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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云崖見道心,一曲黃鳳陵

等元七和悶悶不樂的榮小成回到雜役院迎門便看見站在那里拉著臉的杜小蘭,榮小成嘆息一聲,然后松開元七的手乖乖的走上前把耳朵給湊了上去。

杜小蘭也不客氣上手便使了不小的勁:“好啊!上哪野去了,真的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走了才幾日你便變了樣,把我一個人撂這?”

榮小成痛苦的扭曲面容:“師,師姐,輕點,真的疼。”

杜小蘭沒搭理他,那手也就在小耳朵上左擰右拉,等覺得興致下去了才松開他:“你一個人跑出去就算了,還把元七帶上,他日后免不了和你學壞。”

杜小蘭目光放到元七身上,等看到元七捂著嘴那手上還有血跡,松開榮小成的耳朵急步走上前半蹲身子:“怎么弄的?”

榮小成揉著發紅的耳朵:“一個天殺的娘們干的。”

杜小蘭:“女人?誰?”

“小碧峰楚向靈。”

杜小蘭狐疑看著榮小成:“楚向靈一直待在小碧逢,平白無故就傷了元七?”

元七手指比劃吃飯然后指著姚爻坊的大方向,最后指了指一旁路邊的石子。

杜小蘭沒懂,榮小成心虛:“是在姚爻坊。”

杜小蘭怒道:“你又去看那個小賤人了!”

榮小成退后幾步:“沒見著面。”

杜小蘭看不得他那副賤骨頭的嘴臉,她扒開元七擋在嘴巴上的手,發現只是有些紅腫血是止住了。

“沒事,不過掉了兩顆牙。別哭。”

原先在姚爻坊的元七倒是不覺得什么,聽到杜小蘭這話頓時便委屈起來,那眼淚便是一滴一滴落下來。

杜小蘭心疼的將元七攬在懷里,然后摸著他的額頭:“沒事,沒事。走,師姐屋里有些金創散涂上去也就不疼了。”

杜小蘭帶著元七往院子里走去,經過躲在一旁的榮小成時誅心的吐出一句:“沒骨氣!”

榮小成呆立在原地,相比于昔日的嚴世鶴,他愛得卻是如此卑微。

龍虎山

天師府圣地,聽聞亂世便大閉山門,一年前龍虎山師叔祖帶著一眾白衣下山除妖,這山上也便沒有什么人氣可言了。

張之箐立于三清山,往來三清山的弟子總是低著頭就連那有道骨仙風的小天師也不敢直面這朗朗三清石像。

而此時的張之箐卻是緊緊盯著那刻上歲月的三清目不轉睛,這是他的道,心中無愧,有何不敢見三清!

自從半炷殘香過陰陽時隔今日已經一個秋冬了,他止步于合道三重也已經一個秋冬了,這個冬天真的太長了……

張洗山默默上山來到他身邊:“實在不行就下山吧,晃蕩天下或許就能釋道了。”

張之箐緩緩轉身:“師叔,何為道?”

他這一問便是把被龍虎山天師譽為舉手可摸道的小天師給問住了,憋紅了臉就吐出來三個字:“不知道。”

張之箐再問:“除魔救長生可得道乎?”

張洗山汗流浹背:“不知道。”

“倒扶乾坤可得道乎?”

張洗山苦笑:“莫要問了,我是真的不知道。”

張之箐有答案了:“如今天下亂世,我執道下山救滄桑!”

張洗山一個不留神就連張之箐幾時離開三清山都沒意識到,他低頭深思仿佛與冬風語:“道啊,心中有道便行了,救蒼生是道,可送鯉魚歸海誰能說不是道呢,這道孰大孰小誰又能知道。”

“你張之箐或可得道,但執道救滄桑的不是你啊!”

張洗松穩穩落地到他身前:“就這么忍心把擔子丟給他?”

張洗山不語,張洗松接言:“明明舉手可摸道,你為什么就不肯呢?”

張洗山一雙星瞳看向三清石像:“等了八百年,我還不知要等什么?”

張洗松嘆了口氣:“如今少陽劍宗強過我派,龍虎山的擔子可以交給他們,但你張洗山執道之牛耳的擔子是誰也不敢接,如今人間幸有你,你舉手摸道便可結束這亂世。”

張洗山:“再等等,或許要等得人或物不遠了。”

張洗松不說下去了,這個凡事晚人一步的天師何嘗不心疼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孩子,可嘆他一生下來便是極苦的,他遠沒有李逢恩過得逍遙,所以李逢恩能悟道陰陽,他卻只能困步于陰陽。明明天賦不輸于任何人,可偏偏抵不過自己的怯弱。

張之箐下山了,他的心或許本來就在山下,只不過他不知道山下的路遠沒有山上好走,少年窮游自古便為人間之苦。

青天宗

元七對著鏡子左看右看覺得自己這般樣子當真是好笑極了:“師姐,不然的話就把下面的兩顆牙也給敲掉吧。”

在一旁收拾藥物的杜小蘭聽的這話撲哧一聲笑出來:“你這娃娃,好啊,師姐動手不比楚向靈輕,你可忍住了。”

元七聞言連忙從鏡子邊移開:“那還是算了。”

杜小蘭聽得元七那漏風的話笑聲不止:“確實是不雅,但所幸還小能長出來。”

元七坐在床上晃蕩的兩雙腳,不經意抬頭便能看到掛在窗前的兩件肚兜,他想了想開口道:“師姐,要不你以后和我雙修吧。”

杜小蘭收回笑容寒著臉:“是不是榮小六和你說的!”

元七見到她生氣了不由心慌:“不是,不是,是我在落霞村家中借住的仙師和我說得,他說雙修可得長生。”

杜小蘭看著一臉天真無邪的元七有些信了她的話道:“這種事他不應告訴你。”

元七:“可他也是說了要我長大成人,那女子也是心甘情愿方可以。”

杜小蘭移步走進他然后坐在他身邊,那幽幽體香便進了元七的鼻子。

“師姐可是喪星,小時候就被人嚼舌根克夫,長大了也被人詬病,遠不如楚向靈那丫頭,你要是雙修不如去找她?”

有些玩味的話元七卻是聽進去了:“那娘們忒兇,遠沒有師姐好。”

杜小蘭壞笑道:“那還不去找她,師姐比她好你就忍心作踐師姐?”

元七不明所以,什么是作踐?

杜小蘭見他眉間藏著疑惑便說道:“雙修呀,這種事對境界比自己低的一方是沒有好處的,師姐是凡人一個,你以后若是本事大了,可就害苦了師姐。”

到底是年紀大了些,杜小蘭說這話沒有小女子的那般矜持,仿佛就像說家常一般普普通通。

元七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那我日后本事可大了去了,看來還是得去找那娘們,怎么說她今天也敲掉我兩顆牙。”

杜小蘭又笑了,元七這么不禁逗是她沒想到了,這才說了幾句話就把這個蠻小子給帶進溝里了。

元七見杜小蘭笑了也跟著笑起來,兩人的笑聲穿過木屋游過院落最后到了站在院外榮小成的耳朵里,榮小成壓抑的心情也跟著這笑聲活躍起來。或許飛蛾赴火,但剎那的溫暖與光芒也好過萬古如長夜,榮小成一如往常憧憬三年后自己抱得美人歸的樣子,嘴角便是不自覺的掛上笑意。

可憧憬歸憧憬,哪怕再好現實卻還是不許你美夢成真,榮小成午后去了右執事府,沒有例外,云崖挑水,下甲池。榮小成在聽得下甲池的時候原本哭喪的臉也蘇展開來。

云崖道路崎嶇,上山下山要兩個時辰,榮小成以前一直都是三天挑水五天休息然后再來三天,賈老怪說他是記吃不記打,可榮小成不以為然,日子照樣這么過,只不過今天他身后多了元七。

元七走出杜小蘭的房間剛想回屋睡會便看見提著兩個水桶悶悶不樂的榮小成,榮小成和他說去領罰,元七一想這事起在自己身上也便有了幾分愧疚,他接過和自己半個身子高的水桶跟在榮小成身后。

太陽西落,余輝拉著二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

榮小成帶著元七上云崖,自己體力不濟倒是元七靠著天生蠻力提著半人高的水桶一點也不覺得累,元七仍有余力的蹦上雜落的石頭然后折下一根纖細樹枝叼在嘴里,榮小成斜眼看了看興致頗高的元七突然想起自己昔日也如他一般充滿好奇。

“元七啊,慢點,這路不好走。”

元七走著走著卻是漸漸甩下榮小成,他聽見這話回頭再看榮小成道:“這路算得了什么?”

這路的確算不了什么,榮小成笑了,上山的路滑可山下的路也不是處處平坦。

元七走著走著,突然聽見一陣聲音,他放慢腳步側起耳朵傾聽,那聲音如奔騰不止的瀑布,也如海上翱翔的飛鳥,如屹立萬年的高山,也如百年之后一片黃土掩身的故人。

元七身后的榮小成聽見雜亂無章的琴音心頭不由煩悶,這琴聲當真難聽,多是那風清子又是閑來無事想出來折磨人的琴譜。

元七靜靜聽著連腳下的路也忘記了,琴聲悠揚回蕩崖間卻戛然而止,元七由沉醉中醒來,抬頭觀望不見弄琴之人,細細看去終見遠處黑壓壓的石崖之上幾行刻痕大字臥于之間。

元七不認字,倒是覺得這字超過了大藏劍峰上的牌匾,榮小成見到元七仰天觀之抬頭見字徐徐道來。

“天生萬古,無我孤名,清風不來,水波不興。”

元七聽著,不知怎么便開口道:“天生萬古,天記我名,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榮小成收回目光看向元七,元七仰起的頭顱眼睛慢慢合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元七不知不覺以長生為由觀字聽琴音蕭蕭生出一顆稚嫩道心。

榮小成不懂元七所說何意,他此時卻是不敢打擾元七,元七合上雙眼,再睜眼便見身前百米之內開滿荷花。向外看去一朵大大的荷葉之上坐著一個老人,老人著一身白衣長袍身影佝僂卻是不變那微微可見的虎威,他睜眼便將元七看了個清清楚楚徹徹底底。

“此處無門,所來何事?”

元七撓了撓后腦勺:“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又為何聽得撫琴奧妙之音。”

元七聞言看向荷葉下那把造型奇特的古琴,蓮藕為琴體,蓮子為琴軫,蓮葉為雁足,蓮枝為琴弦。說是琴卻又與琴不搭邊。

“我想長生。”

元七吐出這幾個字。

老人大笑,笑聲蕩然于天地青田白云之中。

“你心里只有長生嗎?”

元七不否卻也不點頭,老人的話再傳來:“你有比長生更大的大道,只不過你不知道。”

“什么樣的大道?”

元七這樣問,老人卻沒有回答而是語音一轉高昂朗聲道:“臥于茅廬之中,談吐天下之間,居朝流之上,思鄉野污泥之事,這道大不大?”

元七沒聽懂但這話好像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便搖頭:“不大。”

老人再說:“握一把長劍撫平天下事,這道大不大?”

元七接著搖頭:“不大。”

老人臉上有了笑容多了生氣:“玩弄天上星象于股掌之中,與天上仙人隔空對弈,這道大不大?”

元七一頓然后說道:“雖大但也可小。”

這話是元七以前不曾說過的,他甚至沒有想過,之所以發聲或許是那不甘心沉寂的靈魂。

老人站起身看著矮小的元七發問道:“以一人之力奪天地無窮造化,取于眾生,而用于眾生,此道如何?”

元七聞言上前一步:“此道不可為!”

老人仰頭大笑:“非是不可為,乃是你不敢為,躲了一千年,你膽子也變小了。”

元七不受控制的開口:“天發殺機,斗轉星移!”

老人移步赤腳踏空走下荷葉:“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元七深處的靈魂似乎是安靜了,元七的眼睛也由不知何時染上的金色變為湛藍,他不記得剛才的話,只覺得身體似乎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丹田之處似乎有一滴清水在不斷滋潤著身體。

“一滴水可引來萬丈飛瀑!”

老人走進了,元七本能退后一步,眼睛也把老人看了個清清楚楚,走進自己的不再是一個垂死老人,而是一片天地。

老人站穩腳步幽幽開口:“你終于睜眼看一下這個人世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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