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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亂世離鄉

看點6:為什么最初諸葛亮家的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看點7:叔父諸葛玄的“委任狀”究竟是誰發布的?

看點8:諸葛亮隨同叔父離開家鄉是在什么時候?

看點9:諸葛亮離開家鄉是哪一年?

看點10:曹操父親等被殺發生在哪一天?

介紹了諸葛亮的先祖諸葛豐,再來介紹諸葛亮的父親。

陳壽《三國志·諸葛亮傳》記載,諸葛亮的父親名叫諸葛珪,表字君貢,東漢末年在老家附近的泰山郡府里邊當郡丞。最初的時候,他們家的日子,肯定過得相當的滋潤。為何這樣說呢?

一是因為這諸葛珪命好,膝下有兒又有女。寶貝兒子有三個:老大諸葛瑾,表字子瑜;老二,就是諸葛亮;最小的老三,叫諸葛均。至于千金,也不止一個。諸葛亮的前面,起碼就有兩個姐姐。兒女滿堂,人丁興旺,充滿天倫之樂,日子當然不錯了。

二是因為諸葛珪的官職并不算低,每月的俸祿,養活一家子沒有問題。東漢的郡府,長官是太守,設一人;副長官就是諸葛珪擔任的郡丞,照例也只設一人。郡守,大致相當于現今地級市的市長,而郡丞則相當于地級市的副市長。地級市的副市長,應當算是廳局級的公務員吧,就算不貪污不受賄,清清白白只拿國家發放的俸祿,養活一家子會有問題嗎?

東漢官場拜謁圖景畫像磚(四川省博物院藏)

明顯的證據,就是諸葛亮的同胞大哥諸葛瑾少年時代就被家里送到京城洛陽。去洛陽干什么呢?《三國志·諸葛瑾傳》裴松之注引《吳書》的記載是:“少游京師,治《毛詩》《尚書》《左氏春秋》。”也就是說,送他到洛陽,一邊游歷京城,見世面開眼界,一邊鉆研儒家經典,重點是《詩經》《尚書》和《春秋》。

東漢時期,京城洛陽是全國的文化教育中心。這里的太學,是最高的國立學府,主要傳授儒家經典,接納四面八方前來求學的學生。最興旺的時候,太學有房屋兩百多棟,教室一千八百多間,在校學生三萬多人,其規模完全不比現今進入“211工程”“985工程”的著名大學遜色。諸葛瑾在京城游歷,見世面開眼界,肯定要花錢;進太學讀書鉆研,就算不收學費,飲食起居、學習用品也要花錢,但是這些錢都沒有難倒他們家。大兒子年紀輕輕就送到京城去深造,不就說明他們家當初的日子過得相當的滋潤嗎?

三是因為這東漢的泰山郡,行政中心是奉高縣,在今山東省泰安市東邊,泰山東側的山腳下。這東岳泰山,自古以來就是天下著名的自然和人文景觀。公務閑暇,帶上一家老小,就近出游,登臨泰山,像孔夫子那樣,抒發抒發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情逸興,那也很是滋潤吧?

四是因為諸葛珪上班辦公的泰山郡治所奉高縣,就在陽都縣他老家的西北,直線距離不過三百里左右。雖然在東漢的行政區劃上,泰山郡隸屬于兗州,而瑯邪郡隸屬于徐州,然而上班工作的地方距離老家很近,可以隨時往還,與鄉親見面,總比上面提到過的那位遠在長安朝廷中苦苦思念故鄉的老貢禹,日子要順心如意得多吧?

如果沒有出現意外,諸葛珪很有可能還會繼續升遷,而諸葛亮也會從中級的官二代,上升到高級的官二代,那么他后來的人生道路,就會完全是另外一番風景。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諸葛珪一家相當滋潤的好日子,很快就遭遇了沉重的打擊,過到了盡頭。

沉重的打擊,來自兩個方面:一是家庭,二是社會。

在家庭內部,首先是諸葛珪的原配夫人,也就是諸葛亮的生身母親,丟下寶貝兒女們離開人世了。這位原配夫人的姓氏,史書上并沒有明確記載。上千年之后清代學者張澍《諸葛武侯集》卷一《諸葛篇》,卻稱呼她為“章氏”,也就是認定她姓章。關于這一說法的來源,張澍只是籠而統之交代是來自《諸葛氏譜》;至于這部《諸葛氏譜》,究竟是何人所著、何時所著、出自何處,他都沒有交代。這種遮遮掩掩的說法,使得別人根本沒法進行稽考,其可靠性就會打折扣。

為了兒女們有人照顧,諸葛珪只得又娶了一位繼室夫人。但是禍不單行,再婚之后的諸葛珪,竟然也英年早逝,追隨原配夫人而去了。

諸葛亮的母親和父親,究竟是因為什么而死的,史書上都沒有明說,最有可能是生病。因為如果是遭遇橫禍,史書上一般會記上一筆。而因病死亡,在疾病廣泛流行的東漢末年,那是極為常見的事,所以《三國志·諸葛亮傳》就都不予記載了,只留下“亮早孤”三個字的記錄。古代把幼年喪父的人叫作孤,孟子就說“幼而無父曰孤”。但是父母雙亡的,也可以叫作孤。

從“早孤”兩個字可以看出,父母雙亡的時候,諸葛亮的年紀還很小,應當還屬于幼年。但是,究竟他父母死在哪一年,那時他多少歲,史書上同樣沒有明確的記載,現今已經難以確知。清代一些學者曾經做過推斷,但都沒有確切可靠的文獻根據。俗話說,人生有三種大不幸:幼年喪母,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幼年的諸葛亮,不僅喪了母,還喪了父,可說是雙重的大不幸了。

沉重的打擊,還來自外部的社會。就在諸葛珪去世的前后,一場社會大動蕩在東漢王朝的大地上突然降臨。為了探明這是一場什么樣的大動蕩,我們要用一點現今流行的大數據進行一番大略的計算。

根據陳壽《三國志·諸葛亮傳》的確鑿記載,諸葛亮是在后主劉禪建興十二年(234年)的秋天病死在五丈原前線的軍營之中的,終年五十四歲。當時人們計算年齡,都是用虛歲,出生的當年就算一歲,所以他的出生年代,是在東漢靈帝的光和四年(181年)。他下面還有一個弟弟諸葛均。考慮到女性比較合理的生育間隔,諸葛均出生的時間,應當是在諸葛亮出生的兩年之后,也就是在光和六年(183年)。既然諸葛均是諸葛珪的第三個兒子,可見諸葛珪即便死得再早,也早不過諸葛均母親的受孕之年,即光和六年(183年)的前一年光和五年(182年)。換句話說,諸葛珪去世,應當是在光和五年(182年)之后。有了這個時間的基準點,這究竟是一場什么樣的社會大動蕩,答案就開始浮現出來——因為就在這個基準點的一年多以后,也就是東漢靈帝中平元年(184年)的二月間,轟轟烈烈的黃巾起義在全國范圍內爆發了。

東漢末的桓、靈二帝時期,皇帝昏庸荒淫,宦官專政結黨,官員貪污腐敗,政治一團漆黑,全國哀鴻遍野,民不聊生。于是有張角、張寶、張梁三兄弟,以奉行“太平道”為名,秘密組織信教民眾。十余年間,發展到數十萬人之多,遍及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并且公開喊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184年),天下大吉”的口號,準備取東漢朝廷而代之。張氏兄弟將麾下的組織系統,分為三十六方,每方一萬余人,全部用黃巾裹頭,故名為“黃巾軍”。

中平元年(184年),黃巾軍在全國起事,黃河上下,長江南北,到處都可以聽見“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驚天動地的呼聲,到處都可以看到頭裹黃巾的起義軍隊縱橫馳騁。雖然黃巾起義后來被強力鎮壓下去,但是經過這場沉重的打擊,東漢朝廷實際上已經進入“腦死亡”的狀態,國家政權開始瓦解,大批割據勢力紛紛在全國涌現。于是乎,一場更長時間的社會大動蕩,也就是群雄割據的混亂時期,很快就要開始了。

對于諸葛亮一家來說,尤其不幸的是,無論是家族的所在地瑯邪郡陽都縣,還是諸葛珪擔任官職的泰山郡行政中心奉高縣,都屬于黃巾軍活動最為活躍的地區。這樣一來,社會的大動蕩,當然就直接沖擊到諸葛亮小家庭的安全和平靜了。

如上所言,諸葛珪的去世,應當是在光和五年(182年)之后。如果他的去世是在黃巾起義爆發的中平元年(184年)的話,那么這個小家庭,就會在同一年之中,既遭受家庭的大變故,又遭受社會的大動蕩。如果他的去世是在黃巾起義爆發的中平元年(184年)之后,那么這個小家庭,就是先遭受社會的大動蕩,再遭受家庭的大變故。無論是其中的哪一種情形,那都屬于不折不扣的“屋漏偏遭連夜雨,暴雪又加凍骨霜”。如果一定要做比較,那么諸葛珪死在中平元年(184年),對諸葛亮的打擊顯然最大,因為這一年,他虛歲也才四歲。父親死在這以后,他年齡稍大一點,總歸要略好一點。

中國古代先哲孟子早就說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使其經受巨大的磨難。諸葛亮正是如此。家庭突遭大變故,再加上社會大動亂,使得幼年時代的諸葛亮,一下子就從日子過得相當不錯的廳局級官二代,變成既沒娘又沒爹,連生存都存在嚴重問題的孤兒。

在此艱難危急的關頭,就顯示出家族成員之間相互扶持共克時艱的重要性來。難怪古代的中國社會,對于家族以及宗族力量的維系和凝聚,給予了足夠的重視。

諸葛亮很幸運,有一個叔父,而且是充滿愛心的叔父,名叫諸葛玄。眼看侄兒侄女們陷入困境,他盡其所能給以幫助和關心,使他們終于在黃巾起義之后的動蕩歲月中,安然生存下來。

但是,誰能想到不久之后,與黃巾起義密切相關的“董卓之亂”又開始了。

原來,當初東漢朝廷為了盡快平定黃巾軍,曾經號召地方上的社會力量,各自組織武裝,協助中央進行鎮壓。其嚴重的后果,就是造就了一批大大小小的地方割據勢力。后來,羽翼豐滿的群雄紛紛起兵,以討伐董卓為借口,割據地盤,占山為王,相互攻擊,你爭我奪,新一輪的社會大動亂重新席卷了全國。

好在諸葛亮家鄉所在的徐州,其主要地域包括今山東省的東南部和江蘇省的江北部分,地理位置處于相對偏東的濱海地區,距離戰亂最為激烈的中原稍微遠一點,所以受到的摧殘也要稍微輕一點。《三國志·陶謙傳》就說:“董卓之亂,州郡起兵。是時,徐州百姓殷盛,谷米豐贍,流民多歸之。”徐州因為受到的摧殘輕一點,所以人口并未減少,糧食供應也很充足,外地的流亡難民有很多都逃難來到這個地方安身。

在社會大動蕩的歲月中,有幸處于相對安寧的福地,諸葛亮就這樣成長為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小少年。

但是,相對安寧的日子,有一天又突然中斷了,因為諸葛亮就要離開家鄉遠行了。這是為什么呢?

這是因為,他的叔父諸葛玄要到長江以南的豫章郡去當郡守。為了得到一份寶貴的俸祿以維持全家生計,諸葛玄決定帶上侄兒侄女,千里迢迢前去赴任。當時的豫章郡,屬于揚州的江南地區,其郡府設在南昌縣,即今江西省南昌市。

對于諸葛亮而言,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家鄉遠行,更是命運攸關的離別。首先是因為這一去,就不知何時能回來。其次是因為這一去,從此他就與一母所生的同胞大哥諸葛瑾天各一方。既然此番遠行,對他而言堪稱是命運攸關,那就必須對這次離別的種種謎團,好好來破解一番。

第一個謎團,任命諸葛玄為豫章 郡太守的“委任狀”是誰發布的?之所以說這是一個謎團,是因為史書上對此的記載,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版本。一種是陳壽《三國志·諸葛亮傳》的正文,說是諸葛玄“為袁術所署豫章太守”,意思是被袁術任命為豫章郡太守。另一種是同傳裴松之注引的袁曄《獻帝春秋》,說是“劉表上諸葛玄為豫章太守”,意思是劉表上奏請求任命諸葛玄為豫章郡太守。一種說法是任命來自袁術,一種說法是任命來自劉表上奏推薦,究竟哪一種記載更為可靠呢?這個問題,牽涉到今后諸葛亮對輔佐對象的謹慎選擇,所以首先要把它弄明白。

司馬光的《資治通鑒》認為應當依據陳壽的記載,即這一任命出自袁術之手,筆者也贊同這一判斷。但是,《資治通鑒》為此做出的推斷過于簡單,說服力還不夠,所以這里必須補充更多的理由。

理由之一,這一版本的原始記錄者陳壽,距離諸葛亮生活的年代最近,因而對諸葛亮的家世情況相對更為了解。他原本就是蜀漢的臣僚,父親還在諸葛亮的北伐大軍中擔任過職務。蜀漢滅亡后,陳壽到西晉王朝效力,不久就寫下這部記載三國歷史的《三國志》。

理由之二,陳壽在西晉王朝當史官時,還接受了朝廷的指令,親自整理諸葛亮本人留下來的各種文書檔案,最后編訂了一部《諸葛氏集》。此書二十四篇,十萬多字,編訂后直接上奏給西晉武帝。這件事,被陳壽詳細記錄在《三國志·諸葛亮傳》中。因此,就諸葛亮本人留下來的第一手文書檔案而言,陳壽是最易親眼見到,最能直接了解,最能完整掌握,并且最能準確記述的人。這當中,當然包括上述諸葛玄如何出任豫章郡太守的史事記載,因為這是有關諸葛亮家世的重要內容。

理由之三,上面陳壽的記載,其表述也最清楚明白,沒有任何模棱兩可的地方。但是,袁曄的《獻帝春秋》就不一樣了,《三國志》裴松之的兩處注釋中,引用了此書中有關諸葛玄這一任命的兩處記載,而兩處的說法竟然不相統一。《三國志·劉繇傳》中被引用的《獻帝春秋》,說是“劉表所用太守諸葛玄”,意思是諸葛玄的太守一職,是由劉表自己所任用。而在《三國志·諸葛亮傳》中被引用的《獻帝春秋》,就是上面“劉表上諸葛玄為豫章太守”這一條。此處的“上”字,是向朝廷上奏或上表進行推薦的意思。按照東漢的制度,郡太守屬于相當重要的地方行政長官,其任命權在中央。作為荊州軍政長官的劉表,可以推薦諸葛玄,但是沒有任命權。更為關鍵的是,豫章郡在行政區劃上屬于揚州,并不歸劉表所在的荊州管轄,劉表對于豫章郡太守的職務,更沒有自行發布任命的權力。既然如此,那么諸葛玄的這一任命,就應當是由東漢朝廷來發布的,劉表只是做了推薦人而已。同樣的一件事,在《獻帝春秋》同一本書中卻有兩種不同的說法,看來連作者袁曄本人,也對事情沒有吃透和認準,其可信程度就很成問題。

理由之四,從劉表、袁術二人當時的政治表現上看,在諸葛玄接到“委任狀”的時候,劉表剛剛被東漢朝廷正式任命為荊州刺史,他正在忙于站穩腳跟,所以主動向朝廷中央派遣使者,呈獻貢品,表示忠心。而東漢朝廷也獎賞了他一個“大紅包”:提升他為鎮南將軍、荊州牧,還封他為成武侯。在這種敏感的時候,他不可能目無朝廷,擅自越權去任命另外一個州的下屬郡太守。舉薦別人去當太守,這有可能,而且也不算違規,但是“委任狀”一定要由朝廷發出。然而史書上明確記載,此時的東漢朝廷,已經公開發布了豫章郡太守的人選任命,此人名叫朱皓,而且已經到任就職,這在《三國志·劉繇傳》中記載得清清楚楚。朱皓死后,東漢朝廷馬上又任命了新的太守華歆,華歆同樣也完成了到任就職的程序,這在《三國志·華歆傳》中同樣記載得清清楚楚。一女不能同時嫁給二夫,一官也不能同時委給兩人。這就證明:諸葛玄的這份官職,既不是劉表本人直接任命的,也不是劉表推薦之后東漢朝廷任命的。袁曄《獻帝春秋》中的兩處記載,都站不住腳,因而不可信。

但是,割據淮南的袁術,情況就大不一樣了。當時的他,根本沒有把東漢朝廷放在眼里,正在做他當皇帝的春秋大夢呢。不要說揚州下屬的豫章郡太守,就連揚州的刺史,他也敢擅自任命,而且一任命就任命過兩人:先有陳瑀,后有惠衢。他甚至還任命過孫策的堂兄孫賁為豫州刺史,而豫州還根本不在他所控制的地盤之中。另外,揚州下面管轄的九江郡太守陳紀、廬江郡太守劉勛,也都是袁術自行任命的。所以袁術把諸葛玄任命為揚州下屬的豫章郡太守,對他而言完全是理所當然、輕而易舉的事。

理由之五,從地理上看,那時候的揚州,特別是與徐州接壤的揚州北部,正好是袁術的勢力范圍,而袁術與劉表卻是一對冤家。當初袁術在南陽郡時,就派孫堅去攻打劉表,結果孫堅被劉表的部將黃祖用暗箭射死,從此兩家勢同水火。而諸葛玄要想從瑯邪郡陽都縣的家鄉向南前往豫章郡去上任,袁術所控制的揚州北部,又恰恰是必經之路。如果諸葛玄是劉表所任命,或者是劉表所推薦的話,那么對于袁術來說,諸葛玄都屬于死對頭劉表的黨羽,他不僅絕對不會讓諸葛玄一家子安然通過,還很可能要了他們的小命。然而諸葛玄又確確實實帶著一大家子人,安安全全地通過了袁術的勢力范圍,最后到達了豫章郡。這就有力地反證:這一“委任狀”根本不可能與劉表有關。

因此,這一謎團破解下來,完全可以確認:“委任狀”并非來自他人,就是來自袁術。

袁術,字公路,豫州汝南郡汝陽縣(在今河南省周口市西南)人氏。這汝南袁氏,屬于東漢后期天下數一數二的高門望族,與楊修所出身的弘農郡楊氏,并稱為“東京袁楊”。袁術與袁紹,乃異母兄弟,兩人都在聲討董卓的大戰中,成了割據一方的實力派大軍閥。袁紹以聯軍盟主的身份割據冀州,后來成為與曹操爭奪北方控制權的最強勁的對手。

至于袁術,這時候割據的地盤是在淮南一帶。當此之時,四海分崩,漢獻帝形同傀儡,一心做皇帝美夢者大有人在。比如,遼東郡的太守公孫度,制作了皇帝專用的車輛和儀仗,又按照皇家禮制,舉行郊天、祀地的儀式。還有益州的州牧劉焉,也在成都預先制造了皇帝專用的車輛,準備到時候好好享用、顯擺一番。但是,這些人想歸想,夢歸夢,都還沒有公開宣布,自稱為“皇帝”。唯獨這袁術不然,他最著急,最想過皇帝癮。東漢獻帝建安二年(197年)春天,他就在淮南正式宣布稱帝登基,堂而皇之地當起天子來。可惜兩年之后,這位自封的袁皇帝,不僅垮了臺,而且還喪了命,成為公眾的笑柄。

袁術的稱帝鬧劇,在當時曾引起主流輿論的紛紛聲討,這從孫策的事例可見一斑。孫策和他父親孫堅,當初都是袁術的部下,并且孫策借助袁術之力,打回家鄉江東去創業。但是,他一打下江東站穩了腳跟,立即就公開宣布與袁術在政治上劃清界限,并且向東漢朝廷表示效忠擁戴,以此來洗刷自身政治上的污泥濁水。此前接受了袁術任命的諸葛玄家族,與孫策的情況相類似,顯然也被濺上了政治上的污泥濁水,他們痛切地認識到:今后要想投身政治,并且還有長遠的發展,那么對于自己為之效力的主子,在選擇上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則,一失足即成千古之恨。后來諸葛亮之所以不惜長期在隆中等待自己理想中的效力對象,又讓前來禮聘自己的劉備,前后往隆中跑了三次,這才答應出山為其效力,除了先祖諸葛豐的影響,還有這樣痛切的親身經歷在起著巨大的作用。

接下來是第二個謎團,諸葛玄一行究竟是何時離開家鄉,前往南方豫章郡赴任的呢?

這個謎團,史書上并沒有明確的答案。但是,因為這涉及諸葛亮走上“流離亂世天涯路”的年齡,關系到我們對他早年不幸遭遇的深入理解,特別是還關系到下面第三個謎團的揭示,所以也必須深入探究一番。

破解分為兩步走。第一步,是先來確定一個大概的時間范圍。

確定時間范圍上限的鑰匙,不在諸葛亮本人的身上,而在他大哥諸葛瑾和袁術這兩個人的身上。

據《三國志·諸葛瑾傳》記載,諸葛瑾死于吳赤烏四年(241年),終年虛歲六十八。據此推算,他出生在東漢靈帝熹平三年(174年)。前面已經說過,諸葛亮出生于靈帝光和四年(181年),因此諸葛瑾比二弟諸葛亮要大七歲。傳文還記載了兩點:一是他在“漢末避難江東”,并未跟隨叔父諸葛玄到豫章郡去赴任;二是孫權曾經親口對他說過“卿與孔明同產”的話,所謂“同產”,就是同母所生的意思,可見他與諸葛亮是同胞兄弟。既然是同胞兄弟,那么叔父諸葛玄對他,也會像對諸葛亮那樣關愛,而不會有所偏心。因此,如果諸葛瑾本人沒有獨立生存能力的話,諸葛玄肯定不會讓他離開自己,只身前往江東去謀求政治上的出路,從此天各一方。然而諸葛玄確實又讓他去了江東。這就反過來證明了一點:這時的諸葛瑾已經成年、獨立,可以走向社會去打拼了。按照儒家經典《禮記》定下的標準“男子二十而冠”,男性二十歲算是成年人,要舉行加冠禮的儀式。因此諸葛玄一行離開家鄉前往豫章郡赴任的時間,應當不可能早于諸葛瑾二十歲成人的那一年,也就是東漢獻帝初平四年(193年)。

至于袁術,他進入淮南的九江郡一帶,開始經營自己的地盤揚州,正是在初平四年(193年)的春天。在此之前,他還在南陽郡和兗州一帶彷徨和流亡,凄凄然如同喪家之犬,這在《三國志·武帝紀》《后漢書·袁術傳》《資治通鑒》中都有非常明確且一致的記載。這豫章是揚州下屬的郡,袁術只有占據了淮南,開始經營揚州根據地之后,才有可能委任諸葛玄為豫章郡的太守。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實力,也根本沒有資格來發這張“委任狀”。這就再次證明:初平四年(193年)這一年,確確實實是時間范圍的上限。

確定時間范圍下限的鑰匙,也不在諸葛亮本人的身上,而在孫策的身上。

據《三國志》中的《孫策傳》和《劉繇傳》記載,東漢獻帝興平二年(195年),孫策揮兵南渡長江攻占江東,開始創建孫吳的基業。這位驍勇無敵的孫郎,打得東漢朝廷正式任命的揚州刺史劉繇招架不住,被迫向上游的豫章郡撤退;而這時在豫章郡以太守的名義管理政務,但并未得到東漢朝廷正式任命的,正是諸葛亮的叔父諸葛玄。由此可見,諸葛玄離開家鄉前往赴任的時間,再晚也晚不過孫策打回江東的興平二年(195年),這就是時間范圍的下限。

上限初平四年(193年),諸葛亮虛歲十三;下限興平二年(195年),諸葛亮虛歲十五:這就是他永遠離開家鄉,從此漂泊天涯的時間范圍和年齡范圍。至于最有可能的精準時間點,將在下文做深入研判。

確定了上面的時間范圍,就可以來破解第三個謎團了。諸葛玄為何要下決心離開家鄉,前去遠方的豫章郡上任呢?

從諸葛亮的老家徐州瑯邪郡的陽都縣,前往正南方的揚州豫章郡南昌縣,不僅路途相當遙遠,直線距離也在一千六百里左右,而且通行也非常艱難,必須橫渡的大江大河至少就有三條,即泗水、淮河和長江。加之這時的社會,正處于劇烈的大動亂之中,一路上保證人身安全也是非常重要的。此外,諸葛玄既然能被“任命”為郡太守,正兒八經相當于現今的地市級公務員,年紀應當也不小了,他也應當有自己的妻室兒女。帶著自己的一大家子,再加上哥哥家的一大家子,千里迢迢,跨越江河,在動亂年代之中前往南方遙遠的異鄉去赴任,客觀而論,這是非常艱難、冒險的,因而也顯得很不明智。

但是,諸葛玄最終卻依然動身赴任了。這就說明,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巨大壓力,迫使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艱難選擇。

嚴酷壓力來自哪里呢?破解的鑰匙,依然是在諸葛瑾的身上。上面說了,《三國志·諸葛瑾傳》明確記載,他離開家鄉的原因是“漢末避難江東”。這“避亂”二字,就已經透露出粗略的玄機來。上面又說了,東漢末的徐州,最初是一片相對安靜的富庶福地,還是外來難民紛紛前往躲避戰火的安身之處。為何家鄉原本就在這里的諸葛家族,此時此刻反而要離鄉背井、跋山涉水,到別處去躲避戰亂呢?原因只可能有一個,那就是徐州本地后來也出現了巨大的戰亂,迫使他們不得不這樣做。按照這樣的思路去考查,我們就找到了巨大壓力的來源。

原來,在上面我們所確定的時間范圍之內,也就是上限初平四年(193年),下限興平二年(195年)之間,在徐州的轄境之內,發生了一場極其罕見、極其殘酷的人間浩劫。而這場浩劫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們已經非常熟悉的曹操。

曹操,字孟德,沛郡譙縣(今安徽省亳州市)人氏。他也是東漢末崛起的割據群雄之一,不過此時他所控制的地盤還只限于兗州,即今山東省的西部。他的老爸曹嵩,乃宦官曹騰的養子,曾經當過朝廷的太尉。但是,曹嵩這個官職的得來,卻很不光彩。昏庸腐敗的漢靈帝在朝廷公開張榜賣官,明碼實價,一手交錢,一手交官。頂尖級別的第一等高官,朝廷三公之首的太尉,價格也最高,整整一個億。曹嵩眼睛也不眨,出一個億現金把太尉買來當了。要問他哪來這么多錢,只消看他在這之前當的什么官兒就會明白。

什么官兒呢?就是大司農。這大司農可了不得,九卿當中最大的肥缺,一手掌管全國黃金、貨幣、糧食、布匹的收支調度,相當于現今中央銀行、中央糧食儲運倉庫、中央物資倉庫的大總管。所以一個億對他來說算是九牛一毛。當時還有一個崔烈,才花了五百萬,就買下三公之一的司徒來當。他的兒子崔鈞,就諷刺他說:你這頂司徒的官帽好倒是好,就是銅錢的味道太大了。這就是后世“銅臭”典故的由來。崔烈花的錢,只有曹嵩的二十分之一,已經遭到親生兒子的辛辣諷刺;曹嵩花天價買來這一頂級高官,造成的惡劣的社會影響可想而知,引起的社會轟動也可想而知。哪知道社會的轟動效應,也是一把雙刃劍。這一轟動,就把曹嵩送上了一條通向陰曹地府的不歸路。

此時的京城洛陽,已經成為群雄逐鹿之地,一片戰火紛飛。此前一直在這里享福的曹嵩,只好跑到外地去躲避戰亂。安寧之地在哪里?找來找去,來到了東邊徐州的瑯邪郡地界,也就是諸葛亮家鄉的所在地。到了初平四年(193年),曹操終于在兗州打下一塊根據地,站穩了腳跟,于是就派人去把漂在東邊外地的父親接過來養老。這曹嵩在戰亂之中搬家,依然很高調、很張揚,足足有上百輛滿載財物的大車,排著一字長龍上了路。

結果他們剛剛從徐州的瑯邪郡,向西進入兗州的泰山郡地界,就引起徐州下屬陰平縣(在今山東省棗莊市南)一支地方官軍的注意,他們立刻從官軍變成強盜,向北沖進泰山郡的地界,在泰山郡下屬的華縣、費縣之間,即今山東省費縣的北面不遠,把途經此處的曹嵩車隊的財物搶了個精光。他們不僅劫財,而且害命,把曹操的父親曹嵩、弟弟曹德,還有曹嵩的小妾等,全部殺光。

曹嵩一大家子被殺的事件,究竟是發生在哪一天呢?《三國志》當中沒有明確記載。北宋《太平御覽》卷五二六引錄的曹植《求祭先王表》中,透露出一條寶貴的信息來,文中說:

夏節方到,臣悲感有念。先王公以夏至日終,是以家俗不以夏日祭。至于先王,自可以令辰告祠。

意思是說,夏季的節氣即夏至,正要到來,微臣悲哀感觸的心中,有了想要祭祀先人的念頭。先王公(指祖父曹嵩)是在夏至這一天去世的,所以我家的習慣是不在夏至這一天祭祀先王公。至于先王(指曾封為魏王的曹操),自然可以在夏至這個好時辰進行祭祀的。

此表的寫作背景是什么呢?這也值得一說。

原來,這是曹植在自己的封地之中,向剛剛繼承了魏王位置的哥哥曹丕請求批準自己能夠在當地的黃河岸邊祭祀先王曹操。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正月,曹操病死,曹丕繼承王位。到了當年的十月底,曹丕正式稱帝。十一月,又追尊曹操為“武皇帝”。自此以后,曹植在上奏的表章中,在稱呼曹操時,照例改稱為“先武皇帝”。但在這通表章中,稱呼還是“先王”,可見此表章是寫在延康元年(220年)的五月間,二十四節氣中的夏至即將到來之前(當年的農歷沒有閏月,是正常年份)。按照當時的禮制風俗,夏至這一天,是一個適宜于祭祀先人的好日子。可是因為先王公曹嵩是死在夏至這一天的,所以曹家照例不在這一天祭祀曹嵩。但是曹植認為,不能祭祀先祖曹嵩,總可以祭祀先王曹操吧,所以才提前上奏曹丕,請求批準,讓自己表示孝道之德和悲傷之情。事實上,他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是想提醒曹丕不要忘掉自己,因為自己也是曹家的血脈至親啊。

但是,曹植表章給我們的確切信息,則是曹嵩死于非命之日,乃初平四年(193年)的五月,二十四節氣中的夏至這一天。

狂怒之極的曹操,認定當時徐州的軍政長官陶謙,就是這一事件的幕后黑手,于是在當年的秋天,親自指揮大軍殺往徐州報仇。血戰半年多,曹操一連攻下徐州十多座城池,然而一直殺到第二年,也就是興平元年(194年)的春天,也沒能抓獲他認定的“元兇”陶謙。陶謙在哪里呢?原來他向東退避曹操的鋒芒,退到下屬東海郡的治所郯縣(今山東省郯城縣),憑借牢固的城池堅守。曹操因為軍糧不夠,只好向西撤回兗州。一去一回的途中,曹操把胸中的所有惡氣,全都出在當地的老百姓身上,揮起屠刀大開殺戒。成千上萬的無辜民眾包括他們飼養的雞和狗全都遭了殃。一直殺得曹軍沿途所到之處,見不到人間煙火,聽不到雞犬之聲,幾萬人的尸體,竟然把南北流向的泗水都堵塞得不能流動了。

春天剛過,曹操再度揮兵殺向徐州。這一次他兵鋒掃蕩的路線,在《三國志·陶謙傳》中有明確記載:

興平元年,復東征,略定瑯邪、東海諸縣。

意思是說,興平元年夏天,曹操大軍再次向東出征,掃蕩的路線首先直接向東,殺進了徐州他老爸曾經棲身的瑯邪郡;然后掉轉向右,向南殺進了與瑯邪郡南部接壤的東海郡。所到之處,這兩個郡下屬的各個縣全都遭了殃。

由此可見,瑯邪郡的陽都縣,也就是諸葛亮的家鄉,正是在這一次人間浩劫籠罩的范圍之中。哪知道殺過來殺過去,曹操這一次同樣沒能抓獲陶謙。他又把心中的惡氣全部出在當地老百姓身上,指揮大軍放肆殺戮。經過這兩次屠殺,徐州這個原本平靜、安寧的富庶福地,完全變成了橫尸遍野的人間地獄。

這場血雨腥風的人間浩劫,肯定給諸葛亮家族造成了極大的震動和恐怖。繼續留下來不走,那就是死路一條;艱難遠行,至少還有可能保住性命。兩害相權取其輕,除了趕快逃離,還有其他的路可走嗎?所以曹操的血腥屠殺,就是迫使諸葛玄一家離開家鄉的巨大壓力了。

難怪后來諸葛亮在隆中的時候,寧可久久等待當時已經沒有立錐之地的劉備,也不肯為稱雄北方的曹操效力了。因為他有一個大大的心結:你這個萬惡的漢室奸兇曹操,不僅欠下我們徐州老鄉的萬千條命債,還逼得我們一大家子從此漂泊天涯,骨肉兄弟分離,我又豈肯去為你盡忠效命!

破解了這一謎團之后,我們對于諸葛玄一行離開家鄉更為精準的時間也就有了第二步的合理判斷。

前面說了,曹操發動第一次徐州大戰是在初平四年(193年)的秋天,在這之前,徐州是一片相對安靜的富庶福地。客觀而論,曹嵩一行人的被害,是當時徐州境內的一大新聞,何況兇案發生的泰山郡南部的華縣和費縣,就在陽都縣西邊還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所以住在陽都縣的諸葛玄一家,不僅肯定會知道這件兇案,而且對于曹操將會來報復,他們肯定也會有所預感。但是,究竟曹操會實行什么樣的報復,報復的范圍有多大、有多殘酷和血腥,報復的方向會確定在哪里,他們都不可能未卜先知。因此,當年秋天曹操發動第一次徐州大戰之前,在災難還沒有直接襲來,在安土重遷思想依然起著主導作用,在僥幸心理也來產生影響的時候,他們舉家離開家鄉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是,一旦曹操揮動屠刀進行第二次大肆殺戮,諸葛亮家族所在的瑯邪郡,將首先成為曹操大軍掃蕩殘殺的地區,此時他們家族能夠幸存保全下來已經非常困難。即便僥幸生存下來,但由于曹操大軍在掃蕩瑯邪郡之后,又掉轉向右,掃蕩了瑯邪郡南邊接壤的東海郡,這樣一來,從陽都縣南下江南的通路,就被曹操大軍完全截斷和堵死,此時此刻的他們一家,就是想向南逃走,也根本走不過東海郡這又一個人間地獄了。

由此可知,老天爺給他們家族留下來的逃生時間,不可能是在初平四年(193年)秋天曹操第一次出兵之前,更不可能是在興平元年(194年)夏天曹操第二次出兵之后,而應當是在興平元年(194年)春天曹操大軍撤回兗州休整還沒有進行第二次出兵的這一段短暫的時間內。這就是他們離開家鄉最為合理和精準的時間。

這一年,是東漢獻帝興平元年(194年),諸葛亮才十四歲,他大哥諸葛瑾已經二十一歲。這正是:

遭逢苦難離鄉去,此后前途未可知。

要知道諸葛亮一行離開故土之后,又碰上了什么樣的人生坎坷,又為何會轉而遠赴荊州去棲身,請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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