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時代結束了,在尾巴上的日子,盡了最后一把力,把那些表面的矜持一點點放下,開始釋放那些酒后的癲狂,是的,在不同的商店貨架上擺著同樣的贈品,這世界多的是大同小異的平庸,排在最醒目位置的商品,也在其他的地方墊底,對的,像你這樣的貨太多了,沒有什么不可替代,就像地球離開誰也會繼續旋轉一樣。那么,何必去重復一些早已被玩爛的套路,在另外的地方幾個世紀前的浮躁經過粗糙的包裝,又在我們的土地閃閃發光,坦然接受追捧,很多人著了魔般趨之若鶩,只是塵埃也會累,被這喧鬧打攪,經常分不清土地和陽光。指尖陀螺在無休止地旋轉,每一圈都是重復,眼睛盯著看了很久很久,并不能把一幅畫面轉變成公式,盡管它的姿勢優雅,還預示著旋律的秘密,還是會有厭煩,將它扔進最遠的天空,好像永遠不會撿起那樣。一把槍在眼前慢慢放大,子彈像極了許久之前那桿標槍,槍口掠過眼睛,將耳垂射穿,還在那里留下一只灰白色的眼眸。在懸崖邊的日子,?聽過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耳朵上的眼睛一輩子只會睜開一次,代表著前生最深的執念開始發作,并將在今生的那些冷夜寒風的日子里隱隱作痛,說來也是奇怪,那時候對這些竟深信不疑或者說抱著期待。其實,這種事情更像一種隱秘重復的心理暗示,經過不斷的能量場之間的相互影響,向著語言所暗示的方向發展,換一種與之相反的暗示,完全有與之相同的幾率實現,不過是換一個方向前進,因為身外的能量場都是四面環繞的,并不會因為換了方向而有所改變,差別在于作用的點和方式。云問我,既然知道結局都是不定的,為什么還要假裝朝一個方向前進就會到達同一個地方,既然結局都是不定的,又怎么知道現在的選擇一定不會達到,也可以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往前走,至于擠出的笑容恰不恰當,誰又看得分明。記得那是一棵站在廣場中央的老槐樹,以前的某個夜里,還借著月光在樹上尋找過兒時的玩具,雖然現在大多不知所蹤,但這并不阻礙它們占有一席之地,遠遠大于體積的一片土地,那里還有落日的余暉,滿臉的泥巴,就像老槐樹三十幾年前還能在適當的季節里產出美味的槐花,現在它老了,槐花的香甜卻并沒有因此全被丟棄在三十年前。在老槐樹下,灰白的眼眸大張,眼前云霧繚繞,五彩斑斕,一襲白衣,嫩綠色的魚兒在上面游來游去,小草也抽出同樣嫩綠的新芽,很快鋪滿了下面的草原,像綠汪汪的一池新水,蕩漾著充滿幸福感和純凈氣息的生命力。我知道那是誰,我認出了另一個人的靈魂,靜靜地看著她探出步子,在臺階上有節奏地流動,繞著老槐樹輕飄飄地轉了一個圈,把被風揚起的頭發撥到肩后,露出那只灰白色的眼睛,一粒種子在心里生根發芽。
突然想起那個不顧五月的莊稼地,只喜歡夏夜的高粱酒的老頭,那個蛙聲一片的夏夜,老頭兒暴跳如雷,還被選擇性忽視,后來在腦海一片空白時,被嚴厲地質問,混著那天中午吃過的榴蓮味,一股腦兒地發泄著那股完全不負責任的莽撞,那時候還沒想過給老頭兒造成了怎樣的傷害,后來還厚著臉皮開玩笑,遭遇冰冷的寒流,仿佛一座冰山,隱隱有點遲來的感動,不過更多的是對那種愚蠢的莽撞深深的反省。細細想來,很多時候憑一腔怨氣所打的結,除了傷及無辜就是用來懲罰自己,走過了布滿荊棘的山頭,嘗到那些懸崖邊上的嬰兒指頭大小的野棗后才發現,從前種種,充滿扭曲的意淫的美感和藏在深處的落寞的荒涼,最可悲的莫過于,系鈴人醒悟之時已無鈴可解,或者錯綜復雜已無力去解,只能在清醒中承受一刻不停的折磨。第三場麻將來得格外荒唐,無論是參與者還是旁觀者都似乎樂在其中,一邊張著嘴巴流著眼淚不說話,一邊喋喋不休口不擇言瞎點炮。隔壁省份的一座城,十六歲的青衣社,漆黑的鎮館槍,那些聽起來動作優美華麗的回旋踢,電話里的一張床,紙面上的親切,像一個不開口的玩笑,妜宮的主人只掃了一眼就把一切當成了現實。那些三年前被剃掉的頭發又重新長滿了肩頭,脊背,涼嗖嗖地劃過胸膛,像一只只螞蟻,一日日終于把家門口的那只壁虎的尾巴一點點搬回了家。這應該是場上的主要對手,其實都是在不適當的時候上了桌,以至于打出一桌狀況頻出的爛牌,作為初登賭場的新手,心驚膽戰卻還三心二意,也學著香港電影里嘴巴上叼著一根草——和放羊的那個時候已大有不同,一種是本性,一種是偽裝。明明是和那個有著老鼠和燭光相伴的夜晚里玩的一樣的游戲,卻偏偏自作主張,各自加戲,完全打亂了游戲規則,像一群熊孩子終于逼瘋了大人們。王后默無聲息地退場,還號令全國調集軍隊,那些投石機對準以前的友邦,通過戰爭威脅和外交手段,完美地保住了國家的名聲,還順便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偏殿里的姿勢有點煩了,也實在無力為繼,輕輕拂面,幫自己閉上眼睛。一怒之下,掀了桌子,還把所有的石頭都砸成粉末,混著石灰,用指間點點點,點進胸膛,掛在那座山上新生不到兩年的那棵樹上。好在,又要和云去尋找下一只紅黃鳥,前一次那場舉國的狂歡讓旅程顯得有些虎頭蛇尾,很多東西沒來得及拿,就丟失在車站、碼頭,或者手里、眼里、心里。三年了,還是沒有學會游泳,下一個三年后,還是會重復這句話,甚至在那個群島環繞,漁民遍布的大湖里,即使長著翅膀,沉下去時,也只是本能看了看天空,在心里默默念了一聲,媽媽再見,好像聽見山的那邊有人回應,快點回來,不要離開。
想起上次那身淡黃色的睡衣,和記憶中那些被暴雨打落的黃色果子有點相像,但和所期望的確實差得太多,已經明白了幾分那種差異產生的原因,所以在去年執意要參加一場開齋節,感受那種壓迫和被壓迫后產生的力量,那之后如愿產生了一種錯覺,一種力大無窮的錯覺,所以充滿信心,甚至在開始拒絕云的力量,要靠徒步走穿整片沙漠。就這樣,不帶干糧,不帶泉水,輕裝上陣,由于這次選擇了另一條路,對于穿越沙漠來講是一條相對較短的路線,兩天之內完全可以到達,所以不必著急忙慌地趕路,也因為有了上一次的經驗,所以能靜下來去看一路的風景。在沙漠的邊緣之地,還有著古老的村落,他們皮膚干裂,卻熱情好客,逃過那些王宮侍衛的圍追堵截之后,雖然幾乎筋疲力盡,但看到那一抹金黃色的天際,便十分滿足。在這里充饑解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在夜晚的篝火晚會上唱著不明意義的古老歌謠,還看到了那張在篝火中飛舞的毯子,上面坐著部落里最漂亮的姑娘,祭祀們把最肥美的金黃色的肉和裝在最大的壇子里的酒擺在祭壇上,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跳著歡快的舞,我和村民們一起跪拜他們的太陽神。第二天清晨出發的時候,他們還送給我兩件衣服,上面印著他們部落的圖騰——三足三頭的太陽鳥,一件厚如氈,一件薄似紗。天氣越來越熱了,體內的水分在不斷地蒸發,鞋子已經濕透了,早就粘在了腳上,兩者之間的縫隙鉆進了很多沙子,那群螞蟻消滅了壁虎的尾巴,靠著氣味找到了那只虛弱的壁虎,他們在我的腳上聚集,爬上我的身體,他們敲鑼打鼓,吹著歡快的號子,把冰草用作繩子,把汗滴用作膠水,他們開始了狂歡。我理解他們的心情,我甚至感謝他們,讓我的注意力可以從這燃燒的沙漠上暫離,把自己當成一個旁觀者,看一個衣衫襤褸的狂妄者正一步一步行來,看一群掠奪者來到新的領地上興風作浪,大快朵頤,我感受到了偏執狂式的修行,感受到了螞蟻們的歡快,這使我十分快活,就像自己也是他們的一員一樣。在這種快活中,出現了一抹綠色,像前世手心的朱砂,不過顏色有異,綠砂攤開來,鋪滿了眼睛。聽說它們的生命悠長、頑強——活著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僅從形式的客觀來看,每一次的存在都要三千年,漫長的生命里有多少像我一樣的人從它們身邊經過,它們又聽過多少類似的贊嘆,可能它們也是在這贊嘆聲中,開始死亡,開始倒下,開始腐朽。接下來的時間我穿過了那些橙色的沙子染成的群山,人類新造的形狀規則的綠洲,那群火烈鳥的棲息地,它們有著和紅黃鳥一樣的喙,有一帶簡直要被烤熟了,那里埋著一個火山群,還有一些形狀特別的山丘,像被捏扁的蛋撻。見的最多還是那些沙漠花,最常見的那種手掌疊羅漢,還有那些綠色的松子,紅色的爆炸頭,長滿尖刺的拳頭,手持長矛的戰士,搞怪的綠娃娃,調皮的綠皮書······?有人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姓氏或者名字,也有人把它們的影子帶在了身邊,我最喜歡那株群魔亂舞,它們像火焰的跳動。
“啦啦啦,啦啦啦啦,開吧,啦啦啦,啦啦啦啦,枯萎?!边@里是沙漠的邊緣,再走一步就要開放,留在這里就要枯萎,一步向前,我又來到了與云初次相見的城市,還沒有到達最后的目的地,但已被沙漠耗光了所有力氣,甚至還把在綠洲里采集的所剩不多的水全留給了那株群像,希望它能堅持更久,足夠等到下一個迷路的人來到它的身邊。躺在云上,這里的空氣還是原來的味道,即使在高空也要受到攻擊,云比以往站得更高一些,一方面是減少污染,一方面是怕被越來越高的塔尖刺傷。離開的那一年,城市的管理部門下達了一個法令,所有十七層以下的建筑全部拆除,顯而易見這個目標并沒有達成,不過平均海拔已是大大高于以往了,當然,這與我無關,最接近真相的地方,與高度無關。我的房子依舊三米高,上面還蓋著一層厚實的鐵皮,不僅能很好的把熱量傳遞給需要的人,還能把雨滴的尸體擋在外面,而把它們的最令人動容的遺言留下來。以前的那些老鼠們死去了一批,但是它們的子孫很好地繼承了他們的事業,并將之發揚光大,它們成群結隊,舉著橫幅,走街串巷,占領人民廣場,還把老村長推倒,搶劫小賣部的女性用品,最喜歡在窗戶外漏出一個帶著口水的微笑,還把孩子逗得又哭又笑。那條河里依舊飄著老鼠們在垃圾堆里再生產的垃圾,隨著老鼠地位的提高,他們的垃圾品種也日漸豐富,河面上的漂浮物也奇奇怪怪。這些漂浮物也時常變成沉淀物,因為天氣干旱,或者地下水枯竭,再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總之是與有生命的群體無關的,那條河時??萁摺诠S放假的日子里,或者每個普通的日子,云說要把自己撕一塊丟下去,我和它一起進行了這項工作,雖然很明顯對自己的意義大于對河流的意義,云說這只是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徹底的悲觀主義者,我很能理解,即使被丟在無人區的時候,也和沙子合演滑步絕技,畢竟做不到一塊完全不說話的石頭。
第二次適應得很快,畢竟已經做過功課,也預演過一些必要的場景,所以最初就表明了態度,可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艱難幾倍,困難并不只是來源于外部,當然那些客觀存在的障礙確實令人感到無力,但最可怕的還是自身的封閉與對于懦弱的麻木和無動于衷,在那時候,甚至給那種情況貼上了最壞的標簽,直到多年后經歷同樣的困境,更深刻地明白了那是怎樣的一種惡,并不是品質的欠缺,而是本能的弱點,很多人都會有,關鍵在于擊敗麻木,這需要很大的力量,多數人不具備的力量,所以很多人往往敗給了自己,幡然醒悟之時,垂垂老矣,甚至把談論年少也當成了一種無知的表達和羞恥的傷疤,已經失去了勇氣,甚至失去了談論勇氣的勇氣。迫于只有空想而沒有使之實現的能力,只能在沉默中繼續空想,以至于這空想更加不符合現實,而自身與這些看似越來越近,甚至到了以此為生的地步,實則越來越遠,越陷越深,再沒有力量爬出來??偸菚鲆粋€夢,一個人抓著懸崖邊緣,露著大半只腦袋,一臉的臟東西,對著我在笑,一直笑,停不下來,也掉不下去。那段時間,家里有三架風車,一家在門外,用來發電,一架在房頂,用來納涼,還有一架在腳下,用來把我吹進夢里,去看那張傻乎乎臟兮兮的臉。有一道影子守在門口,坐在一張課桌上,解著那些復雜的奧數題,電視里放著看不懂的動畫片,這個也是疑惑之一,那時候好像看不懂大多數的動畫片,差不多十幾年后,才發現也別有一番味道。那時候差不多每天就是這樣子了,也偶爾會去河邊跑步,雖然那時候還有著一躍而起的勇氣,但著實有些害怕那些老鼠,它們像一個個黑點,把整條河都染成黑色。穿過大街小巷的時候,也留意過那些印著面目猙獰的人像或者畫著一株草和一碗湯的A4紙,想著從他們的手里奪過火炬,把那條河都燒成灰,種上那種草,再獎勵自己那碗湯。天亮了,并不需要起床,天黑了,也不需要睡眠,沒有什么是固定的,但大的框架是牢牢封死的,活動范圍也僅限于此,最開始也靠云的力量,享受一份獨一無二的愜意,比如偷偷站在塔尖上,讓閃電通過食指進入身體,還在海邊偷了滿滿一捧海風,把它灑在門前——那是實質上的第一次看見海,原因在于真切的被海浪打翻過,再站起來。中間的日子多半活在十二點之后,通過一款老式的手鏈,帶著不祥的預感強行討論圓心與圓的本原問題,雖然辯論贏了,但于圓心,它是不在意這些的,它只是一個點,此外再無其他,所以它認為自己是這個宇宙的中心也無可厚非,痛苦的往往是知道的多一點,又不足夠多的,所以,實際上,輸得一塌糊涂。最后,耐心幾乎磨完了,已經差不多是數著拽掉的頭發算日子了,那時還沒有想到所謂的圓心論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過了很久也只能笑著感嘆——原來,真正不妥協的是頭發,畢竟不知道在多少夜里被打擾,依然烏黑發亮,不增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