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錦從司令部匆匆趕回來，剛走到游廊，就聽見輕快悅耳的琴音漫過庭院繁盛的花木，縈繞耳畔。

這流水般的樂音，讓他留意到主樓前那組歐式噴泉的水花，正在夕光中起伏跳躍，波光閃動，而墻角的梔子、廊外的丁香不知何時已花團錦簇，香氣撲鼻。在他的不知不覺間，這座歐式老宅邸已蘊滿初夏的勃勃生機。

自母親去世后，已經有很久沒有聽過如此悅耳的琴音了。他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當他走進東樓大客廳，視線落在鋼琴前時，腳步卻怔住了：一道夕光穿過落地窗，投罩在鋼琴前，坐在琴前那道玲瓏纖細的身影，猶如汝窯梅瓶般曲線婀娜。而那雙在黑白琴鍵上輕盈飛舞的手，猶如特寫的高光鏡頭，瞬間讓他想起了兒時看母親彈琴的場景。

“少爺您回……”

立在一旁的趙管家看見衛錦，剛要迎上前來，就被衛錦豎指噤聲的動作止住了。可顯然，這個動作做晚了一些，正在專心聆聽林書容演奏的眾人都朝客廳門口回過頭來。父親衛北奎朝他點了點頭，用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沙發。

衛錦摘下頭上的大檐軍帽，大步朝衛北奎落座的沙發走了過去。他剛把軍帽和黑色公文包遞給趙管家，躬身落座，林書容就彈完了最后一個琴音。

“彈得好聽。”衛北奎第一個帶頭鼓起了掌。客廳里被安排來聽演奏會的仆從們也當即鼓掌附和。

林書容站起身來，朝眾人微微鞠了一躬，“謝謝。”

“元元呢？”環顧一圈，衛錦沒有看見衛元元的身影，不由得開口問道。

“元元一直在等你呢，非要你到了才開始演奏，我們只好讓林小姐先暖暖場子。”衛夫人隔著衛北奎朝衛錦遞來了一杯茶，衛錦瞥了眼父親，不得不躬身接了，隨即又放回了茶幾上。

“人齊了，去叫三小姐下來吧。”衛夫人扭頭吩咐身邊新換的女仆阿珠。

阿珠得令后，趕忙朝樓上跑去。

這是擺的什么譜？衛錦正覺故弄玄虛，林書容已經在鋼琴上彈起了一段節奏明快的樂曲。伴隨著這段樂音，身著白色長紗裙，披著齊劉海頭戴紅色蝴蝶結的衛元元，出現在了旋轉樓梯上。

這一下，輪到滿屋的人都瞠口結舌了。自從衛元元的親娘去世以來，眾人還從未見過她穿裙子。這一身打扮，一改她往日馬靴馬褲中分油頭的標配，活脫脫是電影里走出來的甜美小公主。以至看著她表情莊重地一步步從樓梯上走下來，雖然還未開始演奏，眾人就忍不住鼓起掌來。

林書容看見眾人的這番驚訝反應，不由得笑了。她結束了這段鋪墊氛圍的迎賓曲，起身調節了琴凳高度，退到了鋼琴一側。

衛元元走到鋼琴前，牽起裙擺朝眾人鞠了一躬，隨即踮腳坐上了琴凳。她做好演奏的準備后，看向林書容，待林書容翻好琴譜點頭后，一雙靈巧的小手便落在了琴鍵上。

她演奏的正是李樹化的《林間》。和林書容之前嫻熟流暢的演奏不同，她指尖的音符起初有些猶豫緊張，但慢慢的就舒展開來，仿佛林間微風吹來，薄霧散去，顯露出了花木翠綠新清的飽滿質感。

窗外的夕光比先前淡了一些，淡淡的金芒投照在林書容和衛元元身上，猶如一幀相冊里收藏已久的老照片，讓衛錦久久不能瞬目。

如果母親還在，這樣的場景，應該隨時可見吧。他瞥了眼身旁專注聽琴的衛北奎，唇線漸漸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