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然沒去上課。每次我去找他，他都在家練拳。

“我將來要打比賽，要加緊訓(xùn)練，沒有時間去學(xué)習(xí)了。現(xiàn)在訓(xùn)練最重要。吳老大說了，我是個好苗子，要好好培養(yǎng)我呢。”

他揮汗如雨，兩條腿左右跳動著，濕透了的頭發(fā)黏在臉上，不斷地?fù)]動拳頭，擊在沙包上。

“他的話不能信。聽說吳老大做過牢。你要小心一點。”

王浩然把手套脫了，抹著一頭的熱汗，不以為然地說：“你沒有去過拳擊館，那里的氛圍棒極了。人們活得很單純，就是憑著力量與速度擊垮對方，得到別人的尊重。這樣純粹的生活正是我想要的。”

“你難道不想好好學(xué)習(xí)，我們一起上一所好的大學(xué)？那樣我們就會一直在一起了。”

我定定地看著他，脈脈含情。這么大膽的表白他依然視而不見，只是低垂著頭，將目光投在地面上，不愿正視我的眼睛。

“聽你奶奶說了，你還要練琴，就不用來看我了。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你和文靜都是好孩子，和我這樣的壞小子來往會耽誤了你們。”

他的聲音低沉，手指不自然地捏在一起。

“你不是壞小子。我愿意和你來往。”我大嚷。

王浩然又不再吭聲了。每當(dāng)他詞窮時，就是一副憨直表情。

“你那么喜歡打拳，我愿意和你一起學(xué)。我干脆不學(xué)琴了，和你一起去拳擊館學(xué)拳去吧。我也去做吳老大的弟子，和你一起。”

王浩然憨厚地笑了。

“他不收女弟子。”

“那么，我可以做個男子。總之，你是躲不掉我。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們要永遠在一塊。”

王浩然此刻面部發(fā)熱，泛出紅暈。他躲閃我的目光，說：“畢業(yè)考試快到了吧，我會去考的。同學(xué)們報名了吧？”

我對他說：“魏主任問起了你了。班上學(xué)生都說不清楚。我就站起來。自作主張說你要遲幾天才來報名參加中考。”

當(dāng)時魏主任透過老花鏡打量著我說，你和他有聯(lián)系？他注定考不好，就不要占用學(xué)校的名額了，以免影響學(xué)校升學(xué)率！”

王浩然聽我說起這些，不滿地嘟嚕：“他這樣看輕別人。

“等到有一天，我成了拳擊冠軍，他們就不會這樣輕視我了。”

“沒人輕視你。”

“有的。”他聲音低沉。

“我沒有！”

“你和文靜沒有，其它認(rèn)識的人，都會有。我知道的。我早就習(xí)慣了。”

王浩然語氣悲涼。

王浩然答應(yīng)我第二天就去學(xué)校，可是第二天他沒出現(xiàn)。放學(xué)后，我急忙又去找他。

他的家里也沒人，大門緊閉，我在外面喊了半天，也沒有應(yīng)聲。我立即想到他又去了拳擊館。于是就跑過去找他。

正是傍晚時分，那面灰墻上的涂鴉被紅色的一閃一閃的小燈泡照亮，一對相擊的拳頭圖案像巨大的面具，顯得猙獰極了。我踏上那架鋼板，手扶在冰冷的鐵桿上，仰頭望著那扇鐵門。鐵門沒有關(guān)閉，開了一道縫。縫隙里透出光線，里面有人影晃動。還有一陣陣渲鬧傳來。

我走上去，輕輕推開了門。

里面是寬敞的大空間，足有半個藍球場那么大。許多人在里面活動。昏暗的空間，有一處十分明亮，拳擊擂臺就設(shè)在那里，四處繩子圍起了四方區(qū)域，上面有人你一拳我一擊，并不激烈，似乎正在練習(xí)。

門邊的黑色吧臺個冷不丁竄出一個人來，攔住了我。

正是吳老大。他上下打量我，又往我的身后看了看。

“我找王浩然。”

“知道你找他。前幾天我不說過，不要來這里，你偏來了。現(xiàn)在出去，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

我的目光透過他擋在面前的身體向他身后看去。我看到王浩然的身影，他吃力地舉著一只手盾，而他對面的人揮拳重?fù)裟侵欢埽幌掠窒麓危瑢⑼鹾迫槐破鹊孟蚝笸藚s。

“使點力氣呀，挺住，不要退！”吳老大轉(zhuǎn)身向王浩然吼叫。

王浩然的對面是個強壯的家伙，足有一百公斤重的龐然大物。碩大無比的拳頭從空中猛烈掄下，砸在皮做的盾牌上。王浩然使用全身的力氣壓制那面被擊得顫動不已的盾牌，面色赤紅，氣喘吁吁。

這分明是欺負(fù)人。我立即奔了上去，一把拉住那個人繃得緊緊的胳膊。

“這小妞哪兒來的？”那人氣呼呼道。

“你這么大的人，竟然欺負(fù)一個比你小，比你瘦的小孩，害不害燥？”

那個哈哈大笑起來。并不計較，撿起一邊搭在架子上的毛巾擦著身體。王浩然此時放下盾牌。將我拉在一邊。

“我正工作呢！”他面露不快地道。

“這份挨打的工作，你不要做了。”我叫道。

王浩然無奈地說：“你別鬧，吳老大會不高興。他一直訓(xùn)練我，希望我更強壯，能打比賽。”

“我答應(yīng)我今天去學(xué)校，你沒有去。”

王浩然聳了聳肩。他攤開雙手，做出個無奈的表情。

“我沒有空。再說，讀書對我來說不重要。我也讀不出好前途來。我只想打拳。只要不斷訓(xùn)練，就能打敗對手，取得好的成績，最后當(dāng)上冠軍。吳老大說了，我在少年組里能取得冠軍。”

我凝視著王浩然，他的眼角還有傷痕。他的鼻子一直腫脹，青了一大塊，鼻孔還有干了的血跡。他的嘴角破了，傷口還是新的，看樣子血才止住。他弓著身體，腿部的傷一直沒恢復(fù)。

“你會被打死！”我嗚咽道。鼻尖發(fā)酸，眼眶一熱，淚水禁不住就來了。

“別擔(dān)心，我不會有事。這都是些皮外傷。”他微笑起來。嘴角舒展出迷人的弧線，令人心痛。

“王浩然，你怎么又領(lǐng)著這小妞來了！”前后響起了吳哥那令人生厭的聲音。他瘦長的身體走過來，在場子里吊在頂上的大燈照射下，在地上投出長長的影子。他的臉色僵硬，還有一股噴出的酒氣。

吳老大的陰郁的臉與他比起來。吳哥顯得更神經(jīng)質(zhì)，雙只眼睛閃著不安，灸人的光芒，像草原時暗夜出行的餓狼。

“你別說話。”王浩然漸漸地告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