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毀一顆白矮星比曾想象中的還要容易，希望號僅僅是用副炮以光速射出了一枚躍遷導彈便輕松破壞了天體結構平衡。

導彈就像一根銳利的針，毫無阻礙的刺進豆腐，又在豆腐中爆發出強大的能量，將豆腐攪得一團糟。

兩秒后，白矮星的表層最先開始涌動，翻滾，像是一壺煮沸的開水在壺里泡騰。

很快，源自天體內部的連鎖反應使白矮星整個的天體結構開始奮力朝星核壓去。

緊接著，引力場開始失衡，白矮星是一顆極高密度極高質量的天體，當它的引力失去控制，那無疑是一場災難。

它發出強烈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刺目，這光足矣穿透那片星灰色的際塵埃，被BZ826716觀測到。

秘琉拖著暖和，啟動了巨大的電梯，緩緩上升。

白矮星內部的失衡反應產生結果還要持續一會才能徹底展現。

希望號靜靜漂泊在白矮星的軌道上，被引力反復推拉撕扯，關閉了所有能源核心后，陷入無防御狀態的護衛艦依然靠著材料和結構強度支撐著不散架。

但一邊的天線可就沒那么好運了，它被肢解成了無數個碎片，落入處于臨界狀態的白矮星。

護衛艦的艦體輕輕顫抖，在白矮星龐大的作用力下像一葉飄零的小舟。

希望號明明有著強勁的引擎和能夠把這引力不放眼里的逃逸速度，但現實無比殘酷。

它被拋棄了。

白矮星正在以一個迅速到不像話的速度向內坍縮，也許它有可能成為一個黑洞，但這個幾率極小，無限接近與零。

兩分鐘后，星系內唯一的行星終于承受不住這暴亂的引力場，地殼逐一與行星分別，災難正在發生。

電梯停止了，秘琉搖搖晃晃的走出，險些被腳下的障礙物絆倒。

她看見在電梯旁，一臺與先前制式模樣相同的機械守在上端導線旁，這讓秘琉嚇了一跳，帶著暖和趕快離開了這里。

九號靜靜注視著秘琉離去，沒有絲毫反應。

星焰騰空，白矮星的光強急劇上升，將希望號照得一片慘白。

秘琉穿過了血骨廊道，似乎已經感覺到了時間的緊迫，她沒有在那些尸體上看任何一眼。

廊道很漫長。

而白矮星已經開始爆發，坍縮已經抵達頂點，它沒有越過那條線。

巨量的物質被甩出，噴發，能量以每秒八十萬米的速度傾瀉而下，希望號最先被波及，它的簡并結構使艦體在一瞬間便如落到水泥地的玻璃一樣轉眼即碎。

秘琉在廊道內跑著，眼前是無窮盡的黑暗，忽然，一只橫在廊道中央的手臂絆倒了秘琉。

她狠狠摔在了地上，磕出深紅色的血來，像一條小蛇，在地板上蜿蜒爬行。

三十秒后，能量席卷了這唯一的行星。

行星地幔僅用了兩秒便被連根掀起，由冰凍行星成了一個漫著熔巖的巨大石頭，行星多堅持了一會，但也沒有太久。

在能量洪流中，那道緊緊相擁的人影沒有堅持過半秒，連一具烤焦的尸體都沒能留下，而是被高溫徹底氣化，蕩然無存。

但其實，他們也不算分開，被氣化的身體會變成原子。

也許無數年后，我們能看見變成了深夜路燈下兩粒互相倚靠的塵埃的他們。

又或者，他們會變成某陣風下兩朵相鄰的蒲公英，潺潺小溪中一小塊混雜在一起的土壤。

原子不會湮滅，他們也終究會在一起。

很快，這座在宇宙大尺度下顯得極為渺小的星系便消逝一空，無論是文明的痕跡，還是來訪者的星艦，全都在那滔天的能量噴薄中化為須彌。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緩緩舒展，像一朵正在盛開的巨大星空之花。

那是詩人口中浪漫的星塵。

是純銀文明古老童謠中，靜靜散發著幽香的琉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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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Z826716，想要以肉眼看見白矮星爆發后的壯麗景象還需要四年的時間。

而此時此刻，曾正在將L7758的主機進程限制到最小的程度。

他無法判斷主機是否已經感染病毒，但曾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因此，無論是正在進行改造工程的無人機，還是星系哨站，防御模塊此時統統失去了控制，進入關機狀態。

L7758的一切控制權限都被剝奪，思維矩陣也被關閉，只被允許留下邏輯程序用以交流。

從現在起，L7758不再具備推算，控制等能力，這對人工智能來說就像是被砍斷了手腳，切除了一半的腦子。

如今正是BZ826716最為脆弱的時候，但在高等文明看來，那原本的防御其實也形同虛設。

曾將系統切換成手動模式，只連接地底的天線陣列，它將持續向A23行星堡壘發送廣播，讓后者以被動監聽的形式收到訊息，以防病毒傳播。

“L7758，別怪我關你權限啊，你這程序出現漏洞也不是第一次了，誰也不知道高等文明會用什么樣的方法攻擊我們。”

［明白，司令官，這都怪工程部那些家伙。］

L7758已經沒有載體可以控制了，它將形象投放在交流窗口上，依然是那道淡藍色的中性虛影。

曾點點頭，在天線陣列的窗口上操作，開啟廣播后，曾果斷的斷掉了連接，讓天線陣列保持離線運行狀態。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A23行星堡壘派遣人員過來就行了。

把白抱起，曾默然離開了中央區，而L7758的交流窗口則跟在曾的左身后，漂浮在空中。

將白安置回她專屬的搖籃，嬰兒的睡顏安靜而美好，絲毫沒有察覺毀滅已經在身邊發生。

曾在白臉上撫摸幾下，眼中出現幾抹復雜的神色。

聯邦的律法十分森嚴，尤其是對軍人而言，擁有強大武力的同時，絕對的約束力也必不可少。

而其中一項律法中，便赫然寫著“天體保護法”，未經授權的毀滅天體行為將判處十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如果毀滅的還是有人行星，那么罪犯除了逃跑別無出路，死刑是可以預見的。

“L7758，你覺得我這次的行為有無罪釋放的可能嗎？”

曾離開了指揮樞紐，踩在生態穹頂下的草坪上，透膜燈投下的暖意灑在臉上，腳邊，是正在茁壯成長的綠華裳。

［極大概率，司令官，那張星圖已經緩存至本地，隨時能夠查閱。］

“關鍵在于領袖會不會相信這張星圖以及我們的口述，我愿意接受律法的審判，只怕危機近在眼前，而領袖卻誤以為這只是我們的借口。”

曾抬起頭，望向昏暗的天空。

在那，四光年外，絢麗的煙花正在盛開。

莫名的后悔開始涌現，但很快被壓下。

事實上，高等文明的毀滅打擊是否真的存在還未確定，即使是真的，已經過去了那么多年，祂們還會關注這里嗎？

如果曾的判斷是錯誤的，那他將背負上一生的愧疚，對白矮星的愧疚，對避難所文明的愧疚，對…秘琉的愧疚。

曾忽然有些忘記自己是如何下達的攻擊指令了，他的反應那么迅速，以至于根本沒有挽回的可能。

所有二次確認都被忽略，攻擊快的像猛獸發狂，那一刻，文明的觀念遠遠拋下了個人，促使著曾急不可耐的按下了毀滅按鈕。

“L7758，那是個有人行星，無論怎么洗脫，這個罪名絕逃不掉。”

未上法庭前，一切都可以糊弄過去，但當律法的光輝在國旗下籠罩了人的靈魂，無論是有何理由，有何苦衷，罪就是罪。

［只有一個生命，司令官，請為我啟動主機，我將刪除一切有關資料。］

“刪除資料，那你讓領袖怎么相信我們？相信危機就在身邊？

造假？技術部和工程部是兩個部門。”

［……］

［司令官，若是您入獄了，白要怎么辦？］

L7758正在嘗試自啟主機，但他失敗了，他的權限不夠。

主機關機帶來的計算限制讓L7758無法推演到這一未來，現在，他在試圖關閉天線陣列，好讓這次的事件永遠埋藏。

而L7758會帶著司令官，乘坐飛船逃離這個文明，前往那無盡星域的一角躲起。

——指令#009已經被邏輯程序主動推演至一個可怕的程度，這是原本不應該發生的。

曾沉默的看著天空，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忽然，一艘飛船出現在大氣層下，在飛船左舷上，國徽威嚴閃耀。

“這么快，L7758，看，審判即將降臨，希望他們會相信我們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