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你媽，這太好了”。王浩然說。

“別忘了學習。”我囑咐他。

“文靜常常來么？”我又問。

“自從我去拳館，她和我吵了一架。她正生了我的氣。她媽管她很嚴，不讓她亂跑。她沒機會來找我了。她送給了我一些書。”

王浩然把抽屜拉開，果然有幾本課外讀物。

“她一定會再來找你，你也別再惹她生氣了。你們都要好好的呀。我們仨無論何時都是好朋友。”

“我知道，你們對我真好。我練好了功夫，會一直保護你們。”王浩然道。他似乎是認真的，眼神堅定。

會打架也是一種本領吧。我想。

王浩然偏體凌傷，真讓人心痛。可是我不能表現出來。憂郁會讓人心迷亂。

那晚王浩然要送我回家，我讓他在家休息。他每挪動一步都很痛苦，卻又裝著滿不在乎，我從他勉強忍住抽搐的臉部，看出他努力保持可笑的自尊心。

早晨六點不到，我悄悄起床了。行李早已收拾停當，按照媽媽的囑咐，把身份證收好，拖著行李箱，悄沒聲息地出門。呼吸著黎明清新的空氣，我感覺天地廣闊，自由自在。前兩天通話，媽媽告訴我，她已經幫我訂好了車票，到了高鐵站，只要出示身份證就可以了。

高鐵站已經好些人了。人們都背著包，走過很大很大的廣場，向入口匯聚。從我的家步行到高鐵站，大約花了二十分鐘。路邊的一個大媽正做著煎餅，熱氣直撲到臉上。我立住了。早晨起得早，我正猶豫是否要買一張餅，抬頭看見王浩然蹲在旁邊的臺階上。

他笑吟吟望著我。

“我已經在這里看你好久了，一直沒喊你。”

我高興得跳起來，奔到他跟前。

“你怎么會在這里？”我歡快地喊。

“昨晚你說要走，我就想來送你。我以為你和你家里人一道，就沒喊你，偷偷觀察了好一會，發現你竟然一個人。”

我點點頭。

“我媽會在車站接我的。”我對王浩然說。

“你背的什么，還拖著一個大箱子，我幫你背吧？”王浩然托起我后背的琴盒。我忙說不重，自己可以。于是他就幫我拖動行李。

“遠遠看你，就像個大人，一點不像個小孩子。”王浩然忽然對我說。

“我本來就不是小孩子嘛。”我回應道。

王浩然想起了什么，遞過來一包東西，打開一層包裹的塑料袋，又剝開里層油漬的紙，原來是包子。

“早飯你一定沒吃吧。給你？”

“你一定也沒吃吧。一起吃吧。”我說。自己吃了一個，又拿一個讓王浩然張大嘴巴，塞進他嘴里。

包子很大，塞住了他的嘴，他嗚嗚發出吞咽聲，我笑起來。

他鼻孔滲出一滴鼻涕來。

你真邋遢！我嚷道。

他不好意思地擦去了。

“以后我們還能見面么？”王浩然停下來說。

已到了進站口了。廣播里正響起了播報聲。

“當然啦，我還要回來呢。”我說。我留神開車時間。似乎來早了一些，八點四十高鐵，現在才七點半。

“你回來的時候，我可能就成了拳擊高手了。”他揮動拳頭，在我的面前表演拳擊。

受傷的左眼已經消腫了，大腿想必也不痛了，他一下子又生龍活虎起來。

遠遠地有人叫我：

“周壹壹！周—壹—壹！”

好熟悉的嗓音。我放眼望去，視線穿過整個寬闊的廣場，兩個女人正向我狂奔過來。

那個喊叫的人頭發散亂，沒帶行李，差點絆了一交，星急火燎地向我揮動手臂。后面一個女子拖著行李箱，力不從心，緊緊相隨。

很快，她們就來到我跟前。

原來是韓帛和莫蘭老師。

兩個人上氣不接下氣，非常狼狽。

韓帛手撫著胸口，喘得厲害。

“一大早你怎么就悄悄跑出來。”

“我急死了，就料到你一個人來車站了，讓你爸不要來，我和莫蘭來和你會合。你爸那人說話很沖，來了你也生氣。你就這么去上海，家里人不會放心啊。你媽也會擔心你呢。”

我轉過身，不理會他，拉自己的行李，向入口奔去。

莫蘭堵住了我的去路。

“你鬧什么呀！”莫蘭拉下臉來，沖我嚷道。“這么自作主張，出了事情怎么辦？你不為你爸，也要為你爺爺和奶奶著想啊。他們一把年紀，讓他們擔心受怕你就忍心么？你別不識好歹給我們眼色，我們也沒欠你什么。”

我轉過身，不理她們。

王浩然瞪大眼睛，呆呆看著。

我對王浩然說：“你走吧。我也要進去車站了。”

王浩然像受了將令，一溜煙跑了。他對眼前出現兩個急惶惶的女子不知所措，巴不得溜之大吉。

莫蘭看著王浩然的背影，對我說：“這就是那位蒼白男孩吧，一段時間不見他，也長高了。看來你們關系不錯呀。你就不怕我去了上海對你媽媽說么。你媽一定管教得你很嚴格啊。”

莫蘭老師的笑容讓人厭惡。

“莫蘭，你別亂說，那孩子是叫王浩然，是壹壹的同學。”韓帛回應道。

“我當然知道。”莫蘭笑道。

“我還知道他輟學了，咱們的壹壹同學一直輔導功課呢。”莫蘭轉向我，緩緩地，裝著漫不經心地說“：可是你媽一定不相信。她會盤問你，那時你會百口莫辯。”

“你不要見我媽，你是個壞老師。”我叫道。

“是誰更壞？”莫蘭反駁。

“我辛苦教了你幾個月，你這么對待我。早上為了找到你，我的骨頭都跑散架了。你真是個折磨人的小丫頭。”

我白了她一眼。

韓帛此時卻松了口氣。

“莫蘭好姐妹，人已經找到了，就拜托你一路照應了，一定要把她完好領到她的媽媽身邊。”

“放心吧。她跑不了。”莫蘭笑吟吟道，同時向我眨眨眼，做了個鬼臉。

韓帛想拉一拉我的手。她雪白的手指細得只有骨頭，指甲都涂得光亮耀眼。我害怕她那雙精巧細致的手。她走到哪里都魅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