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池田回到家中,把懷里抱的遺像放在靈位上,身后的寬一依舊和早上一樣,面無表情的走進屋里,期間父子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彼此仿佛是陌生人一樣。
“你要上哪去?”
坐在客廳的池田看到寬一從房間里出來,手里拎著藍色的背包,看樣子要出門,池田臉色難看的喝問道。
這個逆子從回來后就一直沒怎么說話,自己主動和他搭話,他也只是默不出聲的點頭或是搖頭,看的池田心中一肚子惱火,要不是今天還有其他客人在,他早就像以前一樣把這個逆子按倒在地毆打一頓。
“醫院,”
準備推門出去的寬一停下了腳步,看都沒看池田一眼,嘴里毫無感情的吐出這兩個字。
寬一很早之前就搬出了這個家,一直在距離這里很遠的一家料理店工作,這次如果不是池田打電話給他催他回來,他也不會回來,畢竟死掉的這個女人,和自己又沒有多大關系。
“回來,不準去。”
池田說這話的時候是壓著怒火的,用力握著水杯的手已經泛泛發白。
這個逆子太無法無天了,自己老婆的葬禮剛結束,這個逆子就迫不及待的離開這里,他把代子當成什么了,把這個家當成什么了,他眼里還有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嗎?
寬一絲毫沒有理會池田說的話,仿佛池田這個父親不存在一般,理都沒理睬他推門往外走。
“混蛋,我叫你不準去!”
哐當一聲,池田手中的玻璃杯砸在了寬一身旁的門框上,落得地上滿是玻璃碎渣。
寬一停住了動作,沉默良久后,轉身一言不發的望向依靠在客廳沙發上的池田,沙發上有塊很大的黃色污漬,寬一記得那是池田有一次醉酒后毆打自己留下的血跡,時間久了,痕跡都發黃了。
“你媽死了,你這樣子是要她死后都蒙羞嗎?”
“媽?呸,你別說這種話,我覺得惡......”
“啪!”
寬一話還沒說完,就被滿臉怒色的池田沖過來一巴掌扇在臉上,再加上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寬一被池田扇到在地。
“你個逆子,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真有本事,死老婆了,拿我這個殘疾人撒氣,有本事你打呀,就像以前一樣,往死里打我,打到吐血......”
“氣死我了,你個混蛋......”
就在怒火中燒的池田準備動手的時候,他身旁的門鈴突然響了。
寬一起身,推開身旁的池田,打開門,來人正是石板和近藤二人。
“你好,我是搜查一課的石板,這位是近藤。”
“有什么事你們問那個人就行了,我預約了醫生,需要去醫院一趟,就先走了。”
“丟人現眼的東西,走了就別回來。”
石板看著離去的寬一,又看看滿臉怒氣的池田,看樣子他們父子剛才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抱歉。兩位,讓你們看笑話了。”
石板兩人跟著池田走進了屋內,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倒好茶水后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葬禮順利結束了?”
“嗯,還好,雖然有點累,幸好有親戚幫忙。”
池田說著撫平頭發。他身上穿著參加葬禮時的衣服,卻沒有系領帶,襯衫的紐扣一半都松開著。
“很抱歉,你這么累了我們還前來打擾。”
“哪里,警察先生你們才辛苦了。”
“是關于案子的,我們有了一些新的發現,所以前來和池田先生你確認一下。”
“對了,在此之前,可以讓我們上柱香嗎?我想先向往生者致意。”
“好的,沒關系的。”
“不好意思,那我們打擾了。”
靈位設在西面墻邊,旁邊一個小小的相框里框著池田代子微笑的照片,看上去比現在年輕一些。
石板和近藤上了香,合掌閉目默禱了大約十秒。
回到客廳后,石板問池田有沒有想起什么關于命案有關的線索,坐在椅子上的池田立刻搖了搖頭。
石板沉著臉說出了代子女士從銀行提出五十萬日元的事。對此,池田顯得非常吃驚。
“五十萬!這件事我從未聽代子提過。”
池田連忙跑回臥室,翻箱倒柜才找到一本存折,打開一看,池田臉都氣綠了,他每天拼死拼活送貨攢的五十萬,竟然被這個敗家女人全部取出了。
自己的工資除了留下平常喝酒的錢,剩下的全都交給代子存了起來,怎么樣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那個女人,竟然背著我把錢都取了出來!”
“池田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夫人從事很花錢的娛樂?例如賭博。”
“我沒有聽說過這種嗜好,她從來不賭。”
“我的五十萬,這該死的女人到底把錢弄哪去啦......”
池田抱著余額為零的存折蹲在地上痛哭,一旁的石板也不好說什么。
“那有可能是那個方面嗎?”
“那個方面?”
“就是異性關系那個方面。”
“對,對,絕對有可能,一定是代子這個賤貨拿著我的血汗錢在外面養野男人了,求求你了,警察先生,一定要幫我把錢找回來啊,要不然我下輩子怎么活啊......”
又問了幾個問題,石板兩人便起身告辭。看來白跑一趟了,實在是說不上有所收獲。
穿鞋的時候,地板上那個藍色背包映入眼簾,應該是寬一的,走的時候忘拿了。
看著藍色的背包,石板想,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
警視廳,預防犯罪課
一個女人穿著深藍色的和服,系著一條白底帶印花的帶子,這樣的打扮很顯眼,那些正在埋頭工作的警察紛紛轉過頭來看。
女人叫北原賴子,是北原的姐姐,幾個小時前,正在銀座工作的她,突然接到警察的電話,說自己的弟弟吸食違禁品,讓她帶上印章過來領人。
進了防犯課的辦公室,賴子走到桌前,對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打擾了,我是剛才接電話的北原......”
“啊!你是他姐姐吧?請坐。”
男子很爽快地點了點頭,把跟前的椅子搬給賴子。
辦公室很寬敞,雜亂無章擺放的辦公桌前面。坐著十幾個穿便衣的警察,他們也都一齊把目光投向賴子。
“那么,我弟弟......”
“我現在就把她帶過來,北原一郎確實就是你的弟弟?”
“是的,正是!”
“住址是......”
男子一邊看著卷宗,一邊把原籍,大學,父母的名字高聲的念了出來,賴子畢恭畢敬的連連點頭,臊得滿臉通紅。
“你不知道你弟弟在做這樣的事情嗎?”
“抱歉,我們不住在一起,很少見面。”
“他還是個孩子,你這個做姐姐的可要好好監督才行。”
“對不起......”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為什么警察連這樣的問題都要問,賴子沉默一會后說道。
“在銀座工作。”
“難怪如此......”
警察這次看賴子的眼神有點怪,弄得她很不舒服。
警察把文件放到賴子面前,是一份擔保書,賴子在規定的地方寫下自己的名字,按要求蓋上了章。
“喂!把北原一郎帶進來。”
男人回頭喊了一句,只見后面的門一開,北原被警察按著肩膀從里面出來。
原以為北原會面容憔悴,沒想到身穿著牛仔褲和藍色衛衣的北原滿臉不在乎的樣子。
通過審訊室敞開的縫隙,可以看到里面五六個人的臉,可能都是被抓來的同伙把。
一個個長發披肩,年齡也就在二十來歲的樣子。
“你怎么現在才來,真是的,”
“你真是給家里丟盡臉了。”
“以后不要再犯事了,不然下次就是拘留所里了,好好聽你姐姐的話。”
“實在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賴子再次給警察深深為鞠了一躬,像是倉皇而逃一樣跑出了辦公室。
出了警視廳。賴子馬上舉手攔下一輛駛過的出租車,無論如何也要盡快離開這種地方。可北原像木樁子一樣站在身后一動不動。
“姐姐我餓了,從昨晚到現在我還沒正兒八經的吃東西呢!”
“知道了,快上車......”
出租車就停在眼前,賴子先把北原塞到車里。然后自己也坐到車里,對司機說去新橋那邊。
“我想吃平常吃的大醬湯和米飯!午飯的時候給了面包,可是那東西實在是太難吃......”
“閉嘴!”
北原大大咧咧喋喋不休,賴子在那里如坐針氈,就怕北原的那點丑事被司機知道。
看到姐姐怒氣沖沖的樣子,北原立馬閉上嘴,賴子讓司機直接把車開到附近的酒店,下了車進了地下的日本料理店。
時間已經過了下午五點,店雖然還開著。可是還是沒有一個客人。
賴子選了最靠里的桌子,和北原面對面坐下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快點,我都要餓死了......”
北原急不可耐的喊來服務員,然后點了刺身和鹽烤三文魚。賴子只要了一份蒸蛋。
“你這家伙,膽子越來越大了。你怎么能做那種啥事呢?真是嚇死我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吉米他們嚷嚷著叫我一起吸,所以我就吸了......”
“那個叫吉米的又是什么人?”
“你還不知道姐姐,他還我們樂隊的吉他手,家里可有錢了。”
“你和那些人一起吸違禁品了?”
“那種東西吸起來和吸煙一樣,一點意思都沒有,還沒有威士忌有效果呢。”
“威士忌能和違禁品一起吸嗎......”
“不過就是玩玩,我們又沒有做其他壞事。”
“行了吧,那些警察又是怎么知道的?”
“吉米經常吸,上次就差點被捉到,這次只是有點倒霉。”
“好啊,你個小混蛋原來......”
見女服務員把刺身和雞蛋羹端了過來,兩人一時不說話了,等服務員走后,賴子問道:“在哪被抓的?”
“就在吉米住的公寓里,是個清晨,因為大家都睡著了,所以一不小心就......”
“也有女孩子嗎?”
“有,吉米那邊叫了好幾個漂亮的女生,但都沒有姐姐你漂亮。”
“小兔崽子,你找死啊!”
現在的年輕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盡管自己早已經步入社會,見過不少陰暗的事情,可現在年輕人迷亂的生活和放蕩不羈簡直無法想象。
“里面那幾個,你都認識?”
“認識,都是樂隊的成員。”
“不會明天上新聞把?”
“那誰知道呢?”
服務員把烤魚和大醬湯端了上來。
“你的名字也會上新聞嗎?”
“我已經被放出來了,應該沒事的。那個警察不也說沒事嗎?”
“我問你,你身上不會真的有違禁品那種東西吧?”
“我為什么要有那種東西呢?”
“真是的,姐姐有點小題大做了,不就是吸了點違禁品嗎,多大點事。”
北原氣鼓鼓的點上一支煙,服務員過來指了指禁止吸煙的牌子,他只好翻著白眼把煙掐滅了。
“要我說,還是日本太落后了,你看看美國,加拿大那些國家,違禁品和煙酒沒什么區別,那些好萊塢演員,演奏家,藝術家,還有那些公司的老總都在抽嘛。”
“只有日本太落后了,都認為違禁品是有害的一樣,實在是太奇怪了。”
賴子又要了一杯咖啡,北原滿腹牢騷地對賴子抱怨道。
“也是奇怪了,怎么就我們幾個被抓住了?”
“還有其他人?”
“那些飛槍還有很多!”
“什么呀?飛槍什么意思?”
“因為吸了就會飛,所以那些人被稱為飛槍。”
“明明有那么多吸違禁品的,偏偏只有我們被抓,最近真是倒霉透了......”
賴子聽到北原的話有點目瞪口呆,而北原自己懊惱的埋怨著自己倒霉。】
“你以后可不準再碰這種東西了,要是在胡來,我可負不起責任。”
“不是跟你說了嘛,我可什么壞事都沒做,因為他們嚷嚷著叫我吸,我才吸一兩口的嘛。”
“一兩口就不算違禁品了?”
“哪有那么夸張,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草嗎,和店里賣的香煙一樣。”
“你都被逮到警察局里里了,還管是草不是草的問題,這種事在我們家就是不可饒恕的,你一會不準再碰那種東西了,聽到了沒有。”
賴子挺起胸,眼神中充滿怒火的看著北原。
“知道了,煩死了......”
北原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回答賴子,隨后滿不在乎的喝著大醬湯。
看著北原那張無所顧忌的臉,賴子感覺自己有點老了,現在的年輕人,難道就是這個樣子嗎?
“我說你,這件事要是讓爸爸知道了,他非得剝掉你一層皮不可。”
今天的事情是告訴家里還是不告訴家里呢?難道要憋在自己心里一輩子?
賴子有點拿不定主意,不管怎么說,今天晚上回去之后,也得和北原好好談談。
“這事我得求求姐姐了,一定要替我保密......”
一想到父親知道自己干出這種事的模樣,臉上剛才的無憂無慮消失的一干二凈,小臉立馬變得煞白,拿碗的手都不自覺的顫抖。
“現在知道怕了,剛才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主啊!”
“姐姐你可別再說了。”
“你今晚就先住在我那吧,事情等過來今晚再說。”
“你先在這吃,一會打車直接去我住的地方,我警告你,不準亂跑,如果再給我惹麻煩的話,我一定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姐姐這就去店里嗎?”
“本來約好和客人見面的,托你的福,現在還讓人家等著呢。”
“對不起。”
北原深深低下頭給賴子道歉,賴子從包里拿出自己公寓房間的鑰匙交給北原。
“一會你拿著鑰匙先去吧。”
“我可以先去玩會,在......”
“不行,今晚你必須住在我那里。”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如果你不想讓爸媽知道這件事的話,就老老實實按照我說的去做。”
北原滿面愁容,擔心晚上又得聆聽姐姐苦口婆心的說教。
“不要和我耍心眼,你知道我剛才在警視廳簽字畫押的那份身份保證書嗎?那上面可是寫著不能再讓擔保人再犯同樣的錯誤,如果你在犯什么事兒的話,連我都會被抓緊去!”
“我再也不做那種事了,再者說了,我也沒犯多大罪過啊......”
“你不是已經被警察詢問過了嗎?那和犯罪是一碼事!不管怎么說,今晚你必須住在我那里。”
賴子的口氣十分強硬不容分說,賴子低著頭一言不發。
“好了。聽明白了嗎?”
再次叮囑了一遍,賴子拿了賬單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料理店的門口走進來兩名身材魁梧的男人,和服務員交談一番后,穿過走廊,徑直走到姐弟兩身旁。
“你們是......”
“你好,我們是搜查一課的刑警,我是石板,這位是近藤。”
“現在我們懷疑這位北原先生和我們現在正在調查的一起命案密切聯系,需要傳喚他和我們去警視廳一趟,接受調查。”
“命案!!!”
聽到石板說的話,坐在座位上的北原臉色嚇得煞白,手中的碗筷掉落在地上,身體僵硬的坐在那里。
而站起來準備付賬的賴子聽到自己的弟弟竟然和命案扯上關系,身體突然被抽空了力氣,整個人臉色呆滯的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