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洗手間出來,正好有當事人來電話,我便在走廊里多說了幾句,關妮則獨自回了宴會廳。待我掛斷電話,朝那宴會廳看了一眼,里邊還挺熱鬧,只是那些熱鬧與我毫不相干。我沒有再進去,而是一個人往樓下走。
一樓大廳里有一組沙發,幾個孩子拿著手機坐在那里打游戲,完全進入忘我的境界。我想去那沙發坐一坐,可是腳步還沒有邁過去,便聽到身后有人說:“不打招呼就走,難道連包都不要了嗎?”
我吐了口氣,這聲音是關小東,我不用回頭也知道。
“我只是出來透透氣。”
轉身,微笑,讓自己看上去很優雅。我心里是那樣想的,至于在關小東眼里是不是那樣便不知道了。
“這么說,是我誤會了?”
我這才看到關小東的手里提著我的包。確實,我不可能不打招呼就走,就算心里再不舒服。再說了,包里還有很多重要的資料,我也不會不要包。
“東總誤會了。”
“這里沒外人,你也不必一口一個東總地叫著。”他朝我走了兩步,我們之間不過咫尺。“快十點了,年會也差不多要結束。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煩,我有開車。”我忙拒絕道。
“你的車不是停在法院那邊嗎?再說了,你也喝了酒。”
什么叫我的車停在法院那邊?聽他這意思,安然之前說去給我開車,那就是個幌子。不只如此,安然還要走我的車鑰匙。如今,就算是我自己想打車去法院那邊,我也開不了車。
我忙給安然打電話,但是電話一連響了十幾聲,那邊都無人接聽。我心想著此時宴會廳里正熱鬧,安然可能沒有聽到電話響,索性掛了電話,轉身要往樓上去。關小東一把拉住了我,“我說,我送你!”他的話里帶著些霸道,不容誰拒絕,拽著我就往酒店外面走。
“東總,你別拽我……我手疼……一會兒再摔著我了……再拽我,我喊搶劫了!”
一連說了好幾句,都沒什么反應,直到我說到最后,他終于停下腳步。不過,我們此時已經在停車場了。
“你的車,我讓安然開去修了。”他總算放開了手。
“修?”我被他拽得腦子有點短路。
“前保險杠有凹槽,漆也刮掉了,追尾了?”他問。
我點了點頭。前兩天開車走神,懟了前邊汽車的屁股,我看保險杠也不算嚴重,所以就沒有報修,另外也沒有那個時間,畢竟這幾天都要用車。
“人沒事吧?”他又問。
我搖搖頭。
說實話,被人這樣關心其實心里很溫暖,畢竟這些年一個人,也沒人這樣噓寒問暖過。那股暖流來得很突然,讓我一點防備都沒有,整個心瞬間就有了熱度。
“那就好!走吧,先上車,我送你回去。等車修好了,我會讓安然給你開回來。”
關小東拉開了車門,這紳士風度確實讓人感覺舒服。可是,舒服歸舒服,但不習慣是真的,而且莫名覺得他是好得過頭了。這是真要跟我有點什么的意思嗎?
愛情?
我的腦子里蹦出這么個詞來。但是,很快腦子里又蹦出另一個詞——荷爾蒙。
NO!我高估了自己的顏值,也低估了關小東的喜好。在心里,瞬間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這把年紀胡思亂想,小說看多了,還是覺得自己也能做一回女主角。千萬別做夢,不然會死得很難看。
“對了,這是給你帶的菊花茶。”上車之后,關小東從后座上拿了個袋子給我,然后又說:“若是喜歡喝這個,下次我再去杭州給你帶。”
我把那茶花茶拿在手里,想起了那晚他發我的那句詩——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盞清茗酬知音。知音?他這是要找知音嗎?開什么玩笑!
“你常去杭州?”我隨口問了一句。
“第一次去。不是說杭州的菊花茶好嘛……杭州蠻不錯的,下次你有空,一起去吧。”他回頭沖我笑了一下,然后發動了車子。
所以,這菊花茶是專程去買的嗎?
我去!這是什么操作?
這菊花茶也太貴了吧?
我頓時覺得那袋子燙手。
“小東,那個......”我把那菊花茶偷偷地放到座位邊上,這東西如此貴重,哪里敢收。可是,一時間想不到如何去拒絕。
“你可別說不收啊,那不是枉費我一番心意了。”
我的心思像被他看穿一樣,不等我說出拒絕的話,他便再一次讓我無法去拒絕。他的心意?這心意太過沉重了,沉重得我臉上的肉都快僵掉了。
車子駛入夜色中的街區,街道兩邊已經裝飾好了節日的彩燈,閃爍的燈光,迷離的夜色,我偷偷回頭看了一眼關小東。從側面看過去,他的臉輪廓分明,特別是那要命的下顎線。就他這個側臉,若說是很撩人,那也不為過。我下意識地笑了笑,想到自己當年為什么喜歡他。確實,我也是顏控。
“笑什么?”他側頭問了一句。
“沒什么。”我趕緊收起笑容,這種下意識也很要命,瞬間暴露了自己那點小心思。
“明天晚上有個飯局,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他又道。
“你的飯局,我去不太合適。”
“沒關系。今后,你會常在江城走動,多認識一些人,對你有好處。”
我無法拒絕。
像我這樣的小律師,收入不穩定,案源差,常常在溫飽線上掙扎,其實沒有資格拒絕這樣的機會。律師嘛,那便是要能融入形形色色的圈子。剛剛獨立執業那會兒,手里根本沒有案子,經常跑醫院骨科,拿著一些自己印的法律小冊子,主要是針對一些交通事故和工傷事故的傷者,廣泛撒網,以求撈上兩個案子。其實,大家都這么干,也不容易。
為了拓展自己的人際圈,我也曾去參加過徒步穿越的一些社團,想借此結識一些人,其實也是一種廣泛撒網的方式。還很熱心參加一些公益活動,目的都一樣。不過,收效并不明顯。
有人說,做律師,你首先得有一個好師傅。我也曾拜過一個師傅,寄希望于他能帶帶我,讓我能有更多的辦案經驗,又或是在他忙不過來的時候能給我一些小案子。這位師傅其實還蠻厲害的,可惜,他后來因為酒駕致人死亡被判了兩年半。至今還在服刑,我也就只能單打獨斗。
我在大學里并不是法律專業,所以,并沒有什么同學在司法界。比如法院、檢察院又或是各大律所,沒有所謂的同門之誼。當然,我也混過老鄉群,為的也是為自己能撈到案子。人在外地嘛,老鄉這樣的關系還是很能拉近陌生人之間的關系。
只是,做了這許多努力,其實收效并不太明顯。我依舊只是一個小律師,一年接的案子大都是離婚、工傷、交通事故這樣的案子。掙不了多少錢,而且還得天天跑斷腿。
在錦城那個繁花似錦的城市里,我這樣一個異鄉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就像我根本不喜歡大學同學聚會,但只要同學聚會叫我,我肯定都會出席。為的就是不斷去培養一些關系,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都是我的潛在客戶。
“多謝老同學!”
我沉默了一會兒,拒絕的話終究說不出口。對,我便是這樣現實的人。一方面想要骨氣,一方面又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
“那……我能為你做些什么?”我試探著問。
“嗯?”
“我是說……”我沒能說下去,低頭嘆了口氣。
我想問他為什么這樣對我?可是,這話問不出口。
“案子的事,不順利嗎?”他又問。
“是!”我答道。
“慢慢來!”他安慰道。
慢慢來?真的能慢慢來嗎?關妮也就不說,王老板的問題確實很現實。我這個人能耐不大,還總替當事人想得有點多。不過,有時候當事人也未必領我的情。可是,性格如此,又沒法改。我想,我如今混得這么差,估計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性格。
“妮妮的性子是急了些。這事也怪我,她倒不是故意為難你,她是氣我。所以,如果妮妮有什么過分的地方,你且讓著她,有火沖我發便是。”
關小東一口一個妮妮的叫著,可見他們兄妹的感情不錯。
我想起來,第一次去公司見關妮的時候,關妮正發火。想來,當時關妮的火便是因為關小東,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因為我。因為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律師,他們兄妹有了不同意見。看得出,關妮奈何不了關小東,所以只能拿我下手。
“不過,你若是能解決她出的這個難題,之后的合作,她也不會再為難你。妮妮呢,很要強。對自己的要求很高,對別人的要求也一樣。時間長了,你了解她這個人之后,你會喜歡她的。”關小東繼續說道。
我的思緒其實有點游走。因為想起第一次見到關妮時的情景,也想起了公司員工對‘東總’的一些閑話。比如:男女通吃。
我相信有錢人都是任性的,但男女通吃,確實不在我接受的范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