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序你給我……”江野緊蹙眉頭,拼命地把自己的手往回抽,奈何這人手勁大走得又快,長腿只管往前邁,根本不考慮他的感受,被逼的實在急了,江野的眸子幽光一閃,周圍的樹木以肉眼可見的變形,形成一堵墻將兩人攔了起來。
楚序沒有回頭也沒有放手,他用頭抵著木墻,一言不發,周身氣壓一度低得可怕,太陽剛好落下去,天際邊橘紅與群青以一道不起眼的白邊相隔,江野抿唇,覺得楚序未免小題大做了些,好像只要涉及到自己的事,他就不再是那個瞇瞇眼的翩翩公子。
“我沒有,不走,我最近遇到了瓶頸……”
話音未落,楚序猛地回頭,紅紅的眼圈讓銀發少年呆住了,他一時沒有接受這個事情,眨巴眨巴眼睛,情不自禁地向他的臉伸出手去。
“你怎么回事?”
他的手頓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今日的楚序的確太過反常,他懷疑他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
江野歪頭看他,好長的時間里,兩人一直是這個姿勢,良久他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又重新轉過頭去。
“這個時候你不該安慰安慰我么?”
“你想我怎么安慰,你為何如此我都不清楚,難道讓我直接上趕著做羊入虎口的事嗎。”
江野一口氣說完,絲毫沒想過自己的話讓那人彎起了嘴角,楚序的聲音低得離譜,他不湊近便無法聽清,越是湊近還越聽不清。
“那你就做唄,我不介意。”
“你——”
江野一張小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怒不可遏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問出了讓他徹底放棄掙扎的一句話。
“你莫不是被邪祟附了身。”
“我看起來就這么不正常?”
江野猛點頭,豈止不正常,已經到說瞎話的地步了,他剛想給他看自己被捏得通紅的手腕,便覺腳下一空,自己又在這人肩上了,想到白天他擦汗時的樣子,江野臉漲得通紅,一動也不敢動,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
“把我放下來,我自己能走。”
“你不能,被人瞧見了你就委屈委屈裝個腳疼吧。”
他說完,周遭空氣流動,地面突然離自己遠了起來,突然后悔自己沒腦豎起的這堵墻,他現在跳上跳下這么一遭,他便有了些頭暈目眩的感覺。
“你就不能讓我也舒服點兒?”
他不耐煩地掐那人的大手,稍一用力,楚序吃痛的聲音,他將他放下去,蹲下身來低頭,捂嘴偷笑。
“這樣,你肯上來么?”
意料之外的,江野呆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騎了上去。
“愣什么愣,你自己低頭的,不要嫌我重。”
楚序握住他的大腿,剛才那怒氣早就煙消云散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滿意的笑。
江野雙手緊緊抱住這人的頭,他長這么大第一次被這么對待,生怕掉下去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四周的環境變得很快,轉眼間竟已出界。
他突然意識到什么,瞥了眼仿佛凍結在天上的星星。
“出界了。”
“今日是人間的七夕節,帶你去湊個熱鬧。”
江野點點頭沒再說話,半長的銀發剪過半空,兩人的速度極快,沒多大一會兒便來到了人間所謂的“京城”,果真如傳聞般熱鬧繁華。
他興致一下被提了起來,不知不覺忘記了自己還在楚序肩上,滿是煙火氣的地方,他們這些靈修除了有特殊任務或重要戰事之外,是不會無緣無故來人間的,大抵是覺得無聊,亦或是人世間帶給他們的痛苦本就很多,大多不愿再來。
兩人從街頭溜到街尾,楚序的手里提滿了給江野買的小吃,他似乎一點也不累,肩上的人正眼睛亮亮地盯著最中央的大花燈。今日的人多,所以即使兩人的行頭再古怪也不會惹人注目,不過接下來,楚序一度覺得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已經碰到今天第十對了。”
江野掰著手指算,這熱鬧果真誰都喜歡湊,不過都是背著各自的師尊偷偷“戀愛”著的各位。
“啊我都忘了,”江野一聲驚嘆,他竟然忘記了自己還被人背著,走了這么久還提著那么多東西,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楚序會不會被累死,想到這兒,他猛地甩了甩頭,輕聲道:“放我下來。”
“你想自己下來走,還是覺得我累了?”
楚序一句話讓江野頓住,他有預感如果他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這人會當場暴走然后氣死。
反正自己不累,高處的風景也好,他何樂而不為,有幾個認識他的師兄那意味深長的目光他不是沒看到,但心里卻沒有想象中的不安或……厭惡。
于是他每隔一會兒就笑著鼓勵楚序:“那你加油啊,我覺得高處的視野好好!”
“你最厲害了,走了這么久都不累。”
“真的好棒。”
……
楚序也沒有不耐煩,他反而覺得這人夸人手段一絕,說了這么長時間竟都沒有重復的,兩人又溜了好久,楚序尋了一處視野好的屋頂,縱身一躍,整個京城大都盡收眼底。
江野的腳終于著了地,他眨巴眨巴眼睛,黑夜里,那兩只大眼睛里有幽光在其中閃爍不定,仿佛能吸人魂魄,楚序盯著那兩只含笑的漩渦,自己被悶熱的人群搞砸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他席地而坐,挑了挑眉,這小家伙自己溜溜坐到他前面,這讓他倍感意外。
“你今天主動過頭了。”
“不是你說了,讓我多安慰你。”
銀發少年的脖頸線條柔和,他嘴幾乎沒有停過,江野愛吃,卻吃不多,只嘗一嘗新鮮,就一口也不動了,但種類多,吃得自然也多了起來,楚序雙手撐在后面仰望星空。
“別吃得太急了。”
“那你買這么多是準備擺著給我看的?”
“你想這么做我自然不會介意。”
話音未落,江野回頭剜了他一眼,這人說的話總讓他莫名火大。
他剛轉過頭,身后煙火漫天,極性綻放,映出他的輪廓,子夜的風能吹皺一江春水,惹得人心緒連連,無聲沉默里,楚序釋然。
江野一直都在他若即若離的安全感里存在,一在就是好多個春花雪月,夏霜秋桔。
他帶著琉璃的光轉頭看著他,是一眼萬年的回眸,是絢麗的,張揚的,熱烈的,是他一直想守住的。
“是煙火。”
“嗯。”
楚序點頭,心里面一些不知名的東西悄然放下,他握了握拳,又松開,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斷斷續續地對眼前一臉興奮的江野絮叨。
“太晚了,要不別回去了——回去也好,但已經子時了,罷了,咱們該走了。”
他想起身,卻被江野一把推倒,兩人相處了這么多年,沒想到楚序竟也有這樣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時候。
“不回去了,今晚住客棧吧,師尊生氣的話算我的。”
江野說完,便靠在他懷里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半晌,見他還未動,江野皺了皺眉:“我不想走了,你帶我走。”
“好。”
天水之方,花照暗影,楚序抱起江野,就像兒時每個夜晚抱起熟睡的孩子一般。
江野真的累了,他窩了一會兒真的睡了過去,頭埋在楚序的懷里,像只依賴主人的小貓般。
“那么后來呢,從沒聽楚序說起過自己還有段這么樣的風流往事。”
魏西澤裹著厚厚的羽氅,明明是悶熱的夏季這人卻穿得厚還烤著手爐。
他抬起頭將遮住半臉的銀質面具扶正,喘了幾口氣。
他這下明白了為何楚序總是一個人站在窗口呆呆地望著遠方不知在想誰,他以為那只是他消遣時間的方式。
想到這兒他苦笑,是啊又不是誰都像他一般想讓時間快一點兒又不舍得讓它走得太過匆忙。
白矢卻沉默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段歲月本沒什么好回憶的,但就是久久在他腦海中無法抹去,一直到后來江野的莫名離開。
“那時候,他們若是真的走到一起,也許小師弟現在還在咱們大家伙身邊。”
“原來那個傳聞真是你們捏造的。”
魏西澤身子坐久了便會發軟,頭也昏昏沉沉的不知所云,他倚靠著雕花座椅,疲瘦的身體縮在一起,凝視著白矢。
白矢點頭,一口氣將杯中已經涼了的茶水飲盡,繼續為他講述那段塵封的回憶。
往事繼續鋪陳開來,門外的小廝突然來報,楚序帶著一個人回來了。
魏西澤瞥了眼猛地坐直身體的白矢,悠悠起身重新拿起個杯子給他添了一杯茶。
“你還是繼續講故事,”說完他頓了一會兒,低聲笑了笑:“你現在過去,不太好。”
說完他對著小廝吩咐:“讓楚序休息幾天再來找我,送些零食過去,對了,把那人給我叫來。”
“靈主您還有何事吩咐?”
“沒有了,去吧。”
魏西澤擺擺手,重新躺回原來的位置。
“你接著講。”
白矢點點頭,覺得魏西澤說得對,他若是現在便過去,事情不僅會鬧大,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江野給他寫的信卻是真真切切只給他一個人寫的。
沒有只言片語提到楚序。
突然想到那次之后,兩個人的關系雖有好轉,但從某一天開始,江野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再也不像從前那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