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季諾就想到了類似這種外企有喜歡鉆中國法律的嗜好,**勞的用工違法案就是個典型,但她深深相信自己的國家政府,她認為發達省份的政府機構都是一流規范的。但是兩年后季諾才對這個機會點關注起來,她馬上打開記事本,把它記下來,稍后發新聞稿,主題就是國內食品安全監管不力,讓外企鉆了空子。
記好之后,總編的秘書陳靜通知她去見周總編。
周韌36歲,山西人,高大健壯,思維敏捷,為人處事練達,在這家報社做了12年,是新聞界舉足輕重的人物。
她熟悉這間辦公室。因為周韌經常把她叫進來“請她喝茶”。
七年前周韌還是發行部的主管,她在他手下跑業務,把擠壓成山的報紙推銷出去。那時候《謹報》只是個三流小報,而她做業務員之前只是個印刷廠的車間女工。這間辦公室先前的總編是現任社長蘇賢,是位55歲的文化界名人,有著北大文學和哲學的雙博士學位。
總編辦公室裝修典雅大氣,柚木地板和全套槭木古典辦公家具。周韌不會沒事找她,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復雜的關系,是周韌從車間里發掘了季諾的才華,提攜她進報社工作,那時候遭遇了幾乎一邊倒的反對,沒有人看好季諾,她沒有學歷,沒有背景,又性格孤冷,到底憑什么進來?文章寫得好嗎?這里文章寫得精彩的人大把的是。在那個時候,周韌堅持留下她,給她機會,讓她施展自己的才華,她的斐然文采,對新聞追求正義的不屈精神,周韌比任何人都理解她、信任她。事實證明,周韌沒有看錯,她真的是塊當媒體人的好苗子,而且從來不拿那些企業的紅包。
這份恩情幾乎被季諾當做AI QING了,就在季諾歡喜的時候,突然周韌結婚了,他和家境優渥的女友組成家庭。這對季諾來說,是個毀滅性的打擊,她想要辭職,社長不同意,社長說:“出去之后,沒人會給你第二次機會。你該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很務實的話。季諾強撐著忍下來,把全部熱情和精力都投到工作上,變成一個入骨融髓的女工作狂。
“他點亮了我的生命,讓我有活著的感覺,然后又遺忘了我的存在。”季諾痛苦地想。
季諾望著他,回想起女同事們在午餐八卦會上的嘰嘰喳喳。“什么?周總編離婚了?”方菲菲難以置信地問。
于慧嘆口氣道:“他老婆可是我們《謹報》老板的女兒呢!”
“我以為報社老板是蘇賢。”張月咬了一口青占魚說。
“蘇賢是老板的弟弟。”于慧糾正道,“蘇家的人有的在政府當官,有的經商,有的出國,總之非富即貴。”
于慧以一種公布FBI機密的架勢,將另外四顆腦袋拼起來,悄悄講:“聽說剛簽字一年零兩個月哦!”
“可是為什么離婚了呢?”張月覺得那些領導和有錢人的想法實在難以捉摸。
大家看看于慧,于慧很遺憾地搖搖頭,她不知道;然后于慧、張月和方菲菲又一齊看看陳靜,陳靜也聳聳肩搖搖頭。大家總結了一下,周韌也是個難得的奇葩,他把不待見的季諾弄進報社是個謎,他離婚更是個猜不透的謎!
時間讓季諾淡忘了痛苦,也堅固了她的倔強,她沒有跟任何男人建立過親密關系,她心里只有周韌的影子。七年之后,站在這間辦公室里,她的心里依然滿滿還是他。不變。
而周韌,坐在她面前,隔了厚厚的文件堆,他已經從幸福的家庭幻夢中清醒過來,他經歷了結婚、生子、破裂、離婚,他感覺自己像是走了很遠的路。
季諾早早練就了一種冷淡的態度,無論是見到周韌寵哪個女下屬也好,見到他領導當慣了強勢做派也好,她都冷冷淡淡地不關注。她的冷淡表面和她的心隔了重重山崖。辦公室里開著馬力十足的暖氣,季諾隱隱有種胸口堵住的感覺——“請問周主編有什么事?”她禮貌地問。
“有員工投訴你態度冷淡,不好相處。可以跟我談談嗎?”周韌開門見山地問。他雙手抱臂,淺灰色條紋棉麻材質的襯衫跟著略微皺起來。
“哦,”季諾淡淡地應了聲,滿不在乎。七年時間,這種投訴見怪不怪,季諾難相處是出了名的,后面來的新員工都跟著自動疏遠她,老員工們和她資質相當,根本就沒幾個瞧得起她,如果不是周韌的堅持,她早就被踢掉了。她看著周韌身上的淺灰色條紋,再將目光移到他辦公桌面上的淺灰色文件夾、炭黑色中性筆、閃著金屬光澤的回形針、巨大的蘋果電腦后背以及電腦旁邊的胖乎乎的仙人球。
“告訴我,怎么回事?”周韌不滿地質問。
“方菲菲告訴你的?”季諾特別柔聲地問他,雙眼里透出靈敏的光芒——早就猜到會是誰干的好事。
“很多人,不止菲菲。”周韌沒有指示她坐下。
季諾突然問:“平常這個問題已經不被當做問題了,你說過,別人怎么看不需要在乎。難道是發生了什么事,讓你對我的人際關系忽然敏感起來?”
周韌料到她思維敏捷,知道她下一步會說什么,做什么,他們之間的互相了解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但彼此表面上永遠都很冷淡嚴肅。季諾知道,那些女孩子可以在他的辦公室里嘻嘻哈哈,到處亂坐的,她從來不這樣活潑。周韌說:“你可以高調,但你不可以得罪人。如果我再聽到你被員工投訴態度不佳,你就得打掃整個樓層的衛生,這是規矩。”
“哦,我不寫檢討書了?”季諾戲謔地問道,特別表達她的嘲諷。
周韌冷冷笑起來,以同樣嘲諷的語氣回答:“我的抽屜塞不下了!”
“啊!那個——干脆直接調我去做清潔工吧!要知道打掃衛生是我的強項!”季諾突然戲謔地說。
“哈哈!我怎么舍得?如果連我們報社的老員工季諾你突然都去打掃衛生了,那么你叫后進的新員工要怎么抱希望呢?要知道——他們奮斗了堅忍了那么久,就是為了有一天拿到像季諾你這樣的高薪水。懂么?”
“哈哈!”季諾從牙縫里擠出點笑意給他,“我在報社就是多年水生蘆葦!”
“什么?蘆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