么大的好事呢,俺都不知道。你還真能沉住氣,怪不得吳南府三天兩頭找王家的茬!”

劉先生站起來說:“各位鄉(xiāng)親,俺姓劉,金刀劉(劉),名質(zhì),感謝王掌柜,要不俺今天就不是坐在這兒了,說不定早被埋在普樂烽下的公墓里去了,可這兩年也給王掌柜找了不少麻煩,俺這心里很是過意不去。”靈州保衛(wèi)戰(zhàn)失敗后,在吳南鎮(zhèn)遇難的人全都埋在了普樂烽下的公墓。

王正彪說:“劉先生不用客氣,這事讓誰碰上了,肯定都會這么做,再說劉先生為咱老百姓做事,這情分大家是一定要記的。”

“二掌柜出門十八年,帶著王家駝隊(duì)闖南邊,想開通往南邊的商路,結(jié)果遇上天下大亂,駝隊(duì)丟了,可人命大福大,總算回來了,剛回來又碰上了劉先生。”李福說。

“那天俺也是剛回來,恰好碰上。”王正彪說。

“就是碰得好,要不俺咋能活到今天呢,感謝王掌柜的救命之恩!”劉先生再次鄭重道謝。

“劉先生不用客氣,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看劉先生的面容就是福相,將來定有大作為。”王正彪說。

“借王掌柜吉言,大家都不喝酒,俺就入鄉(xiāng)隨俗,以茶代酒,先干為盡(敬)。”劉先生脖子一仰,將一蓋碗茶喝下去。

“都是一家人,劉先生客氣了。”王正彪說。

王正彪掌柜兩年前雖然救了劉先生,但他一直不知道劉先生的身份,當(dāng)時劉先生受傷后被幾個人從場子上抬走,說是他們的親戚,再加上兵荒馬亂的,也沒管這事,后來吳南府衙多次找王家的茬,王正彪也沒當(dāng)回事。不久前有人和王正彪聯(lián)絡(luò),說劉先生傷早養(yǎng)好了,這次回陜西路過吳南鎮(zhèn),一定要和救命恩人見一面,王正彪這才知道真實(shí)情況,就約定在吳南鎮(zhèn)吳吃堡美食樓見面。吳南鎮(zhèn)雖然一時太平,但仍安插了不少清軍暗哨,到處抓捕哥老會的人,哥老會的人和同盟會聯(lián)系密切,都屬于反清革命勢力,所以清軍到處抓捕他們。劉先生的這次行動,也是很冒險的,一旦被他們發(fā)現(xiàn),麻煩可就大了,可劉先生講義氣,他寧可冒生命危險,也要和王掌柜見一面。

論年齡,王正彪掌柜比劉先生大兩歲。大家喝完頭道茶,伙計(jì)又添了二道,這時聽見店小二在外面喊:“來嘍,美食樓第一道美食康熙爺御膳‘黃米摞金山’上來嘍!”

店小二邊喊邊上樓,將一盤美食直接端進(jìn)御膳苑。他一邊往桌子上放盤子,一邊湊到王正彪掌柜跟前。

“外面什么情況?”王正彪掌柜小聲問道。

“來了一幫外地人,聽口音像是從口外過來的,就在外面大堂上坐著。”店小二壓低聲音說。原來店小二早被王掌柜安頓好了,讓他出進(jìn)使個眼色。

“好,注意動靜,隨時告訴俺。”王正彪掌柜小聲說。

“王掌柜放心,不會誤事的。”店小二低聲說,然后出了御膳苑。

王正彪掌柜讓劉先生先動筷子,兩人謙讓一番,大家一齊動嘴吃了起來,飯菜可口,一時忙得顧不上說話。

劉先生吃了兩塊手抓羊肉,搓搓手上的油,說:“你大哥王海這人俺也了解,可是個好漢子,很講義氣,可惜在這場戰(zhàn)火中走了,還有你妹子,俺這心里特別不好受。”“多謝劉先生掛念,這世道亂,咱老百姓命賤,這命說丟就丟了,沒人管的。”王正彪掌柜感慨地說。

“大清朝氣數(shù)已盡,辛亥革命,就是要推翻清朝這個腐朽的政府,別看在西北地區(qū)他們還猖狂,那都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了。相信總有那么一天,老百姓定會過上安穩(wěn)日子,而且會越過越好。”劉先生說。

李福聽著低下了頭,一副難過的樣子,妻子王乃白走的好慘,她身上有好幾處刀傷。這清軍就跟土匪進(jìn)城一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吳南鎮(zhèn)幾百口子人命丟了,不少女人都被禍害了……

飯菜陸續(xù)上來,都是美食樓最拿手的菜肴,讓人看著嘴饞,還沒吃,嘴里口水就止不住流了出來。大家吃著聊著。王正彪掌柜不知為啥,心里總是慌慌的,覺得要出啥事似的。

2

吳吃堡美食樓大廳里坐著一幫口外人,包頭口音,口音很重。

店小二前前后后忙著伺候這些人,應(yīng)聲附和,一個不得罪,很有眼色。桌子上的飯菜也闊氣,七碟子八碗,花樣名堂一應(yīng)俱全。這幫人當(dāng)中有一位年齡稍長的,約莫四十歲,大家對他很恭敬,不用說這是他們的頭兒,大家稱呼他馬掌柜。他們閑聊時聲音比較大,有時為爭論問題吵得很兇,像是故意的。馬掌柜半天不說話,只是聽大家聊,聊的都是些生意上的事,也有一些軼聞趣事,包括女人那當(dāng)子事。

一扯上女人的事,有人就收斂不住,越扯越黃,馬掌柜聽不慣,就不耐煩地說:

“哎哎哎,分個場合,這是啥地方?說點(diǎn)正經(jīng)的,別胡諞了。”

“那你給俺們說點(diǎn)正經(jīng)的聽聽,兄弟們嘴溜慣了,正經(jīng)不起來呀。”一個矮個禿頭男子說。

“那你就往正經(jīng)里學(xué),由著嘴呢,人不正經(jīng)咋能做正經(jīng)事!”馬掌柜說,神情有些嚴(yán)肅。

“好,好,俺聽大哥的,一定往正經(jīng)里學(xué),學(xué)得就跟大哥一樣正經(jīng)還不行嗎?”禿子說著輕輕搧了自己一個嘴巴。馬掌柜瞪了禿子一眼說:“把你那個不值錢的嘴搧腫了才好呢,俺們要做正經(jīng)商人,以后不許再說那些不入流的話,不能再干那些下三濫的事,把那土匪氣也改改。”

“老哥咋老揭俺那點(diǎn)傷疤,俺……俺改不掉!”禿子有些抵觸情緒。

馬掌柜使勁拍了一下桌子,說:“越說越日能了你!不改就滾,愛上哪兒就上哪去!”禿子見馬掌柜動怒了,就不吱聲,只顧抓自己的光腦袋。其他幾個人極力托勸,馬掌柜的氣才稍稍消了些,又說:“行了,都不要諞了,俺給大家講個故事吧,想聽就聽,不想聽就閉上嘴不許吭聲。”

“想聽。”

“想想想。”

“那俺就講個‘識寶胡商’的故事,聽說過嗎?”

“識寶胡商?沒聽說過。”

“俺們還真沒聽過這故事。”

“馬掌柜快講,快講給俺們聽。”

“真的要聽嗎?”馬掌柜問道。

“哎呀,快講快講,別賣關(guān)子了,兄弟們都是直腸子,再罷耍花花腸子咧。”禿子又開口了。

“你才耍花花腸子呢,又蹬鼻子上臉了!”馬掌柜瞪了禿子一眼,清清嗓子道,“話說大唐時候,發(fā)生過一場大動亂,叫安史之亂,大唐皇帝往四川逃跑了,太子李亨在靈州登基,詔令天下決心平定安史之亂。后來天下太平了,長安街上的生意也紅火起來了,來長安做生意的外地商人自然也越來越多,他們大都為經(jīng)商而來。在長安有一個姓魏的財(cái)主,家里有一件寶物,不知道能值多少錢,有一天,他打聽到有一批來自朔州的胡商在長安聚會,就帶著寶物趕去。當(dāng)胡商看到寶物后,驚訝不已,相互傳看,請求魏財(cái)主把這個寶物賣給他們。魏財(cái)主因?yàn)椴恢獌r,很難為情,胡商再三催促,魏財(cái)主想:這要少了吧自己吃虧,要多了吧又怕人笑話,他考慮再三,心想還是多要點(diǎn)好,于是就鼓起勇氣說,一百萬賣給你們!”

“我的媽呀,一百萬!”下面有人吃驚道。

馬掌柜停了一下,問:“你們猜這些胡商是咋說的?”

“肯定嫌貴唄。”

“一定罵魏財(cái)主貪心。”

馬掌柜笑笑,下面就有人覺得馬掌柜賣關(guān)子,催道:“快說,到底說啥了?”

馬掌柜把桌子一拍,說:“只聽胡商大怒道,為什么要侮辱我們的寶物,才值一百萬?魏財(cái)主一聽,自己要得少了,就大膽地說:‘五……五百萬!’這時胡商全站了起來:‘五百萬?少了少了!’魏財(cái)主壯壯膽大聲道:‘一千萬!’胡商這才又坐下來說:‘這還差不多,這寶物就值一千萬!’”

大家正認(rèn)真地聽著,馬掌柜突然表情嚴(yán)肅起來。

這時就聽有人“啪啪啪”鼓掌,一桌子人都往掌聲方向看去,只見一中等個子男人站在那兒,身體微胖,肥頭大耳,身穿一件黑色長衫,戴著茶色石頭鏡,手拿一把鐵折扇。

馬掌柜的人好像嗅到了一種不對勁的氣味,呼啦啦全站了起來。

那男子距離馬掌柜不到一丈遠(yuǎn),鎮(zhèn)定自若地說:“講得好,講得精彩!”然后把扇子呼啦一展,大聲道:“給俺拿下!”只見一群身穿黑色緊身裝,頭扎黑巾,手持一色利劍的武士沖了過來。

“住手!你們想干啥?”馬掌柜厲聲道。

黑衣武士跟沒聽見一樣,亮開劍就砍,一出手就能看出是些訓(xùn)練有素的高手,或者就是一群殺手。

馬掌柜沒有交手,他想知道個究竟,就閃身躲過,后退了兩步。他手下這幫人可沒那性子,全部抄家伙接招,馬掌柜的人也不素,個個出手夠狠。雙方噼里啪啦打成一團(tuán)。拿鐵扇的男子也沒動手,在人群的另一端,眼睛直盯著馬掌柜,兩人對視不動。駱男和墩子聽外面的人故事講得有趣,早溜了出來,聽著聽著就見他們莫名其妙地和另一幫人打了起來。兩人見勢不妙,就一起爬到飯桌下面,每人手里攥一把彈弓,開始不知道該幫誰,慢慢覺得那幫黑衣人應(yīng)該是壞蛋,兩人商量了一下就專打黑衣武士。倆娃瞄準(zhǔn)黑衣武士,彈無虛發(fā),有的被打中腿,有的被擊中頭部,拿鐵扇的男子一賣呆,一個石子飛過來正中腦門蓋,疼得直齜牙。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駱男和墩子,一個餓虎撲食過來,桌子被劈成兩半,但駱男和墩子早鉆到另外的飯桌下面去了。

3

御膳苑雅座間里,一盆“黃米摞金山”擺放在餐桌的正中央,飯上插著六把小勺子,大家一一將飯盛到小碗里吃了起來。

劉先生和王正彪等一起吃著美食樓的佳肴,喝著八寶蓋碗茶,聊著天。門外說話門里聽,一清二楚的,馬掌柜講識寶胡商的故事,里面的人也慢慢不聊了,都認(rèn)真地聽起故事來,聽著聽著,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來了。外面鬧騰的時候,劉先生迅速站起來,走到門口,把門輕輕推開一條縫,斜著眼瞧外面的情形,當(dāng)他瞧見拿鐵扇的男子時,一把將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道:“這家伙動作好快!”

“誰?外面來得是些啥人?”王正彪也警覺地站起來問道。

“滿營將軍臺布老賊的人,追了俺一路,俺還以為把尾巴甩掉了,這幫難纏的家伙!”劉先生說,“他們這是沖俺來的。”

“沖您來的?他們不是在跟馬掌柜打嗎?”王正彪問。

“馬掌柜是包頭商幫的人,俺忘記告訴王掌柜了,他負(fù)責(zé)護(hù)送俺回陜西,他們從包頭跟了俺一路,還算平順,誰成想到剛到寧夏府就被滿營的人盯上了,這幫秋后的螞蚱還能蹦跶呢,馬掌柜把他們吸引了過去,俺這才脫了身,沒想到還是纏上了。”

“原來馬掌柜和劉先生是一起的!”王正彪說。

“他們在掩護(hù)俺,這個馬掌柜也沒長腦子,他不該到美食樓來。”劉先生說。

“也許馬掌柜覺得他們也甩掉了尾巴,才趕到這里來的。”王正彪說。

“他們低估了這些人,做事有些魯莽了。”劉先生說。

“劉先生原來還有這樣的安排,現(xiàn)在咋辦?”王正彪說。

“咋辦?一起沖出去,和他們拼了,還怕這幫王八羔子不成!”李福氣呼呼地說。

王正彪瞪了李福一眼,一擺手輕聲道:“虎氣又上來了,大家先坐下,他們?nèi)硕啵礃幼游渌囈膊灰话悖掷镞€提著家伙,沖出去只怕會害了劉先生!”

劉先生說:“他們這是沖俺來的,俺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不能連累大家。”劉先生說完就要出門,王正彪一把將劉先生拉住,說:“這是啥話,你劉先生是俺的客人,你在俺的飯桌上出了事,俺這臉往哪兒擱!”劉先生執(zhí)意要走,說:“俺真的不能連累了大家。”王正彪掌柜生氣地說:“論年齡俺是你哥,你今天要不聽哥的,咱們的情意就此了斷,俺也沒你這個兄弟,你看,想走就走!”劉先生臉上露出難色,王正彪說:“這事由俺來安排。”說完拉著劉先生走到后窗跟,一把推開后窗,堅(jiān)定地說:“聽老哥一句話,好漢不吃眼前虧!從這里走,俺們來掩護(hù)!”

“這怎么好連累大家?”劉先生遲疑道。

這時,聽見馬掌柜在外面大聲道:“這位先生請住手,兩個娃你們都不放過,也太沒肚量了吧?”

“那好,請你讓開一條道,俺要去御膳苑轉(zhuǎn)轉(zhuǎn)。”拿鐵扇的男子道。

“不行,御膳苑已經(jīng)有人包下了。”馬掌柜說。

“包下更好,俺就是想去會會這雅座里的客人。”

“俺說不行就不行”

“你敢阻攔,就連你一起拿下。”

“連俺一起拿下?說拿就拿,還有王法沒有,你抓俺也得有個理兒,再往前走試試。”

“嘿,老子怕你不成!老子就是王法!”

里面聽得清清楚楚。外面兩人說著就打到了一起,鐵扇發(fā)出一陣刷刷聲。從門縫里望去,那男子橫沖直撞,功夫也不一般,他要硬闖御膳苑,馬掌柜使勁阻攔。這時又聽到那男子“呀”叫喊了一聲,道:“臭小子,敢給老子使陰招!”接著又是一陣噼里啪啦劈桌子的聲響,那男子手里的鐵扇,就像一把利劍,扇子劈下去的地方桌子立刻變成兩半。王正彪聽到外面喊娃娃才反應(yīng)過來,駱男和墩子早不見了,他們這是用彈弓打人呢。倆臭娃又惹事了!王正彪心里暗罵。王正彪一把將劉先生推到窗戶跟前,催促說:“兄弟快走,再不能猶豫了!”李福也起來幫忙。劉先生拗不過,又為難道:“這樣一次次連累王掌柜,心里怎過得去,這個馬掌柜真是太大意了。”

“別說了,都是自家兄弟。再說俺們又沒犯啥法,他們也不會對俺們咋樣的。劉先生是干大事的人,俺們還指望著兄弟你呢,等革命成功了,大家圖個安穩(wěn)日子過。”王正彪說。

“那俺就借老哥吉言,先走一步,日后一定答謝,大家保重,對不住了。”劉先生說完抱拳致謝,然后一閃身從后窗戶跳了下去。

王正彪掌柜擺擺手,大家又重新坐下,王正彪將后窗戶關(guān)好,不留一點(diǎn)痕跡。大家剛坐定,就聽“哐——”一聲,御膳苑的門被撞開了。

李福倏地站起來,罵道:“誰這么沒禮貌,俺們吃飯的時候也敢闖?”說完一把揪住闖進(jìn)來的人,原來是馬掌柜,接著一男子手拿鐵扇沖了進(jìn)來。

王正彪慢慢站起來,面帶微笑,說:“兩位客人,這樣氣勢洶洶地闖進(jìn)來,莫非俺吳南商號的人得罪了誰?”

王正彪一張口,這打斗也就停了下來。拿鐵扇的男子用目光掃射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馬掌柜在屋里沒發(fā)現(xiàn)劉先生,就放心了許多,說:“是這位不講理,要鬧事,俺也沒弄明白是咋回事。”拿鐵扇的男子也非尋常之輩,他掃視完每個角落,就開始關(guān)注細(xì)節(jié),他在飯桌上掃視兩圈,將目光定在一副餐具上。王正彪心里一緊,覺得疏漏了一個很大的細(xì)節(jié)。

拿鐵扇的男子面露兇相,上前推了一把后窗戶,轉(zhuǎn)身將鐵扇呼啦一展,破門而出,大喊一聲:“跑啦,追!”一群黑衣人騰騰騰就往樓下攆去。

吳吃堡美食樓大廳里,雙方還在廝打,餐桌東倒西歪,椅子七零八落。馬掌柜的人見黑衣武士往外面追去,就緊跟在后面下了樓。王正彪一伙人也從御膳苑追了出來,只見餐桌椅子全被當(dāng)護(hù)身之物或武器使用了,已經(jīng)七零八落,只剩下瘸胳膊少腿的。美食樓的掌柜和伙計(jì)呆站在一旁,有的伙計(jì)看不慣餐廳被如此破壞,也掂起勺子一頓亂舞,不知道幫哪一方是好。這突如其來的打殺把美食樓弄了個一團(tuán)糟,在大廳里吃飯的人全拔腿而去,只有墻角坐著的一個討吃(乞丐)沒走。討吃從旁邊逃客的餐桌上端過一碗飯,埋頭大吃起來,看這樣子,也沒人理他。討吃頭上戴著個破草帽,半掩著臉面,看不清模樣。桌旁立著根彎棍。

拿鐵扇的男子扇子功夫不凡,只見鐵扇揮舞,所到之處,寒光襲人,殺出一條血路往外直沖,乞丐順手扔出一把椅子,拿鐵扇的男子一腳踩到上面,差點(diǎn)摔了個狗吃屎,他顧不上理乞丐,直直沖出御膳苑,看樣子是一心想抓人,可見所抓的人不同一般。男子在門口又一揮鐵扇,道:“給俺追!”黑衣武士聽到命令立刻甩開對手,一陣風(fēng)尾追而去,其中幾個被打倒在地,只見抱腹忍痛,掙扎幾下也沒能起來,伙計(jì)趁機(jī)又在他們頭上蓋了幾勺子,徹底被打趴下了。馬掌柜手下也有被打傷的,沒被撂倒的一看這情形,不知道是追還是不追,一起看著馬掌柜。

馬掌柜罵道:“一幫愣頭,俺臉上又沒長麻子,還不快追呀!”

這時御膳苑里的人也追到了樓下。王正彪掌柜說:“劉先生有危險,快跟上他們。”

馬掌柜聽見了,轉(zhuǎn)過臉問:“你是?”

王正彪說:“吳南鎮(zhèn)吳南商號王正彪。”

馬掌柜抱拳道:“吳南商號二掌柜,久仰大名,拿鐵扇的那個就是鐵木扇,滿營臺布老賊的心腹,武功很高,人詭計(jì)多端,二掌柜和俺一起去,可要小心。”說完就帶人往前沖去。

王正彪帶著手下人呼啦啦沖上吳吃堡大街。只見鐵木扇的人分作兩路,一路向南門,一路向北門而去。馬掌柜說:“他們這是要封鎖城門,不知劉先生去了南門還是北門。”

王正彪說:“俺倆也分開,你去南門,俺去北門。”兩撥人馬分作兩路,分頭向南門和北門追趕過去。

鐵木扇的人沒跑出去多遠(yuǎn),后面的人就追了上去,雙方又打在一起,王正彪掌柜和馬掌柜心里都明白,這是在攪局,給劉先生爭取時間,只有把這幫人拖住,攪得越亂越好,這樣劉先生才有可能脫身。

4

吳吃堡美食樓終于安生下來,掌柜的拉著個哭喪臉趕攆著伙計(jì)拾掇爛攤子,伙計(jì)們嘴里罵著,手不閑地拾掇著爛桌破凳碎碗碟碴子。

這時候,討吃茶足飯飽,不慌不忙站起身來,將頭上的破草帽往下拽拽,拉起棍慢悠悠出門而去,面目完全看不清。掌柜的狠狠瞪了討吃一眼,也沒敢去惹。

討吃出門后,瞧瞧四周,聽見南北門都有喊殺聲。他站著沒動,這時身后冒出一個人來。討吃笑笑說:“俺就知道先生沒走,現(xiàn)在南北城門打得夠熱鬧。”劉先生笑笑說:“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原來劉先生從后窗戶跳下去并沒離開,而是躲進(jìn)美食樓后廚的庫房里,他在暗處觀看兩撥人的動向,他們都以為劉先生已經(jīng)到了城門口。假扮討吃的人原來就是吳南商號大管家花護(hù)春,他算準(zhǔn)了劉先生的行蹤,特意在這里等候,要不人們咋叫他花狐貍。

“先生走北門還是南門?”花護(hù)春問。

“他們都在城門口大鬧,看來一時難以出城。”劉先生說。

花護(hù)春沉思了一下,說:“趁現(xiàn)在亂著,正是先生出城的好機(jī)會,等鐵木扇明白過來,怕就難了。”

劉先生說:“兄弟說的也是,可現(xiàn)在這種情形,俺不能連累大家呀,已經(jīng)有不少兄弟受傷了。”

花護(hù)春說:“兄弟們愿意為劉先生拼命,那是對劉先生有托靠的,滿營臺布老賊一天趕不走,咱老百姓就沒有一天安穩(wěn)日子過。”

劉先生嘆口氣說:“大家如此看重俺,著實(shí)慚愧得很!”

花護(hù)春說:“先生不要說喪氣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得趕緊走。讓俺想想辦法,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花護(hù)春眨了眨眼睛,把嘴湊到劉先生的耳朵跟前嘀咕了幾句。劉先生搖搖頭說:“不行,俺也這么想過,太危險了,萬一兄弟出了事,豈不陷俺于不仁不義。”

花護(hù)春說:“俺婆姨和娃娃都讓清軍給殺完了,現(xiàn)在光棍一條,沒牽沒掛,劉先生可是重要人物,萬一有個閃失,俺活著還指望誰呢,不如死了算了。”

劉先生遲疑道:“再沒有更妥的辦法嗎?”

“沒有了。”

“那……那就試試吧。”

花護(hù)春在吳南鎮(zhèn)也算是個人物,這人人都知道,他喜歡講故事,更擅長給人出主意,腦瓜子好使,人又麻利,吳南鎮(zhèn)凡遇到麻煩想不出辦法的人,大都上花狐子那兒找他幫忙出主意,但他也不輕易給人出主意,除非關(guān)系特別好的或是事關(guān)重大的。

劉先生和花護(hù)春正要行動,就見桌子底下爬出來倆娃,原來是駱男和墩子。駱男說:“俺倆也能幫劉先生出城!”劉先生笑笑說:“你們倆?趕緊回家去,外面這么亂,小心出事。”墩子說:“不,俺們要幫劉先生出城!”劉先生笑道:“你倆能幫俺出城?有啥本事拿出來俺瞧瞧?”駱男和墩子一齊掏出懷里的彈弓,駱男說:“俺倆彈弓打的可準(zhǔn)呢,剛才還打中了那個拿扇子的老賊,不信你問花狐子,他是俺倆的師父!”劉先生說:“呵,這么厲害呢!那就好好聽話,趕緊回家!你們的彈弓再好能比得過鐵木扇的鐵扇、黑狗子的利劍?”駱男和墩子相互望望,低頭不說話了。

花護(hù)春瞪了倆娃一眼說:“娃娃要聽大人的話,快回去。”兩娃相互望望低著頭怏怏地走了。

南北城門口兩撥人正打得激烈,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整個局面混亂不堪。花護(hù)春換上了劉先生的服飾,鼻梁上架一銀架茶色石頭眼鏡,騎著劉先生的棗紅馬,向南門直奔過來。

鐵木扇看見騎馬的人正是劉質(zhì),就一個騰飛,從人群中沖過來。花護(hù)春一看這架勢,立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北門跑去。鐵木扇大喊一聲:“往哪里跑!”就追了過去,黑衣武士聽到主子的喊聲,也丟下對手跟了過去。馬掌柜一看劉先生往北門去了,也是拼命地往過追。

劉先生穿戴著花護(hù)春的討吃行頭,手里拉著根棍,站在街邊假裝看熱鬧,他見鐵木扇的人全部向北門涌去,就把頭上的破草帽往下拉拉快步往南門趕去。駱男和墩子悄悄跟在劉先生身后。南門口有清兵,但他們發(fā)現(xiàn)逃犯跑向北門,就都放松了警惕。南門口擁著很多人,男女老少,窮的富的,大都是鄉(xiāng)下來城里趕集的或浪親戚的,看見城里如此混亂,都不想呆了,嚷著要出城,急著要回家。看守城門的清兵不多,他們也怕惹出亂子來擋不住,心想逃犯已經(jīng)確定向北門逃去,就有放人出城的意思,可還是拿不定主意,劉先生估摸著:“北門那邊事情很快就會敗露,這門萬一不開,怕是難逃出去!”他心里正著急,就見駱男和墩子擠到跟前,劉先生有些驚訝,駱男對劉先生眨了一下眼睛,小聲道:“先生,看俺倆的!”見兩人從懷里齊齊掏出彈弓,只聽“啪啪”兩聲,兩個把門的清兵分別被石彈擊中頭部,兩人摸著頭哇哇喊叫,其他清兵不知原因,也亂了起來。這一松勁,人群就呼啦啦向前沖開了城門,里面的人一涌而出,劉先生混在人群中往城門口擠了過去。

“趕快關(guān)上城門,不許出城,上峰有令,一個也不準(zhǔn)放出城去!”城頭上有清兵大聲喊話。

劉先生使勁往前擠,大門一點(diǎn)點(diǎn)關(guān)回來,眼看著出不去了,不知誰從身后使勁推了一把,劉先生被往前攢了半截,剛好到門口,劉先生身子往前一伸出了城門,這時城門又被死死地關(guān)上了。劉先生往城樓上斜了一眼,見城樓上又加了崗哨,看樣子是增援的清兵趕到了,心想:“要是再遲一步還真的逃不出來了,這倆娃可是機(jī)靈羔羔,還真沒看出來,將來一定會有出息。”

駱男和墩子在人群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是二管家哈德,他正擠出人群往回走,墩子正要喊,駱男一把捂住了墩子的嘴。

北門口,兩撥人馬混戰(zhàn)在一起。

鐵木扇追上假扮劉先生的花護(hù)春,飛身上馬將其拽下馬來,兩人就地打了幾個滾,花護(hù)春原形暴露。鐵木扇一看上了當(dāng),立刻下令嚴(yán)守各城門,不能讓欽犯逃走,自己則帶領(lǐng)手下且戰(zhàn)且退。花護(hù)春死纏著鐵木扇不放,氣得鐵木扇嗷嗷大叫,他的主要任務(wù)是抓住哥老會首令劉質(zhì)向滿營將軍臺布交差,現(xiàn)在逃犯不見了,他也無心戀戰(zhàn)。

5

鐵木扇退到吳南鎮(zhèn)府衙,重新整頓人馬,又增加了吳南府一營兵丁,揚(yáng)言要把吳南鎮(zhèn)抄個人仰馬翻。吳南鎮(zhèn)南北門緊閉,城樓上清兵戒備森嚴(yán)。吳南鎮(zhèn)只有南北兩道大門通行,東西兩門早已壞朽封閉不用。鐵木扇帶人將鎮(zhèn)子搜了個遍,連個人影也沒有。這該如何向臺布復(fù)命?他正在猶豫,吳南府衙的師爺湊過來說:“俺聽說這個劉質(zhì)是來會王家二掌柜的,王家二掌柜在吳吃堡美食樓設(shè)宴款待,這事與王家不無瓜葛,大人不到吳南商號看看?要是沒人,在王家隨便抓一個……回去交差?”說完瞇起眼睛,一副得意樣。

鐵木扇一聽,找不到人隨便抓一個,這是啥話?可他腦子一轉(zhuǎn)彎,又覺得這個師爺有點(diǎn)意思,反正滿營將軍也沒見過劉質(zhì)長啥模樣,而且放跑劉質(zhì),王家也脫不了干系,鐵木扇將鐵扇呼啦一展,猙獰道:“好主意!那就勞駕師爺前面帶路!”

“這?將軍饒了俺……俺就不去了吧。”師爺央告道。師爺還想過河不沾泥,出個主意了事,沒想到把自己也套了進(jìn)來,他知道鐵木扇人一抓屁股一拍走了,自己得罪了王家可沒好果子吃。

“嗯?你想抗命不遵?”鐵木扇用鐵扇指著師爺?shù)馈?

“不敢不敢,俺……俺去……俺……俺算是倒了八輩子霉咧,出個主意把自己裝進(jìn)去咧!”師爺嘴里嘟囔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跑到鐵木扇前面,像個順毛驢,乖乖帶路,鐵木扇帶領(lǐng)人馬跟隨師爺去了吳南商號。

吳南商號被大火焚燒之后,王正彪掌柜經(jīng)過半年修繕,基本恢復(fù)了往日的面貌,但部分保留的墻面依然印著火舌舔過的痕跡。商號大門敞開著,王正彪掌柜和李福及身邊的人匆匆進(jìn)了商號。李福左胳膊被砍了一刀,傷口還在往外滲血。王正彪急忙招呼人給李福包扎,李福用右手捂著傷口,說:“俺的傷不要緊,趕緊想辦法找到劉先生,千萬不能讓他落到清軍手里。”

王正彪說:“先包扎傷口,劉先生也不是俗人,沒那么好抓,肯定藏起來了,等等俺再派人去找。”

駱男說:“劉先生已經(jīng)出城了,你們不用找了。”

王正彪說:“出城了?你咋知道劉先生出城了?”

駱男說:“花狐子穿著劉先生的衣服,把鐵木扇的人全引到北門了,劉先生是從南門出去的。”

李福說:“從南門?”

墩子說:“是俺和駱男哥幫劉先生出的城。”

王正彪瞪了墩子一眼說:“你倆幫的劉先生?”

駱男說:“對,俺倆用彈弓打中了清兵的腦瓜子,清兵疼的直叫喚,門就被出城的人沖開了,劉先生跟著出城了。”

李福說:“你倆是不是逞能,在撒謊呢?”

哈德正在貓著腰掃院子,順嘴插了句:“劉先生他……出城了,俺也看見了!”

王正彪看了二管家一眼,說:“你蹲在院子里看見劉先生出城了,你是夢先生,夢見劉先生了?”哈德沒吭聲,繼續(xù)貓著腰掃院子。

王正彪說:“八成是出城了,俺在北門碰見了花狐子,他是假扮了劉先生把鐵木扇騙到北門去了,兩人還廝打了半天。”

墩子說:“劉先生是從南門出城的,俺倆還看見有人在門口搡了劉先生一把,就出去了,不信你問駱男哥。”

王正彪說:“看樣子是真的,這樣最好。”

“趕快讓開!”

“趕快開門!”

大家正說著,就見有人在外面嚷嚷著。王正彪辨出了聲音,對駱男說:

“是馬掌柜他們,趕緊開門讓進(jìn)來。”

駱男急忙跑出去,告訴伙計(jì)放人進(jìn)商號,等馬掌柜的人全部進(jìn)來之后,馬上關(guān)閉商號大門。王正彪見馬掌柜進(jìn)來,就說:“清兵很快就要來了,快躲一躲,這么多人聚在一起,沒事都是事兒。”說完打開商號后門,大家一齊從后門進(jìn)了王家大院。羅秀花和其他女人都在大院等候消息,看見大伙緊緊張張回來,還有些生面孔,知道一定出事了。等人全部進(jìn)屋,大院街門立刻關(guān)閉,羅秀花急忙問道:“你們不是去見劉先生了嗎?劉先生走啦?”

王正彪掌柜說:“走了。”

這時聽到外面有人啪啪啪敲大院門,王正彪看看大家,然后說:“開門!”駱男上前打開門,一個店伙計(jì)慌慌張張沖進(jìn)大院來,道:“掌柜的,不……不好了,來……來了一群穿黑衣裳的人,手里全提著劍,使勁叫商號門呢!”

王正彪掌柜說:“是鐵木扇,他們來得好快!”

大家相互看看,羅秀花低聲說:“自己人留下,客人跟俺來。”說完往后院去了。后院是駝場,幾峰駱駝?wù)P在地上倒嚼。駝場旁邊有一堆柴草,羅秀花指著柴草堆說:“快,從這里進(jìn)去。”馬掌柜是個機(jī)靈人,他明白這里一定有暗道,就上前一把扒開柴草,見有一個洞,他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說:“不行,俺不能連累王家人,大不了跟他們拼了。”

“拼,你拼得過嗎?那些人可纏著呢,這里有王家扛著,等你們有能耐了,再回來跟他們斗不遲。”羅秀花口氣硬硬地說。

這時王正彪掌柜也趕過來,說:“馬掌柜,聽俺大嫂的,快走,他們找的是王家,王家又沒犯啥王法,可要是發(fā)現(xiàn)了生人,那渾身長十張嘴也說不清了!再說劉先生已經(jīng)安全離開,再和他們糾纏也沒啥意思了。”

“這……”馬掌柜不知說啥。

“您是……馬掌柜,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出口在山水溝里,你們出去后順溝底往北走,就能離開吳南鎮(zhèn)。”羅秀花催道。

馬掌柜無奈,只好嘆口氣,一貓腰先進(jìn)了洞,后面的人緊跟著全部進(jìn)去了。

這個暗室口不大,看上去不起眼,但里面很寬敞,再往前有一個暗道,一直通到山水溝。半年前吳南鎮(zhèn)那場災(zāi)禍,羅秀花帶著女兒和家人就藏在這里躲過了一劫,王海非要出去保商號,不聽勸,乃白妹子為勸他哥也跑出洞去了,結(jié)果全歿了,人太犟,不聽話,最后只落下個后悔。

馬掌柜的人全部從暗道進(jìn)去之后,駱男和墩子上前把柴草撥拉好,從外面看還真看不出蛛絲馬跡來。送走馬掌柜后,大家又來到堂屋,這時一幫黑衣武士已經(jīng)沖進(jìn)大院。

王正彪掌柜從容地迎過來。鐵木扇看看王正彪說:“你就是王家掌柜的?”

“俺就是,請問您這是……”

鐵木扇把扇子呼啦一展,道:“給俺搜!”

“慢!”王正彪一揮手說,“你們是干啥的,擅自闖入民宅,還有沒有王法?”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俺在吳吃堡美食樓見過你,凡和欽犯劉質(zhì)串通者,捉拿歸案,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鐵木扇說完,黑衣武士呼啦啦上來,個個亮出明晃晃的劍。駱男、墩子及吳南商號伙計(jì)一齊迎上前來,伙計(jì)們手里拿著木棍、鐵鍬。王正彪掌柜揮手道:“住手!冤有頭,債有主,劉先生是來找俺的,俺跟你們走,與他人無關(guān)。”

鐵木扇上前道:“王掌柜倒是個痛快人,那就請了,跟俺走一趟!”

“你們要帶二掌柜去哪兒?”羅秀花問道。

“滿城!”鐵木扇說,“俺這是奉命行事,有理找臺布將軍講去。”

“人不能帶,你說他私通劉先生,有啥證據(jù)?王掌柜是劉先生的救命恩人,這感謝救命恩人也有罪?難道忘恩負(fù)義才是你們的仁義道德?再說了,劉先生是做啥的,俺不知道,二掌柜也不知道,王家人有啥錯?”羅秀花說。

“休要再說,俺沒工夫和你這娘們理論,把人帶走!”鐵木扇呵道。

“慢著!”只聽見不遠(yuǎn)處又有人喊,大家尋聲看時,只見有人一個鷂子翻身,從院墻外翻進(jìn)來,動作很麻利。

“劉先生是俺放走的,與二掌柜無關(guān)。”

“是……花狐子?你?別聽他胡說,劉先生是俺請的人,與他何干。”王正彪掌柜說著,瞪了花護(hù)春一眼。

鐵木扇早認(rèn)出花護(hù)春來,他倆剛在北門交過手。鐵木扇怒道:“就是他,害的老子好苦,把他也拿下!”幾個武士上前將花護(hù)春拿住。

王正彪說:“放了他,俺是掌柜的,他只是吳南商號的一個伙計(jì),所有計(jì)劃都是俺安排的,和他沒關(guān)系。”

“不行,兩個一起帶走!”鐵木扇口氣很堅(jiān)決。

“不許你們抓人!”駱男和墩子往過撲,哈德舉起鐵鍬要砍。鐵木扇飛起一腳將哈德踢倒在地,正要舉扇傷害駱男、墩子。王正彪掌柜大吼一聲:“都別動,你們想讓吳南商號再遭一次難不成,俺就算掉了頭,能換來商號的平安也值!給俺聽著,全退回去!”

王正彪這一吼,鐵木扇舉到半空的鐵扇突然停住,接著劃一道弧收攏回來。

駱男和墩子看看羅夫人,羅秀花想:二掌柜說的也有道理,先不要把事鬧大了,清軍氣焰正囂張,鬧大了真得會連累商號,吳南商號已經(jīng)折騰不起了,這事得從長計(jì)議,先不惹他們,等風(fēng)箱桿子細(xì)了,再想法子救人,于是道:“都聽二掌柜的,別攔著,讓他們走!”說完手一擺,低下頭進(jìn)屋去了,其他人個個像缺了水的蔫葫蘆蛋子,眼巴巴看著二掌柜和花管家被鐵木扇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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