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降神石
- 醉人謀
- 舉世風華
- 3142字
- 2021-03-23 11:00:34
從入這亂世,她便早已做好自保求生的準備,她所想所念不過是盡可能地保全性命,她當真從未想過,要主動出擊,要陷另一個人于險地,甚至干擾一段歷史大事。
要輔助田文嗎?可是她做的畢竟不是光明之事啊!即便她做了,又會成功嗎?畢竟田地即位一事早已書載史冊!倘若不成,以田地的性情,報復是必然的,她是否能承受得起?倘若成了,歷史走向又會有什么變化?
懷揣著這些疑問,王姬久久無言。那些無法言說的困惑,像一個又一個繩結,阻礙了她的思想,讓她不知如何去做。
還是麻衣打破了這場沉默,“小妹似乎并不開心!可是有所顧忌?無妨,小妹盡管對大哥說!”
“我……”王姬訥訥道,雖未再說話,臉上的不安、內疚、為難已透漏了一切。
王姬低著頭,便聽麻衣道,“小妹良善,必不愿陷害他人,可是小妹,太子并非他人,他是齊國的儲君,未來齊國的梁柱。可就在幾個月前,又有百余人因他而無辜枉死,便是小妹的父母也是慘死于他的屠刀之下,小妹可是忘了?這樣的人,會讓大齊亡國的,小妹今日所為,便是救了百萬國人,是大義高風之舉!”
“他又殺百余人?”王姬驚愣道。在每一次田地拜訪她時,王姬都有意或無意透漏過“多造殺孽將折損陽壽”之事,他也屢次表示會“只殺必殺之人”,如今又枉殺百余人,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
“是!”提及此事,麻衣也是憤憤然,他恨聲道,“三個月前,太子親臨阿城,以阿城‘匪患不清,縣令無能’為由,誅殺阿城大小官員,而后帶親衛入深山伏擊劫匪,哪知劫匪早已聞風而逃,太子伏擊多日未果,竟拉數百國人頂替,當真喪心病狂!”
“聞聽此事,孟嘗君痛心疾首,秘密上書齊王欲對太子行廢立之事,不想竟被太子所察,太子懷恨在心,竟派死士暗殺孟嘗君,所幸孟嘗君吉人天相,只受了輕傷。”
“小妹,這樣的太子,不該殺么?”
她不過一介女子,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清楚自己那點本事,從未想過擔當一國興亡,何況她乃異世游魂,本無意介入戰國紛爭。
然而,她還有得選擇嗎?
以當世這種崇尚道義的風氣,若她不為,田文定會認定她是貪生怕死、不顧大局之徒,便是一直待她不薄的麻衣,也未必會肯定她的做法,屆時她會被孤立,徹底困死在太子府里。
“麻衣大哥,小妹該如何做?”王姬聽見自己這樣問道。
冬雪來,寒風至,萬物蟄伏。恰在此時,薛城天將神石、上有怪字的消息忽然彌漫朝野,有略通此道之人煞有介事品評,此乃天書,非尋常之人所能參破,是福是禍當由道行高深者參悟并公之于眾。
所以,田地來尋王姬時,分明興致沖沖。
“上仙,天降異石于齊,是否祥瑞?”他看著王姬,滿含期待。
王姬掐指算去,半晌方才搖頭,緩緩說道,“石上有異字,乃為天書,小仙法力有限,不能悉數參詳,需與天書對話方可得天明示。”
“上仙要親臨薛城?”
王姬點頭,神情嚴肅,“正是,天降天書,小仙若不親臨,乃不敬于天,將受天譴。”
“既然如此,田地當與上仙同行。薛城乃孟嘗君封地,危險重重,縱然上仙身懷法力,讓上仙受驚亦是田地之過,何況,田地既得天降大任,得遇天書,又豈能安居臨淄,不敬于天?”
“那便有勞太子了。”
從臨淄到薛城,不過三天時間,因是大雪連綿之故,路上多有耽擱,饒是如此,當田地攜一隊人馬趕到時,也不過用了五天。田地心急,剛一到薛城便已趕赴目的地,未讓眾人得片刻喘息。
神石是落在半山腰上,雪天路滑,山路難行,眾人不得已棄馬而行。前有數十甲士開路,后有隨從殿后,田地攜著王姬走在中間。
一路疾行,即便寒風徹骨,王姬卻已通身是汗。偷看身邊扶著自己、專心注視著腳下之路的田地,王姬的心情越發忐忑不安。
他一定不知道,不久之后,他就再也不是此時翻云覆雨的齊國太子,而是身陷囹圄的階下之囚。而這一切,正是他身邊這個他倍加信任之人一手促成。
想是王姬看得過于專注,田地忽然轉過頭來,眉眼間竟是從未有過的溫和,“上仙,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王姬慌亂搖頭,避開田地的目光,“無他,只是距神石越近,越心生敬畏罷了。”
行了一個時辰,終至目的地,神石儼然近在咫尺,陽光的照射下,上面幾行未曾見過的字體清晰可見,竟仿佛當真是神來之筆一般,毫無人工打磨的痕跡。
王姬長呼一口氣,穩住心神,“太子稍后,容小仙與神石交談片刻。”
話畢,未等田地回應,已閃身到神石后方。
這一動作,就像一種宣告,隨著王姬隱去蹤跡,霎時間,殺聲四起。
無數身著甲胄、頭戴面具的鐵甲武士仿佛從天而降般,從四周涌出,他們彎起弓箭,向田地所在的方向射去,田地等人猝不及防,轉眼間護衛已應聲倒了一片。田地大喊一聲,當先持刀闖入弓雨箭陣,與來人打成一團。
王姬順著小路,狼狽而逃,麻衣說過,順此路而下,可找到一輛帶她逃離的馬車。只要上了馬車,她就可以遠離這是非之地,遠離這非常之人。
分明是久存于心的念想,今日終于得以實現,王姬的心卻沉甸甸的。身后的哀嚎慘叫就像一首追魂的鼓錘,敲打著她的心,使她的腳步越行越慢,終是才難挪動分毫。
田文騙了她!
以今日陣仗來看,他從未想過囚禁田地,竟是要殺了他!算上田地身邊的護衛,又是百余條人命!
她終是將這亂世看得太過簡單,她以為囚禁就只是囚禁而已,她從未想過田文會欺瞞,更未想過,因為自己,百余條人命就此斷送,僅僅因為自己之故。
不知哪里來的勇氣,王姬轉身往回跑去,不想不看,不管不顧。
神石面前,早已安靜如常,只聞陣陣風聲。鮮血將這一方凈土染得通紅,遍地的斷肢殘骸,讓王姬的腦子“嗡嗡”作響,她身子一軟,終是栽倒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王姬踉蹌起身,她的身體因為恐懼在劇烈地顫抖著,她卻強迫翻開一具又一具尸體,搜尋著田地身影。
不在這邊!也不在這邊!尸山血海中,根本就沒有田地的身影!
難道,那些人真的只是抓走他不成?
冷風獵獵,正在王姬茫然四顧的時刻,忽聞異響,王姬順著響聲發出的方向看去,但見不遠處的懸崖邊也布滿腳印,隱隱似有人滑落的痕跡。
王姬心中一凜,雙腳已試探著走向懸崖邊,探頭望去,但見懸崖中間一株青松赫然橫亙在懸崖上,青松上吊著一個人,正在艱難往上攀爬。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田地!
王姬說不清是驚是喜,情勢緊急,已由不得她細想,無論如何,她總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在生死存亡間掙扎而視若無睹的。
“太子!”王姬喚道。
聲音方響起,便見田地驟然抬起頭來,神色先是一喜,繼而一涼。
王姬管不了許多,只對田地喊道,“太子再堅持一會,我這便救你上來。”話畢,走到一旁的尸首旁,將尸體上的衣褲扒下來,打成一個又一個死結,一邊系在神石上,一邊順著懸崖往下順。
簡易的繩索上都是尸身的血跡,王姬早已顧不得許多,當察覺到繩索另一頭繃緊時,她開始往上拖曳,用上全身的力氣。
她救人救得那般專注,以致于渾身都是汗水,以致于肩膀近乎脫力,以致于她從未想過她的身份是否已暴漏,而那決定了她是否會在下一刻命喪黃泉。
直到將田地拖上來,直到他與自己四目相對,王姬才恍然驚醒。她的身體頓時像在數九寒冬的天氣里被冷水潑過一般,透心的涼。
幾番張口,終是無聲。她還能說什么呢?說刺客之事與她無關?說她臨陣脫逃只是巧合?還是說那些刺客之所以放過自己是因為她的“法力”之故?從田地那愈來愈冷的神色里,王姬知道她再說什么都是枉然。
事到如今,反倒心生釋然。
她長吁一口氣,既然做了選擇,總歸認命便是。
“上仙,刺客在懸崖下尋不到田地尸身,定會卷土重來,未免夜長夢長,我們要盡快離開此地。”休整一陣,田地已率先站起身來,臉上又恢復了恭敬的模樣。
王姬一愣,許久,她站起身,“好,我們作速下山,那邊小道可以走,山下有輛馬車。”
田地當先行去,王姬跟在他的身后,只覺得混亂如麻,一時間竟無論如何也理不清晰。王姬深知,田地雖篤信“天命之說”,但并不愚笨,整件事件蹊蹺之處太多,他不可能不心生疑竇,難道他對自己當真一無所察所以才不與她對質?
她隱隱覺得,她似乎做錯了,她意氣用事,卻落到兩邊都不討好的地步。然而事已至此,多想無益,王姬嘆息一聲,跟緊了田地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