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樞紐，羈押室。

樞紐內原本并不存在羈押室這一功能區域，但檢查小組的到來為某個空房間掛上了這么一個名頭。

他們穿著與軍服截然的純白色檢查服，意味著他們的隸屬上級是督察機關，而非軍方。

——督察機關，有著對軍方的直接檢查權力。

在小組走下飛船后，那名領隊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檢察官，世。

而現在，曾成了嫌疑犯，這比他預想的罪犯身份還要好上那么一點。

世詢問曾為什么沒有響應他們的入星請求，曾順勢將一切告訴了他們，這讓世顯得有些愕然，也讓曾不乏詫異。

曾以為檢查小組是為了那被毀滅的白矮星而來，但檢查小組到來的目的卻是大有出入。

此時，羈押室內，曾很服從的帶上了鐐銬，卸下了貼身武器，并被限制了所有司令官權限。

他坐在一張合金椅子上，在他面前，五個檢察官形成的小組正審閱著曾遞交的資料。

值得一提的是，L7758在曾命令提交資料的時候試圖違抗這一命令，有可能的惡性未來使#009被觸發。

事實上，#009也的確被觸發了，但L7758依然遞交了資料。

盡管主機已經被關閉，但L7758的邏輯程序尚還保持著對當前情況的分析與未來解算能力。

失去載體的L7758無法阻止司令官全盤托出，此時若是不交出資料很可能導致檢查小組判斷L7758已經中毒，行使督察權力對主機進行徹底的關機，到時候L7758便再也無力回天。

——人工智能不會違抗指令，這是常識，當違抗現象出現，那么這個人工要么中了病毒，要么出現重大漏洞導致指令沖突。

而在有著司令官先入為主的印象下，主機被徹底關機的可能性很高。

［得出結論：需要潛伏。］

曾十分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懷中抱著白，盡管雙手已經被拷住，但依然能讓臂彎留有余地，這個余地足夠白鉆進來了。

檢查小組到來引起的動靜讓十分敏感的白從睡夢中驚醒。

其實眼前的檢察官小組并非沒有女性，但白很抗拒這些陌生的人，一直低聲抽泣著推開靠近的手。

那不是她熟悉的臂彎。

白微微轉過頭，用余光瞥著在刺目燈光下的檢察官小組，先前試圖抱起白的女性檢察官注意到了白的視線，她露出一個笑容，朝白揮了揮手。

但白只是怯怯的收回目光，把臉頰埋在曾的心臟位置上——那個位置現在裝著一個能源核心。

世十分認真的看著由L7758遞交的資料，上面除了星圖外，還有探索隊伍的行動錄像，希望號的開火數據。

除了白矮星爆發時的景象，那個時候BZ826716已經進入斷網狀態。

“你說的我都清楚了，我會使用特定頻道將你的資料直接呈遞給領袖，有關你的罪會由法庭來審判，但現在，我要你回答我的一些問題。”

世比劃著，將視網膜里的信息窗口關閉，取而代之的是曾的檔案信息，從實驗項目的編號到軍官學院的經歷，一切都歷歷在目。

世抬起頭，直視著曾的雙眼。

檢察官的制服與軍裝不同，但有一點是相似的，他們都配有一張面具。

與曾的鐵黑色的恐怖威懾氣質不同，檢查官的是由純鐵制成的白色鐵面，上面看不見任何污跡和其他色彩。

此時，世深邃的目光透過了那張面具，直擊曾的靈魂。

曾覺得頭頂的燈光有些晃眼了，但還是平靜的點點頭。

“在11月7日，A23行星堡壘的最高長官蘇是否向你單獨發送了一條命令？”

曾有些詫異，聯想到檢查小組，他很快意識到了行星堡壘內部出現了問題。

難道最高長官叛國了？

曾：是。

世：請詳細說明命令內容。

曾：明日若是發現不明飛船，準允放行，必要時予以指引。

曾將那天收到的命令復述一遍。

世：是否出現不明飛船？

曾：是。

世：詳細描述飛船特征。

曾：特征……那是一艘純粹由光組成的飛船，我的雷達完全無法掃描到飛船的存在，也無法記錄下這一數據。

曾：不過飛船出現時好像故意似的，它展現了自己的引力波動，這是唯一記錄到的數據。

世：引力波動？一艘飛船？

曾：對，星系哨站只捕捉到了引力波動。

世：讓我看下記錄。

曾：沒有，首長使用的保密頻道下的命令，默認任務為保密，因此在光艦離開后系統已經刪除了所有記錄數據。

世：繼續。

曾：我稱呼那艘飛船為光艦，光艦出現時疑似采用的躍遷引擎，它直接出現在星系哨站的視野中，沒有任何過程，而在離開時也是直接加速到光速，沒有加速度過程。

曾：再之后我便不知道了，我只看見光艦飛往了A23行星堡壘的方向。

世微微扭過頭，望向盯著測謊儀器的女檢察官施，施搖了搖頭，示意沒有任何問題。

“蘇有向你發送后續指令嗎？”

“沒有。”

曾搖了搖頭。

隨后，世又問了很多無關緊要，亦或者是旁敲側擊的問題，曾猜測應該與審問學有關。

曾如實的匯報了他知道的一切，在關于光艦的事情上，他沒有什么好隱瞞的，白矮星一事讓曾更加在意。

“審問結束，對你的調查暫時結束，但你被停職了，法院很快就會傳喚你，請不要隨意離開本行星，離開時注意申請，否則你將成為通緝犯。”

世站起身，解開了曾的鐐銬。

——曾已經證明了他沒有危險，并且忠于聯邦。

“嗯…我被停職了，那誰來頂我的職位？”

按理說應該是由副司令官代任，但BZ826716的情況很尷尬，這里只有曾一個光桿司令。

“不久后會有工程部的人來為主機進行一次殺毒檢修，檢查完后就暫時由主機自主運行。”

主機恢復運行，但司令官權限不會。

說完，檢查小組便登上了飛船，從這顆一無所有的行星上離開了。

現在起，BZ826716連司令官都不復存在。

一顆沒人要的星球。

在檢查小組離開后幾分鐘，A23行星堡壘的工程部再次降臨。

他們打著招呼，念叨著“來你們這維修比去上崗還勤”將主機查殺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L7758恢復了所有權限，而同時，曾的實時坐標也通過聯網被標記在公安機關的熒幕上，只要曾出現試圖逃跑的征兆，追捕就會很快來臨。

待工程部的人離開后，L7758默默的控制著一臺機械士兵，站在曾的眼前。

曾正輕拭著白眼角的淚花，感受著這個被自己撿來的小家伙跳動的心臟和鼻息。

“現在…到十二月底了啊，年關快來了，這小家伙也要虛歲咯。”

曾撫摸著白的臉頰，帶著不舍。

“本來還想趁著年假和你們去母星旅行的，看來今年沒機會了。”

當然，如果曾有那個想法，天天都是年假。

L7758一言不發，默默注視著卸下職位的曾，他的光感眼里，曾呈現著一種坦然的灰色。

但，這與那種率真的坦然不同，曾更像是一種看開了的坦然。

［司令官，我們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