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楚月仍舊遠遠跟著延頌，白日趕路，晚上便躺在沙子上望著星星，聽延頌念經催眠入睡。

這樣的日子倒也有幾分愜意，看這浩瀚星空，無邊沙漠，自己的煩惱似乎都少了不少。

這日，二人終于望見一片綠洲，踏入了繁華的涼州城。

入了城，行至長街上，便聽得兩邊小販熱情張羅，不過聽了半天，楚月卻是越來越迷糊，之前在隴城中她便覺得眾人語調頗有些不同，有些字詞實在聽不懂，但好歹能理解一二。

可如今，周邊人音調激昂，聲音有力，那語調頗為奇怪，她只勉強聽得幾個字，聽不真切。

正迷茫時，便看見遠方的延頌，依舊一身黑衣，向路邊行人行禮，而那行人也頗為尊敬地鞠躬問好。

二人似乎交談地很愉快，那行人伸手指著遠方，嘰里咕嚕不知在說些什么。

她小心邁步上前，正巧行人離開，延頌落了單。

于是詢問：“法師，你能聽懂這里的話？”

延頌見她茫然表情，倒也耐心回復：“與貧僧之前地域有些相似，聽懂倒也不難。”

“你之前？”楚月頗有些好奇，在沙漠中，她便聽得延頌用奇怪語言念經，如今又能與那些行人搭話?！澳愕降讜嗌俜N語言？”

延頌微垂頭，耐下心回答：“研習佛法，自當要學梵語，又需學官話，才好四處講經求學?！?

“那你剛剛說的是？”

“那是因貧僧之前在隴右道北部，與這涼州方言也頗有些相似之處。”

“原來如此?！背虏蛔「袊@，看來當個出家人也實在不易。

此時街上行人眾多，不似之前沙漠中孤男寡女，她倒也未在意男女大防。

卻不料，迎面走來兩個男子，一高一矮均穿著褐色短打，不屑地瞥了延頌及楚月一眼。

楚月頗有些生氣望去，卻見那高個男子扭向一旁，與那矮個男子說著什么。

“什么僧人，就是騙錢淫蕩之徒，修行時身邊還帶個女人?！彼贿呎f一邊打量著對面二人。

那矮個男子附和道：“可不是，你說他們花費大把人力修那石窟，勞民傷財，也好意思說是來解救眾生苦難？”

他們一字一句都落入延頌耳中，可他卻未曾憤怒，只耐心聽著。

楚月雖聽不大懂此處方言，但見二人不善目光且不住打量著自己，還不住看兩眼一旁延頌甚至偷笑，也知不是什么好話。

她怒火蹭地一下竄起來，腰上長劍也橫到身前，嘴里也不依不饒：“說什么呢，你們？”

卻不料身旁延頌橫臂在前，擋住了她動作，轉而用那奇怪語調道：“二位還請勿犯口業，我與這位姑娘不過恰好同行。兩位施主若是對佛學有不解之處，自可在寺廟俗講時向僧人提問，自會有人解答?！?

那二人見他神色自然，語氣也都平和，倒不好再說，只丟下個惡狠狠眼神離開了。

“他們說什么？”楚月見那二人離開，轉頭沖向延頌。

卻見他似毫不在意：“他們誤會了我與姑娘關系，又對佛教有諸多誤解?！?

楚月一愣，這倒是與她猜想的一致，不過她本以為這樣污言穢語，延頌或許會掩蓋一二，不想他倒是如實說出。

未反應過來，便聽得延頌繼續道：“施主學過武藝？”

“是?！彼纱帱c頭，而后望著那二人遠離方向繼續道：“這種人，隨便嚼舌根，打一頓就好了?！?

延頌卻是不認同，他開口道：“施主既學過武藝，便更應謹慎行事，行善積德，這刀劍不應落在手無寸鐵之人身上。”

他聲音低沉如夏日一抹涼風吹走身上的煩躁，楚月心緒都平靜幾分，怒氣也略有消散，她小聲回道：“哦?！?

見女子微低著頭，確實聽了進去，延頌嘴角浮起淡淡笑意，他腦海中卻浮現那日妖艷女子，同是勸告，眼前女子能聽進，那人卻是置若罔聞。

然而延頌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竟是起了分別心，他眉頭蹙起，暗自低語：“罪過?！?

“法師，您說什么？”楚月抬眼便見他眉尖微蹙，雙唇輕啟。

延頌卻是恢復如常，繼續道：“城中客棧應有人懂得官話，施主可前去歇息。貧僧與施主并不同路，便不再叨擾了。”

他說罷便沿著剛剛行人所指方向遠去，背影寬厚，步子沉穩堅定。

楚月望著他遠去身影，抬手招呼兩下算是作別。

她這才開始打量周圍景色。這里比隴城熱得多，街上行人衣衫更加輕薄。

不少女子外罩一件輕薄微透的淺色紗衣，隱隱還能看出肌膚紋理。

至于男子穿衣便更為隨意，不少人甚至只穿件半臂外衫，雙臂都裸露在外。

路邊木制的房屋屋頂直直傾斜下來，門口有不少小二模樣的人張羅著客人。

她略行幾步，便看見一間屋子前有位膚色偏黑的女子，穿著金色舞裙，翩翩起舞，微卷的黑發隨著身子轉動而飄動起來。

她的眼睛明亮有神，睫毛密而卷翹，鼻梁也異常高挺，看起來倒不像中原人長相。

她身邊便又有一位男子持著更加奇怪的腔調不知在說些什么。

他捧著一個極深的土陶色瓶子，飛快在路人前逛一圈。

瓶子中傳出水聲，瓶口冒出些酒香，配合著他動作，楚月終于半猜半聽出他的意思。

原來他是在推薦自家的葡萄酒。

看明白后，楚月便繼續向前走，不多時，便看到店前有位小二模樣的男子捧著一大盤羊肉串。

她感覺自己口水都快留下來了，控制不住地走上前。

那男子見了她，似乎也頗為熱情說話，只是楚月卻茫然看著他，只聽懂肉一個字。

男子見她沒什么反應，又換了語調：“姑娘，可以免費嘗嘗，咱們家的羊肉那是頂好的。”

這句話她聽懂了，那盤子中羊肉似乎還在滋滋冒油，一口咬下去，軟嫩彈牙的口感在嘴里炸開，絲毫沒有膻味，楚月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見那店小二又懂官話，又聽得他說店里也作客棧，當下便決定在這家店內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