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手中的幾個案子開庭時間都排到了春節之后。我也比平時顯得閑了很多。安助理在電話里跟我約了回江城的時間,我也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提前跟房東續了租。
那天與莊立誠談完之后,方覺法律顧問這活兒也并不那么輕松。當然,我也不可能白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哪怕就是個坑,我也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去。不跳下去,怎么會知道會不會摔死。就算摔死,那也死得壯烈。
跟著安助理在江城的大街上穿梭,然后在一處地下停車場停好了車。他們公司就在樓上,我在之前的資料里早已經了解過地址。
“關總也是今天早上才從外地回來,現在公司等著你?!痹陔娞堇?,安然那樣說道。
關妮,極致戶外的創始人,九零后美女總裁。在江城企業家圈子里,關妮這個名字就代表著奇跡。曾有報道說,她二十五歲創立極致戶外,不到五年時間,全國便有近百家工廠店,就像是個傳奇。
網上有人說,關妮是富二代,也有人說她是官二代,還有人說,她有一個背后的男人。反正,一個成功的女人總免不了有些桃色故事,畢竟這社會還是極容易帶著有色眼鏡看女人,更何況是一個成功的女人。
“關總很年輕!”
我想起了在網上看到的照片,一個年輕貌美又身材嬌小的女子,笑容很甜,淺淺的酒窩,讓人很有親切感。
安然點點頭,回我一個微笑。
電梯門打開,我與安然還沒有邁進極致戶外的門,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沖到我們面前,神色慌張地說:“安助理,趕快,趕快,救火呀!”
“這一次又為什么?”安然問了一句,但腳步并未停歇,我也跟在后面往里走。
此時,公司里一片繁忙,似乎沒有任何人注意我的到來,又或是安然有些急促的腳步。
“除了東總,還有誰能讓關總發飚?!迸⒄f道。
“東總呢?”安然問。
“東總早晨來了一趟,走了之后,關總就……”
女孩的話沒說完,就聽到總裁辦公室里‘啪’的一聲,像是什么碎在地上,聲音特別響亮。外面辦公室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回頭瞧了一眼,但是大家好像都很有默契,誰都沒有開口,片刻之后,立馬又恢復忙碌的狀態。
“快去救火吧,我怕一會兒電腦都得砸了。”女孩推了推安然,自己先逃了。我稍微往那總裁辦公室瞄了一眼,拉到一半的百葉窗擋往了視線,只能看到里邊有人在走動。
“汪律師,你在外面稍等一下。我先進去看看。”
我點點頭,感覺自己來得好像不是時候。關妮似乎正在氣頭上,這種時候見我,恐怕也不會有什么好心情。
安然剛敲開門,一個文件夾就飛了出來,也就是安然手快,不然那文件夾就砸他身上了。我似乎感覺到了她的怒氣,而且不是那種一時半會兒能消的怒氣。
東總是何人?第一個想法是戀人,但也可能是合伙人,還可能是別的,畢竟網上有些亂七八糟的猜測。
“東總又惹什么事了?”旁邊的位置上,一個女孩抬起頭來問了一句坐在隔壁位置上的同事。
“不知道。昨天不是去拍模特平面廣告了嘛,搞不好,東總又……”
“這次不會吧?昨天的模特都是男的,東總還沒那么重口味?!?
“那可難說。我感覺,東總是男女通吃那種。”
女孩捂嘴而笑,回過頭來,正好看到我的眼神,她似乎有點驚慌,忙低下頭去。或許,她此時正在心里罵我這個偷聽者。也不怪我偷聽,他們其實說話的聲音并不小,我就站在旁邊,除非我捂住耳朵,不然真的很難聽不見。
男女通吃?
哇塞!有錢人的世界,我這樣的平民真的難以想象。
因為這兩個女孩關于‘東總’的閑話,我的腦子里想象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沒辦法,腦子有點不受控制,那些畫面自然而然就跑了出來。
“汪律師,久等了。里邊請!”
幾分鐘后,安然從那道門里出來,然后喚了我。我也被他給拉回了思緒,腦子里那些畫面瞬間支離破碎。
一間不算寬敞的辦公室,簡單的陳設,但又在不經意間透出一種設計感。當然,我也不懂設計,就是下意識覺得而已。
“你好,汪律師,我是關妮!”
“你好,關總!”
我伸出手來與她相握,她一臉笑意,看著像是春風拂面,讓人覺得格外舒服。我差一點就忘記了,這個女人剛剛還在里邊大發雷霆,而安然才去撲了火。
她一身運動裝,上身桔色抓絨衣,目測應該是除去了外套。我的目光稍稍一掃,果然在辦公椅上看到了搭著的外套。這是一件三合一的桔色沖鋒衣,顏色很鮮亮,穿在她的身上倍顯活力。下身是黑色沖鋒褲,比較修身那種,很好的展示了她嬌好的腿型。
“看我穿成這樣,很奇怪吧?”她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
“不會。關總這是為自己的產品代言?!?
她低頭淺笑,抬起頭來時正好對上我的眸子,忙拉了我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又讓安然倒了兩杯茶進來。
“汪律師聽說過我們的品牌嗎?”她問。
“以前逛過圣域,特別喜歡那款白色的收腰沖鋒衣。不過,沒買。”
“為什么?”她追問道。
“太貴!”
她笑了起來。
圣域,極致戶外旗下的一個品牌。在沒有了解他們公司之前,我確實逛過錦城的那家圣域專賣店,那款白色收腰中長款沖鋒衣也確實好看,但也確實沒買。一方面是價格貴,另一方面是穿的時候不多,畢竟沖鋒衣這樣的款式會讓我看起來不嚴謹,也不專業。
“貴是事實,不過,我們公司產品的質量也是無可挑剔?!彼攘丝诓?,我也沒接她這話茬,畢竟也沒有買過,也就沒有發言權。
“汪律師,相信安助理已經給你介紹過我們公司了。本來呢,我是想今天有空跟你好好聊聊。不過,今天正好有件棘手的事。”她突然話鋒一轉,起身從辦公桌的文件里拿出一份文件來遞給我。
這是一份很簡單的合作協議,協議本身沒有什么問題,問題在于協議中沒有關于違約責任的約定。如果雙方一直遵守這份協議,那就相安無事。如果一旦出了問題,這就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
“關總,怎么會這么大意?”看完這份協議,我相信以一個生意人的精明不太可能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所以只可能是太過大意了。
“你現在什么意見?”她問。
“《合同法》對此有相關的條文規定。不過,我想關總現在關心的不是違約賠償的問題,應該是對方突然中止合作,一時間你很難找到合適的合作對象?!?
關妮笑了起來,那笑容總讓我覺得別有深意。
“這家做代工的工廠已經跟我們合作了三年,一直合作很愉快。你說得對,我現在關心的并非違約賠償問題,而是貨做不出來。江城雖然有不少做代工的小工廠,但質量是個問題。這家工廠的規模雖然不大,但做的東西不錯。如今是銷售旺季,如果產品作不出來,上百家門店銷售什么,那損失也就大了。所以,汪律師有什么好辦法嗎?”
“關總,我想,我能想到的辦法,您應該早就想到了。所以,你現在一定已經讓人開始尋找適合的代工工廠,同時也派人了解過對方突然中止合作的原因?,F在,我能做什么?”
“汪律師倒是明白人。既然是明白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這家工廠的王老板現在因為債務問題,廠房、機器設備都被債權人用以抵押債務,無法開動,除非他能還錢?;诖?,王老板被迫中止了與我們的合作。我給你一個星期時間,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我只要一個星期后能看到王老板的工廠正常開工。這是相關的資料,你可以先看看。”
關妮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特別動聽,表情特別親切,就好像是我的鄰家姐妹。而這鄰家姐妹手里遞給我的卻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我把所有的資料都看了一遍,確實非常燙手,三角債,環環相扣,解好了,會是個活扣,解不好,就只會越來越死。
有一種感覺,說不上來,就好像關妮是故意給我設的考題一般?;蛟S是看我資歷尚淺,怕我不能勝任?又或是她不喜歡我這個人。不知為何,當時就有了這樣一種想法。
“怎么樣,汪律師,能做得到嗎?”她又問。
“一個星期,關總恐怕是故意為難人了。其實,不做你們公司的法律顧問也沒什么。關總既是信不過我,又何必讓安助理對我發出邀約呢?”
“汪律師誤會了。這事情正好就發生了,我呢,也確實也迫切希望得到解決。如果汪律師能替我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那以后我們的共事肯定會更加愉快。當然,如果汪律師實在覺得做不到,那也沒關系。我想,以后我們還是會有機會合作的?!?
關妮把她那嬌小的身子窩進沙發里,她看我的眼神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鄙夷。三十二歲的女人,什么都沒有,只剩下工作。如果在工作上還不能有所起色,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
第一次,我想讓自己瘋一回。
如果我接下這項挑戰,做不到的時候,就會死得很難看。但是,如果不試一下,現在灰溜溜地走,也不會比死好看多少。
“做不做得到,做了才知道?!蔽宜剂苛似?,終是應了一句。
“好!我會知會王老板,祝你好運!”
關妮站起身,又伸出手來與我相握。不知為何,我們彼此都沒有很愉快的感覺。
從電梯里出來,我已然后悔自己到了這樣的年紀還被激將法所累。然而,此時若是再回去,那就更是笑話了。所以,此刻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子里咽。這世間本來就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但我還總期待有那種萬一呢。輕輕嘆了一口氣,往停車場走的時候,安然追了過來。
“汪律師,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盡管開口?!?
看著眼前這枚小鮮肉,我不知道他一開始就對我特別的親切到底是因為有眼緣,還是以這種親切的方式給我挖了一個坑??墒牵F在已經沒有退路。
我淡淡一笑,然后說了聲‘謝謝’。轉身欲走之時,我又回過頭來問了一句:“我對安助理來說,是特別的嗎?”
“嗯?”他笑得有點別扭。
“看來,是我想多了?!蔽易猿暗?。
“不是,那個……”
安然一副為難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因為我太過直接嚇倒人家,還是人家實在不愿意當著我的面把不中聽的話說出來。我又笑了笑道:“安助理,我開玩笑的。謝謝你!真有需要的時候,還會麻煩你的?!?
我鉆進了自己的車里,然后一溜煙地駕車離去。一個星期,我能做什么?要從哪里入手?一邊開著車,一邊在腦子里考慮著這個案子相關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