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爸爸
- 遠行星事記
- 啞巴月亮
- 2639字
- 2021-03-11 08:17:22
穹頂內,短暫的白晝驅散了漫長的夜,燈光微調著色暖,仿佛真正的太陽。
曾本想要趁著傳喚還沒來的時候在BZ826716的地表上轉轉,看那一連片滿是荒蕪的山脈,滿是塵埃的大河。
自從小行星撞擊之后,他只在中央區的立體成像上見過行星全貌。
但今天的白卻仿佛是預感到了什么一般,將半個夜晚的未眠忽略,跩著曾的褲腿將其圈在身邊,手上把玩著那張銘牌。
無奈,曾只能隔著透明的穹頂邊緣,遠遠向那立志要將其改變的山河望去,這里是他所認定的家。
但遺憾終會留存,這個夢想的實現注定遙遙無期,就像是那艘無可觸及的光艦。
毀滅有人行星,開除軍籍定然是無法避免的,而這顆孤零零的星球的司令官職位將會空缺。
曾能想到的最好結果也不過是會有一位新司令官走馬上任,然后看著這片廢土嘆息一聲,隨口抱怨一句自己的壞運氣,然后一年到頭躲在穹頂里只靠著指揮樞紐了解行星。
若是再壞一點,BZ826716的守備司令官職位會被取消,主機由工程部收回,備份其資料后重置出廠,當L7758再出現時,興許已經是在另一顆與BZ826716遠隔銀河的星球了。
畢竟,BZ826716只是一顆連正式名稱都沒有行星,也只有曾這樣了然一身的人會愚蠢的,極其不明智的把如此一顆偏遠冰涼的遠行星當成家。
左手肘托起,撐著下巴,曾斜靠在沙發上,看著腳邊的白在一塊紅暖地毯上獨自玩著,時不時朝曾看上一眼。
關于白,曾已經做好了準備。
副腦中郵箱短信已經編輯完成,曾在信中懇求,拜托他在軍官學院里的至交,順,代為撫養白。
順在畢業后并沒有加入軍隊,而是回去繼承了父親的商業公司,他能保證白有一個不差的生活。
曾是一個很講究分明的人,盡管他與順有著幾乎過命的友誼,但曾依然耗盡了當前的一切作為交換,當然也只是那一點積攢下來的積蓄,和幾座屬于曾私人的設施罷了,比如那一臺大型納米打印機。
屆時,曾便真正做到了兩袖清風。
他已經準備好了戶口修改需要的所有證件,并按押好了手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整齊碼放在一邊的鋼桌上。
只是曾并沒有就此發送郵箱,他還留存著最后的幻想,不到最后一秒,曾終歸還是不愿意就這么放棄白。
在那一個早晨,當曾摒棄了司令官的架子進入廢物堆起,他們二人的緣分便已注定。
如果那天白埋的再深一點,L7758的距離再遠一點,現在的一切就都不同了。
但好像也沒什么不同,無非是兩個靈魂的分道揚鑣變成了三個靈魂的風流云散。
郵件將在傳喚文書抵達的時候發送,但是會延遲兩個標準日。
兩天,以聯邦的高效率,足夠了,在曾的預想中,他會呈交所有資料證據,主動認罪爭取寬刑,審判也許半個小時就會結束。
只希望領袖能夠正視自己發出的報警吧。
曾低垂著眼眸,L7758所承載的機體一如既往的雕塑般杵在一旁。
從幾個小時前開始,L7758便變得有些遲緩,或者說…僵硬,仿佛喪失了全部的人工智能特性,成為了一臺只會根據刺激做出反應的低等智能。
曾沒有在意,偶爾L7758進行全盤檢查的時候也會出現類似的景象。
他的所有線程都在埋頭修理著程序錯誤,外面的交互則交給了一道低智能線程。
“咿呀!”
白發出一聲軟糯清脆的呼喚聲,對著曾敞開了手臂。
相處了有一段時間的曾自然也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俯下身,抱起了白嬌小的身軀。
“小家伙,你想做什么?”
白睜著明亮的黑眸,只是望著曾的面容咯吱的笑,眼角細細彎起,表達著開心幸福的情緒。
曾不由得被白感染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來,叫聲爸爸?!?
曾笑著說道,盡管他知道白的牙齒此時才剛萌發一點,僅具備含糊的發音罷了,但曾仍還是抱了少許期待。
這是一個曾從未說出口的稱呼,或者說,這是一個曾找不到相應對象的稱呼。
他想起了那久遠的時光,那時的曾已經從培育罐,孵化艙里走出了有五個年頭。
曾并不是與那些超人智力胚胎同一批次的造物,但作為第一批成功的試驗品,曾依然受到了整個研究所最為精細的照顧。
而貫穿了他整個童年的,除去被綠色植物簇擁起來的白色研究院外,還有院長楊慈祥的笑容,黃叔那如裝著一個異次元空間的口袋——他總能從那里面摸出一點零嘴糖果,再者,便是那位性格耿直坦率的列姐姐了。
列在曾的印象中是一名很認真的女性,她最大的興趣便是探尋那無垠宇宙中暗含的規律,事實上,列也的確將自己少女最美好的年華奉獻在了科學上。
按她的話說,那些臭男人還不如一道質能方程讓我瞧得順眼。
“當然啦,小曾曾你是例外。”
這一奉獻,便是二十多年。
當曾離開研究所時,列已經不再年輕,她的年歲已有四十,常年的熬夜使她更顯滄桑,但曾仍視她是自己最親近的人,那道靚麗的剪影也未曾在海馬體里消失。
“啊?。 ?
白咿呀學語般的模仿著曾的口型,但無濟于事。
“是,爸爸?!?
曾糾正道。
最開始,曾了解到父母一詞的含義時他也曾疑惑過,也天真的以為黃叔與列姐姐就是他的父母。
但實際上,在整個研究所里,黃和列才是最不對付的兩人,而曾的降生仿佛成了他們證明自己的籌碼,曾對誰更加親近一些,哪方就會露出勝利的微笑,然后用陰陽怪氣的語言酸對方。
這個時候,院長楊大都在一邊看著,含著笑容。
只是一旦研究任務忙了起來,就算是列姐姐和黃叔也有沒有空閑時間理睬曾的時候。
每當這會,他就會獨自坐在研究院里的草坪上,對著太陽發呆,想著自己的爸爸媽媽到底在哪。
某天,他在楊給予的百科全書上了解到了宇宙天體,星星月亮,于是曾便天真的認為太陽就是爸爸,月亮就是媽媽。
但有的時候,很湊巧的,太陽被雨云遮住了,研究院正在忙著項目。
天空下起了霧蒙蒙的淅瀝小雨,雨水打在脖子上,絲絲冰冷,曾望著太陽隱沒的位置,久久不動。
那天,曾悄悄溜出了研究院,看著其他一樣和自己在雨天快樂奔跑的孩子,他知道了,爸爸是那個會在雨天里沖出來邊罵著你傻*逼*孩*子邊狠狠在你腦袋上拍上一下,然后拎著你回家避雨的那個男人。
爸爸絕不是像太陽那樣,在雨云出現后便無情的收回溫暖,就那么走了的人。
“爸爸,嘴巴再大一點,對。”
曾耐心教導著白,哪怕知道這都是無用功,而他也將很快再無法擔起這個名詞代表的責任,不過他仍然想聽白喊出那個稱呼,這樣想,曾似乎也有點自私。
但似乎也沒有關系,白對曾的記憶很快就會隨著時間消散,那聲稱呼也只會留在曾的腦海中。
“啊!”
白張著嘴巴,奮力控制著還未徹底服從腦袋指揮,有著自己想法的舌頭。
“啊,咿呀!”
曾凝望著懷中這個努力的小家伙,忽然有些發笑,暗暗嘲諷著自己又在作一些無意義的事情,也不再強求白了。
他靠在了酥軟的沙發背上,緩緩陷入半個身子,曾半閉著眼睛,二十七年的回憶如走馬燈花般顯現。
從研究院的童年生活,軍官院校里的磨礪與青春,再到這顆無名行星。
忽然,一道清晰的聲線將曾從回憶拉出。
盡管顯得十分吃力,膜糊不清,甚至音調都錯了,但那聲呼喚依然清晰無比,其含義也明了到曾絕不會聽錯。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