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七回眸但見身后是萬丈深淵,再往身前看便是一朵朵荷花枯萎,老人化作風中黃沙迷了元七的雙眼,元七揉著眼睛再度觀看,身前的老人變成了此時的榮小成。
“師兄,我方才……”
元七想說什么但又不知從何開口,荷花池的事情漸漸變得虛幻然后歸于云煙再不記得分毫,唯一清楚的是他身體丹田處多了一滴能看見但又不可見的水珠。
“小七,無事吧?”
元七晃了晃腦袋露出笑容:“沒事,就是做了一個夢。”
榮小成古怪道:“白日做夢?當真是難以想象。”
天漸漸黑了。
榮小成借著落日余霞仔細端詳元七棱角分明的臉龐:“元七,你與上山前似乎不一樣了。”
元七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重新提起水桶:“師兄,天晚了。”
榮小成看得夕陽西下也不免著急:“是得抓緊了。”
碧波水泉,玉虛境一處天然靈泉,傳說是天上仙庭瑤池之水傾瀉而來,青田宗內有上中下三甲池,三池之水都是這碧波水泉中的,有區別的是下甲水在泉邊,中甲水在水泉池邊百步之內,上甲水便是在泉水中心。
元七聽得云里霧里,同是一池水,撒泡尿也就臟了這一池水,哪里還需要分三甲呢?
榮小成瞇著眼看著清澈見底的大片泉水道:“莫小看這水,嚴師兄當年飲下一杯上甲水便夢見百世輪回,先過神海,再入合道,參悟陰陽一夜之間從默默無聞的外門弟子長驅直入進內門,成為掌門首徒,最后一路直上坤榜七十二。”
元七聽著便手捧池邊泉水飲上一口,榮小成倒也沒有阻攔,只是靜靜看著元七,那水很甜,但也只是甜而已,元七沒有感覺到任何變化。
“師兄,你莫不是唬我?”
榮小成忍不住笑道:“知道你和外門弟子的差距了嗎,在尋常人的手上這只不過是甘甜的水而已,但對外門或內門弟子來說這卻比天上的瓊漿玉液要厲害多了。”
元七聽他這么神秘的話眨了眨眼睛看著手下不生波瀾的泉水便也覺得是有些奇怪,明明放眼看去泉水中央有泌流之樣,但池邊卻不生一絲漣漪,中心是泉涌不止,外圍則是古井不波,當真奇怪!
元七沿著石巖走了幾步,果然無論是何種方向都是如此,奇也,當真奇也。
元七拿回木桶打了滿滿當當的一桶水,本來元七力氣再大也只應提起半桶,可這一桶滿水他卻是毫不費力的給提起來了。
榮小成有些驚訝:“元七,可不要逞強。”
元七輕松的將木桶放到他腳下,一滴水也沒撒出來:“我沒覺得很重啊。”
榮小成見得事多,膂力過于常人的人也見過,絕陽谷大戰時年少維單手舉鼎笑北方江湖無人的事他也聽說過,可元七才多大,約摸十一二吧,半人高的水桶就這么輕飄飄拿起放下,屬實不多見啊。
榮小成小心問道:“元七,你真姓元?”
元七點頭,他不知道榮小成為何問這句話。
榮小成道:“姓元的大家幾乎沒有,倒是三年前有個被佛陀山方丈醍醐灌頂的袁龍罡,可他早就死了,算算也應該沒有后代。”
元七呲著那豁口的白牙:“咱是撿來的,打小就不知道爹娘是誰,陳老道教我日后若有人問起只管說天生地長,就像是瓜田里的瓜。別人聽了咋滴也不能小瞧我。”
榮小成古怪笑了笑:“是挺嚇人的。”
兩人挑水,折騰了大半夜,下甲池只有兩丈寬,且在外門不遠,可也得一天往返才能裝滿,這次有了元七那本就有半池水的下甲池倒是四個時辰就見滿了。
榮小成累壞了,罰也罰了,誰要是還擋著自己去海堰樓那就是要與他不死不休了!
元七倒是沒覺得多么累,他平躺在云崖山下看著白白圓圓的月亮,這就是他進入宗門的第一夜,掉了兩顆牙,挑了一夜水,他忽然想到魏世琰是不是也是這般,但剛有這個念頭便立即打消了,魏世琰比自己強多了,想必現在怎么著也得是高枕入眠。
他又想起白天的那場夢,夢境雖漸漸淡忘,但有些事情還真他娘忘不掉,就比如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東西在懷里,那多一件寶貝的心情是不可能忘記的。
月亮真白,比得過女人的胸脯,元七如是說。
“此曲當名黃鳳陵!”
元七驚愕,驀然起身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風吹動樹葉,樹聲嘩嘩作響,漆黑的山崖之間,仿佛只有元七與天地作伴。
一道聲音穿過天地,元七迎著聲音仰頭觀天:“不是夢!”
那一晚,宋致政在大藏劍峰峰頂遠遠見到云崖起霧,他手中一卷竹簡落地向外鋪開,悠悠起身聲音沙啞道:“世鶴,是你嗎?”
清晨,杜小蘭剛一醒來便見榮小成站在院子里伸張脖子看著東方嬌呵道:“干嘛呢?”
榮小成僵硬的轉過頭舉起右手指著那個方向,杜小蘭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遠處灰蒙蒙一片。
“云崖起霧了!”
小簡峰上朝月半憑借好嗓門聲音覆蓋了整個青田宗。
有人聞言肅然起敬,有人聞言泣不成聲,有人聞言睹景思情,有人聞言逃之夭夭。
肅然起敬者是榮小成等敬仰者,泣不成聲是楚向靈,睹景思情便是宋致政等一眾長老,逃之夭夭者元七!
元七醒來不知在夢中還是在人世,剛尋思著落霞村那里能起這么大的霧,腳下一個不慎,石子落去谷底傳來聲音。
頓時冷汗浮生,這他娘的不是落霞村,元七小心貼著巖壁,心便一直懸著,自己怎么就來到這?
“云崖起霧了!”
一聲嘹響差點把云七給交代在這里,不見腳下路但憑感覺就這么一步接著一步,元七好像做了什么虧心事,頭一直低著。
終于看見那條崎嶇小路了,元七把心放在肚子里,踉蹌著身子走在崎嶇小道,一番體會恨不得與花草語,元七不知道這時的自己為何感慨萬千,想寫詩但又不知從何寫起。
云崖下,半個青田宗的弟子在那里呆了快一個鐘頭了,大霧中仍不見來人。
許師堯也等了五年了,那小癟犢子走后,青田宗再不見霧也不見雨,他臨走時那輕佻的話音猶在耳呀。
楚向靈摩挲著荷包里的白眼神期盼,古有圣人涅槃重生,今世轉為來世,嚴世鶴不是圣人可或許也有轉世呢?
少女的期盼,萬千弟子的敬仰都不如元七的腳步來的沉重,此時的他一步步走著,上山不覺得什么,為何下山雙腳仿佛筑起千斤鐵,好像有人不希望他走,元七回頭不見身后小路,再往身前看亦不見來時路,元七煩悶口中吐字:“他娘的有完沒完。”
霧散了,仿佛是那一句抱怨給驅散了,元七終見大道……
此時的元七不免驚訝,他能感覺到自己似乎能做很多事,比如與李逢恩一樣獨戰七魔,也如大藏劍鋒牌匾中那三千把劍一樣,遇山開山,遇水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