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會一直持續到深夜，待到曲終人散盡，林書容感覺自己像深潛后浮出水面的人，終于能夠暢快的呼吸一口空氣了。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實在出乎了她的意料，讓她心亂如麻，她需要一個人安靜待一會兒，好好梳理一下思路。

在張家的別墅里，除了她和衛元元共用的客房，她還能自由出入的，就是別墅二層走廊盡頭的那間琴房了。她不想驚動別墅里的其他的人，進門后沒有開燈，只是借著窗外幽螢的月光，穿過落地窗走上了面朝大海的觀景陽臺。

月光下的大海，潮汐卷著銀白的浪花在黑暗中起伏涌動，仿佛睡夢中赤子酣甜的呼吸。晴朗的夜空里，那輪皎潔的盈月旁，漂浮著一團薄薄的云彩。這一幕，讓林書容不由得想起了《卞昆岡》第五幕里的那首《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她與衛錦人生的交匯，不也是如此嗎？她不過是天空里那一片薄薄的云彩，在任務結束后，終會在他的世界里消滅了蹤影。而命運的筆墨卻給了他們太多的游離枝節，小時候的偶然相遇，長大后的刻意重逢，以及她終將背棄的這場婚約……

“還不困嗎？”耳畔突然傳來低沉輕柔的話語，林書容還來不及回頭，整個人便被擁進了身后溫熱的懷抱。已然熟悉的聲音和氣息，讓她克制住了內心的驚慌，保持住了表面的鎮定。

“你怎么也還沒睡？”她僵直著身體，故作輕松問道。

“睡不著。想你……”衛錦的唇貼著她的耳畔低語，每一個字的發音，都像羽毛在拂掃著她的耳膜，令她一陣陣心顫，“想你會不會還有什么話要對我講。”

“什么話？”林書容忽然覺得有些口干舌燥。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我們既已互許終身，也許可以分享一些內心深處的秘密？”

他從身后擁抱她的這個親密姿勢，本就令她心慌意亂。而眼下，她急需應付的，是衛錦聽似溫柔卻意有所指的問話。他親自上門邀請來的唐麗玲，舞會上突如其來的求婚，這一切都太出乎意料。

“邑文，我之前騙了你。”尋思良久，林書容猶豫開口道。

“騙了我什么？”

“為了獲得衛公館教琴的工作，我編了一套謊話。我的父親不是玲姨丈夫的同事，我也不是她的關門弟子，我沒有跟她學過琴……”林書容徐徐說出這番話，卻沒有感覺到衛錦的反應，她停頓了好一陣，才又補充道：“我只是住在她隔壁的鄰居。”

“果然，我欠你一份雪花酪。”衛錦的聲音越發低沉。

“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上次你提到《奧菲歐與尤麗狄茜》時，讓我好奇了。國內能聽到格魯克歌劇的人，實在屈指可數。想確認一下，就邀請了玲姨過來。”

“你費心邀請這樣的大咖來濱城，就是為了揭穿我？”

“只是想印證一下命運有多眷顧我，那么早就定好了我的姻緣。”衛錦抬頭望向天上的明月，幽幽道：“這樣多好呀，我母親在世的時候，就見過她的未來兒媳了。”

衛錦說話的語氣，讓林書容心下一窒，久久無法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