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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遺失的本紀

關于司馬遷的生涯,以及那場給《史記》編撰事業帶來決定性轉折的李陵之禍,《史記》中幾乎沒有著墨。《李將軍列傳》附傳中的李陵故事,也是一筆帶過,不加絲毫個人感情。因此,有人認為這并非出自司馬遷之手。瀧川龜太郎博士的《史記會注考證》引用了清朝梁玉繩《史記志疑》的觀點,認為李陵的故事是由后人添加的。《李將軍列傳》的論贊部分也未提及李陵,似是司馬遷有意回避。《史記會注考證》以伍子胥、平原君虞卿等傳記為證,認為這些篇章的論贊部分都有對正文中記錄事件的暗示,雖然那些文字只是抒發一下感慨之情而已。此事直到末篇《太史公自序》,才首次有了簡短的敘述。

太史公遭李陵之禍,幽于縲紲(獄舍)。乃喟然而嘆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毀不用矣。”

在此,司馬遷對自身進行了深深的反思,回顧了先人的足跡,立下完成《史記》的志向。

昔西伯(周文王)拘羑里(獄舍),演周易;孔子戹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視力),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呂不韋)遷蜀,世傳呂覽(《呂氏春秋》);韓非囚秦,說難、孤憤(《韓非子》中篇名)。詩三百篇,大抵賢圣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來者。于是卒述陶唐(帝堯)以來,至于麟止(《春秋》以魯哀公十四年獲白麟結束)。

這就是所謂發憤著書說。但《史記》的編撰并不是從這個時候才開始的。司馬遷受刑于天漢三年(前98年),成為太史令則是在十年前的元封三年(前108年),而父親司馬談自武帝初年(前140年)連續三十余年任職太史令。若《史記》的編撰是由這對父子完成的,那么司馬遷受刑時,應該已經完成大半。受刑后司馬遷改任中書令,撰書時間不過十年。

李陵受命遠征匈奴之時,其實就可以預想他日后危險的命運。李陵率領步卒行軍于漫無邊際的沙漠,迂回敵方主力背后伺機偷襲,純屬生還可能性微乎其微的冒險。武帝沉浸于奇襲的一時勝利,終究得到了全軍投降的噩耗。武帝盛怒,下令誅殺李陵滿門。這種處理方式顯然有失情理,但臣子們沒有一人為李陵說話。只有司馬遷站出來回答武帝的質問,對武帝曉以情理。司馬遷并不只是站在友人的私情上為李陵辯護。修撰史書的過程中切身感受到命運殘酷的司馬遷明白,再優秀的武將也有失敗的時候,這便是命運的無常。他為李陵辯護,是非常自然的舉動。而這次辯護招致的受刑,再一次令司馬遷親身體驗到了命運的無情。

日后,司馬遷將李陵事件前后的情況寫在了《報任安書》中。這封書信收錄于《漢書·司馬遷傳》中,《文選》卷四十一也有收錄。《漢書·司馬遷傳》先是收錄了《史記·太史公自序》全文,然后說“遷既被刑之后,為中書令,尊寵任職。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予遷書,責以古賢臣之義。遷報之曰”,遂收錄了這封書信。《漢書·司馬遷傳》即由這兩部分內容組成。任安說的“古賢臣之義”,是推賢進士的義務,即司馬遷回信中所提到的“慎于接物,推賢進士為務”。這封回信是司馬遷受刑后所作,這一點確鑿無疑;但收到任安來信的時間并不明確。根據司馬遷在回信中寫的“今少卿(任安的字)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從上(武帝)雍(進行郊祀的地點),恐卒然不可為諱(指死亡)”可以看出,司馬遷回信時,任少卿已是拘囚之身。而任安的來信中絲毫沒有提及拘囚之事,況且以拘囚之身,斷不會向司馬遷提出推賢進士的建議,任安的來信應該是被囚禁之前的。因此,《漢書》中稱“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也值得推敲。給刑余之人司馬遷寫這樣的書信,應該是在司馬遷作為中書令已經穩定下來的太始四年(前93年)吧。而司馬遷的回信則應是當年的冬天。

一般認為,任安因巫蠱(使用蠱蟲進行詛咒)之禍而遭拘囚。征和元年(前92年),有人誣陷戾太子用巫蠱之術詛咒武帝,受此事牽連,數百人遭殺身之禍。當時任安擔任北軍使者護軍,身處宮掖。武帝懷疑他幫助太子逃亡,將他關押起來。而巫蠱之禍的關聯者絕大多數被立即處決掉,所以司馬遷回信中提到的任安遭關押一事,應該不是指巫蠱之禍。若任安在巫蠱之禍中遭到連坐而成為重要疑犯,入獄后想必沒有機會向擔任中書令的司馬遷遞送求救私信,司馬遷更不會將這封充滿憤怨的私信寫給任安。

《史記·衛將軍傳》中,對任安在大將軍衛青落魄之時也不肯從其門下離去的氣節大加贊許。此外,褚少孫在《田叔列傳》結尾加入了一則補傳。雖然錯誤較多,但提到巫蠱之禍期間,武帝指責“安有當死之罪甚眾,吾常活之。今懷詐,有不忠之心”,遂“下安吏,誅死”。如果相信這段記載,巫蠱之禍期間任安便已遭誅殺。司馬遷回信中提到的任安拘囚一事,也許指的是武帝所說“當死之罪甚眾”中的某一件,是發生于巫蠱之禍前的某個事件。而這一事件中入獄的任安,不一定是死囚之身。

關于司馬遷寫回信的時間,書信中提到自己延遲回信一事,說“仆又薄從上雍”。這可以看作一條線索。雍地舉行郊祀數年才有一次。有文獻記錄,司馬遷改任中書令后,在太始四年(前93年)冬季十二月和征和三年(前90年)春季正月舉行過郊祀。那么,司馬遷的回信應是寫于太始年間,也就是巫蠱之禍發生的前年。司馬遷受刑后四年,《史記》的編撰工作接近尾聲。所以這封回信與《太史公自序》的風格非常相似。《史記》中沒有明顯表現出的憤怨之情,在這封回信中顯露無疑。

任安其人頗有幾分俠氣。他憎惡世間阿諛奉承之風,即便衛青威勢盡失也不肯離去。這次遭遇拘囚,想必也是因為多管閑事。武帝這位陰晴不定的專制者,很有可能早就對他動了殺意。司馬遷同樣也是這位反復無常的皇帝手下的犧牲品。面對任安,他更愿意吐露心聲。

司馬遷的回信中,首先針對任安提出的致力推賢進士的要求,表示自己絕不會與世俗同流合污。但身為刑余之人,想要做到這點實屬困難。他詳盡地說明,正是為了推賢進士,自己才身受酷刑。

夫仆與李陵,俱居門下(侍中),素非能相善也。趣舍(進退)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余歡。然仆觀其為人,自守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也,仆以為有國士之風。

司馬遷為李陵辯護,正是惋惜他身上的“國士之風”。特別是李陵率五千步卒勇猛奮戰,直至矢盡道窮,陷于敵地。適逢武帝召問,司馬遷稟告了自己的信念,不想卻惹怒武帝,受了“最下腐刑極矣”的屈辱。司馬遷向任安求證道:“此正少卿所親見,仆行事豈不然邪?”“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他期望少卿能夠理解自己的心情。況且西伯、李斯、淮陰(韓信),皆忍辱負重,不自行引決;同樣,他自己也要隱忍茍活,函糞土之中,只因為“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仆竊不遜,近自托于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

上文前半部分與《自序》中的文字基本一致,兩者的創作時間應該很接近。為完成《史記》,司馬遷忍受了最下等刑罰帶來的屈辱。“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狂惑之余,“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知己)通邑大都”。這是他活下來的唯一目的。然而《史記》完成不久,便丟失了十篇。其中可稱為同時代歷史的景帝武帝二本紀,特別是司馬遷正面針鋒相對過的《武帝本紀》的遺失,大大淡化了司馬遷傾注畢生執念完成《史記》的創作意圖。那么,這十篇文章究竟是如何遺失的?

《史記》被視為正史之首。與奉詔修撰的《漢書》不同,《史記》是史臣自發編撰的史書。《漢書·司馬遷傳》中說:“遷既死后,其書稍出。宣帝時,遷外孫平通侯楊惲祖述其書,遂宣布焉。”則是司馬遷的女兒將《史記》傳給了自己的兒子楊惲。但《漢書·藝文志》的六藝略春秋屬著錄“太史公百三十篇”,自注“十篇有錄無書”,可見到了班固的年代《史記》已然遺失十篇。這十篇包括景、武二本紀,禮、樂、兵三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三王世家,以及日者、龜策、傅蘄蒯成三列傳。元帝(前48—前33年在位)、成帝(前32—前7年在位)年間,褚少孫補作了《武帝紀》《三王世家》《龜策列傳》《日者列傳》,由此可以推測,《史記》十篇的遺失應發生于司馬遷死后不久。《自序》里說:“漢興五世,隆在建元(前140年,武帝即位)。外攘夷狄,內修法度,封禪,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紀第十二。”顯然《孝武本紀》原本是存在的。

前漢末的《西京雜記》中,有一篇被認為是劉歆所寫的佚文中說:“(司馬遷)作景帝本紀,極言其短,及武帝之過。帝怒而削去之。后坐舉李陵,陵降匈奴,下遷蠶室(土牢)。有怨言,下獄死。”(《史記集解》裴骃注引后漢衛宏《漢書儀注》)然而說武帝動怒因景帝本紀而非自己的本紀,以及司馬遷因此死在獄中這兩點,都與事實不符。

《三國志·魏書》的《王肅傳》中也有相關記錄。明帝曾對王肅說:“司馬遷以受刑之故,內懷隱切(內心怨恨),著史記非貶孝武,令人切齒。”詢問《史記》是否是一部憤怨之書。王肅答道:“司馬遷記事,不虛美(虛譽),不隱惡。劉向、揚雄服其善敘事,有良史之才,謂之實錄。漢武帝聞其述史記,取孝景(景帝)及己本紀覽之,于是大怒,削而投之。于今此兩紀有錄無書。后遭李陵事,遂下遷蠶室。此為隱切在孝武(武帝),而不在于史遷也。”這也許是來自《西京雜記》上的傳聞,但這件事至少可以說明景、武二帝的本紀很早就失傳了。

關于武帝怒削景帝本紀的說法,仍存有疑點。說到漢室故事最為肆無忌憚的記述,實在無過于《呂后本紀》。漢朝世系,王統始于高祖,而其子惠帝,而惠帝之子少帝恭、少帝弘,而惠帝之弟文帝,此后景、武帝相承。而本紀則僅有高祖、呂后、文帝、景帝,完全違背了一統大義。《呂后本紀》中記載的事件極其殘虐無道,甚至帶上了凄慘色彩。呂后處死眾多高祖時代的功臣,太子也遭受厄運。高祖的愛妾戚夫人則斬去手腳,挖掉雙目,用瘖藥(致啞的藥物)毒啞,將這樣的一個肉塊拋入茅廁,稱為人彘(人形的豬),其慘酷程度古來未見。呂后的兒子惠帝深陷絕望,終日淫樂,抑郁而亡。惠帝的皇后沒有兒子,便謊稱懷了呂氏之子的女人生的是惠帝之子,為防止敗露再殺掉生母。少帝恭長大后對自己身世感到懷疑,便遭幽殺。就這樣呂氏一族逐漸封建,奪取漢室的勢頭漸顯。惠帝的弟弟趙王劉友亦被幽禁,最終餓死。此時發生了日食,呂后大言不慚地對左右說道:“此為我也。”不久,呂后因鬼魂作祟而亡,呂氏亦遭滅族。將呂后的傳記放在高祖之后,從“天下重器,王者大統”(《伯夷列傳》)的立場來看,應該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武帝為何沒有刪除這篇?此外,《自序》正文中明說“大臣洞疑,遂及宗禍”,而《呂后本紀》的論贊部分卻說:

惠帝垂拱(無為而治),高后女主稱制(代天子執政),政不出房戶(老子語,指深在后宮而治理),天下晏然。刑罰罕用,罪人是希。民務稼穡(農耕),衣食滋殖。

對其無為垂拱之治大加贊賞。這一論贊與篇中的記述全然不一致,顯得虛情假意。

現存《史記》中有所謂武帝怒刪的《孝景本紀》,據傳那是原篇流失之后褚少孫憑借《漢書》補足的。不過,此《孝景本紀》包含了《漢書》中沒有記載的內容,并且有關日期的記錄也比《漢書》更加完備,斷非由此補入。顯然,《漢書·景帝紀》與其他本紀一樣,都是以漢室的記錄為基礎,加入部分官方資料所作。可以說,《史記·孝景本紀》反倒是被沿用因襲的那一方。

雖然現存的《孝武本紀》被看作是褚少孫或后人所作,不過從內容來看,總體是照搬了《封禪書》的后半部分,只不過在開頭加了約六十字關于武帝的母后及即位前的記事。此外,文章中在“孝武皇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一句之后,還詳細記述了這位天子如何成為道術方士的傀儡,犯下愚行,勞民傷財且毫無收益。這也是《史記》中最令人感到煩重的一篇文章。文末以近乎嘲諷的語氣總結道:“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終羈縻弗絕,冀遇其真。自此之后,方士言祠神者彌眾,然其效可睹矣。”該篇的論贊部分也是直接引用了《封禪書》的原文。

現存《孝武本紀》顯然屬于《封禪書》的一部分。然而從《自序》的文字描述可以推測,《孝武本紀》應是向世人充分展現武帝的雄才大略,及其君臨天下的王者風范的內容。若真如此,就沒有理由激怒武帝。對此,我產生了與《呂后本紀》同樣的疑問。也就是說,與《呂后本紀》本文與論贊部分的矛盾類似,《自序》中“漢興五世,隆在建元”以及歌頌盛世的贊語,和《孝武本紀》的內容明顯沖突。

《后漢書·蔡邕傳》中記載,司徒王允以修史毀謗為由,想殺死蔡邕。他引用《史記》為例,說“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于后世”乃“無益圣德”,最終致使蔡邕死在獄中。那個時代的人們將《史記》視作謗書,但當時《孝武本紀》其實早已失傳。那么,究竟《孝武本紀》原本記載了怎樣的內容?這就如同廢墟中殘存的古代雕刻殘像一般,留給了我們無限的遐想空間。《史記》的魅力并不在于為我們勾勒出統一世界的形象,而是更多地體現于在司馬遷與命運對決這一現實舞臺的缺失上。《封禪書》中對武帝不斷嘲弄的司馬遷,如何站在公開的政治立場上對武帝進行報復呢?或許他采用了隱微的表現手法。這一點,我們從《史記》對李陵故事的處理方式中可見一斑。

《史記·李將軍列傳》中簡單附錄了李陵的傳記。前文已經說過,這部分內容可能是后人補充的。此外,《匈奴列傳》中也記錄了部分關于李陵的情況。

又使騎都尉李陵將步騎五千人,出居延北千余里,與單于會,合戰,陵所殺傷萬余人,兵及食盡,欲解歸,匈奴圍陵,陵降匈奴,其兵遂沒,得還者四百人。單于乃貴陵,以其女妻之。

文末記載了李陵向匈奴投降后的狀況。可以看出,此時司馬遷充分掌握了李陵投降的來龍去脈。接著,傳記中還記錄了兩年后[天漢三年(前98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出征匈奴,征和三年(前90年)因巫蠱之禍李家滅族。兩件事都發生于司馬遷受刑之后,也是《史記》中已知年份的最后記錄。

《匈奴列傳》的論贊部分對當時的對外征略進行了批判,認為談論匈奴問題的人,只不過是倚仗著中國的強勢,僥幸于一時成功之輩。天子務必要有識人之明。文末以“且欲興圣統,唯在擇任將相哉!唯在擇任將相哉!”的詠嘆收尾。此處隱含了司馬遷的憤慨之情,暗諷武帝絕非以雄才大略君臨外夷的英明君主。漢魏人主張《史記》乃“誹謗之書”,才是更接近于《史記》本質的理解方式。列傳中加入“倜儻非常之人”的傳記,則是針對此類當權專制者們提出的一個反命題。在此意義上,位于列傳之首的那篇滿懷抑郁之情的《伯夷列傳》,正是司馬遷所要傳達的精神所在。“天道是邪非邪”乃是《史記》的主題,乃是他對士人命運問題提出的質疑。

本書作者白川靜研究中國神話的著作,文庫本亦由中央公論新社出版。——編者

見《古事記》卷一,日本早期著名短歌。傳為天照大神之弟神須佐之男命所作。——編者

據《史記·白起王翦列傳》記載,白起為“武安君”而非“武安公”。——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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