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家俱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以及想帶走的都一一按排好了，村里的幾位要好鄉親幫著裝到車上，萬事俱備，只等男主人一句話：“走”，就可以離開這塊曾經養育了五十年的故土，搬到女主人向往的地方去生活了。

每到夜晚，她就會和孩子們講：你們看，遠方最亮的地方就是城市。

首先，兩個孩子爭先恐后地坐到車上，姑娘已經參加工作，分到市里，就是離即將成為家居地的縣城也有200多公里，對于姑娘來講，它不論從生活條件、居住條件、工作環境都比這農村好多了。兒子無所謂，家在那都一樣，都隔不住他那強勁有力的干事業的步伐，他象他的父親，善良、堅強，他愛母親，也愛父親，作為一個男孩來講，竟確實會懷戀這家、這房子、這祖上的爺爺、奶奶。不過，既然有機會，何嘗不盡量地生活的質量好一點呢！

女主人看見東西全部弄好了，又回到家里一趟，手里拿了件東西，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這是一件從孩子爺爺那時傳下來的一個銅瓢，跟了她整整25年。從她一進這家，她便里里外外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擔。這只瓢曾芍過水喝過、澆過院子里的菜，也曾量過糧食，從1968年1年3斤麥子一瓢瓢地量到現在滿滿的三大缸。至于這個家到了現在的地位，她的心里，不但感激這只瓢，更感激的是村里所有給她家幫過忙的人，在走之前，她就一一挑了東西送給了他們，可是她卻怎么也舍不得這只瓢，于是仍舊拿著這只心愛的銅瓢走到車上，緊挨著孩子們坐下。

雖然脫離了農村，到了向往中的縣城生活，但必竟這是她和丈夫曾經相依為命、共同撐起、一起奮斗過的家呀。25年來多么不容易啊！特別是現在即將離開這方土，她心里怎么能好受的了呢？聰明的兒子看出了母親的心思，便抓住母親的手，但仍舊有兩顆滾燙的淚，滴在兒子的手背上，孩子和母親誰也沒有說話，靜靜地坐著，各自想著心事。

男主人在與幾個送行的鄉親分著煙，年長的鄰居陳大爺說：“走了可?；貋砜纯?，這里始終離不開你?！?

二大娘拉著他的手，滿含著熱淚說：“你走吧，我們幾個鄰居給你看好家門，你放心在外面工作。”

村長站在一邊說：“你到縣上工作也好，村里的事，你想著點，到時候還得叔叔操心，少不了去找你?！?

他聽著鄉親們親切的話語，眼眶卻早已濕潤，滿腔的熱情一下子沖擊在胸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趕緊轉身走進家門，卻哭得更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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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不想讓妻子搬到城里去，可是由于他一直是村書記，很善良、大方，所以除了和鄉里的幾位干部打交道外，和縣上的書記、縣長也聯絡上了，并且關系越處越好。妻子非常喜歡城里的干凈、現代，只要去一趟，就回來和孩子們說：你們一定要好好念書，將來考上學、參加工作，像城里人。實際上，妻子的這種想法并不是被腐蝕了，而是對一種更好的美好生活的向往。于是，孩子們的學習她一手抓，地里的活不讓兩個孩子干，家務活一點不讓孩子插手，讓丈夫穿干干凈凈的衣服，體體面面地干工作。妻子雖然很累，可是心里高興。城里的生活還是有希望，因為孩子正在念書，學習也不錯。于是這個家，他和妻子的心思全用在孩子的學習上。

每天晚上，妻子都做好稀飯，一邊忙著家務，一邊在等孩子們放學回家。一到十點，孩子們回來了，妻子趕忙盛上稀飯，然后拿出他倆舍不得吃的雞蛋一個孩子一個。直到把孩子安排好睡覺后，他們才打算休息。

早上，早早起來，為孩子做好早飯，帶上干糧，打發孩子上學。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一年年，經過妻子和孩子們的不懈努力，終于老天有眼，兩個孩子全考上了。

這在全村是一喜事，于是妻子非常滿意，兩個孩子的地退了，她可以少干點了，于是省出心來想了：早晚孩子們參加工作了，找了對象有了家，可以把我們接去住幾天，每月有工資，可以分到生活必需品之類，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實際上，當參加工作一年的姑娘帶回來一點福利時，妻子一方面毫不吝惜地分給了幾位鄰居，一方面心里掩飾不住的欣慰。

作為他來說，孩子們考上，自然臉上有光，何況在鄉里和附近幾個村莊，凡認識他的或不認識他的，只知道他名字的人也知道他有兩個孩子考上了，他當然非常驕傲，孩子是他們的驕傲，每每言不由衷地顯露出他的高興。

他怎樣打算這個家的，他心里一直有數，既然孩子都考上了，到城里工作，以后成家了，不分姑娘、兒子，我在家東西兩邊蓋上幾間好磚房，讓他們有機會帶孩子回家來，團圓團圓，本來祖宗就在這故土里，千萬不能讓他們忘本。一來我們老兩口在家安度晚年；二來他們回來，也看望一下鄉親們。于是他在著手這個家的建設，先是大北屋糊了頂棚，東西兩間小北屋鋪了水泥地面，把原來舊沙發放到西屋，又買了雙人沙發，茶幾放到大北屋，另外買了彩電。

2

歷史往往會和人們開起玩笑來，就在他滿懷信心布置這個家時，妻子有了民辦教師轉正的消息。

雖然只是有點眉目，但是妻子不知道多么高興，晚上幾乎睡不著覺，在盤算這事。他呢，沒把這事當事。

可是偏有湊巧，只要1966年參加縣舉辦的“教師函授班”的學習、連續教齡滿1 5年的民辦教師就夠轉正的條件。只這一下就把妻子的心弄亂了：我今輩子盼來盼去的不就是這件事嗎，現在夢想即將成為現實，多么令人神往的生活?。∥疫€有成為國家正式非農業人口的機會，一旦擁有，別無選擇。以后我就可以能和正式公辦教師在一塊談論教學；當我上臺領獎時，公辦教師不再說風涼話，不再用瞧不起的眼神看我這個“民辦縣模范老師”；更重要的是不務農了，可以穿著干凈的衣服象城里人一樣生活；有機會還可以調到縣上工作了，去過那種時時刻刻都夢想的美好生活。

實際上如果他幫著辦，事情就非常順利，可是由于他心里的矛盾，拒不插手，說話間還偶帶涼意。妻子是個要強的人，堅決不用他出面，經過六個月的奔波終于在1991年5月，轉正的事批了下來。妻子正式成為公辦教師。并且在1992年4月，由于各種機會，妻子正式調往縣城進縣直機關工作。

作為一個家庭，男人主事，掌握家庭航船的方向，男人在那，女人上那，可是，這個家庭卻發生了偏差，女人上縣城，他必須上縣城，實際上，他是要他命他也不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