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的眼中只有快樂,只有光明的正面,對背面的陰影視而不見,對角落的不快視而不見。
自從我走了一段時間的放學回家的路程,我見到了許多令人不快的人物了。
天橋上的穿著校服的,和我一般大的女生一直在那里跪著乞討。她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不快樂的人。
后來就是王浩然。
他已經(jīng)兩個星期沒來上課了。我又問了一下文靜。文靜嘆道:“也許他真的會輟學吧。”
老師曾說,現(xiàn)在就是掃大街也要讀書,否則只能做個乞丐。
這種恐嚇真能起到作用,讓我半夜驚出一身冷汗。我不放心自己的功課。因為身邊已經(jīng)沒有督促我的家長了,所以只好拉出作業(yè)本,又看了一翻,然后冒充家長簽了個名。
當我發(fā)現(xiàn)每個人的世界是如此不同之時,我就開始觀察周圍一切。我前排的同學總是不愛說話,沉默得像座雕像。
她叫姚涵,比其他同學要瘦小一些,細細的眉,小小的眼,細長的鼻梁。她的臉色總是惶恐不安。課間休息,她一個人倚在走道的欄桿上,遙望著遠方。
她就是未解之謎。
周圍熟悉的人都受她隱形的氣息影響,她竭力讓自己不起眼,最終也讓大家對她視而不見。她很不合群,不加入任何小團體,也不參與任何小討論。從不主動舉手回答問題,就連老師,也不太愛瞧她一眼。仿佛她的桌位是空著的。老師巡視整個教室,目光不曾在她的位置做過停留。
我和文靜一起時,就會分心去望著在走廊上眺望天際的姚涵。猜想著她的心事。常常在猜想中將她的一切都籠罩地一團神秘的光環(huán)之中。
文靜順著我的目光,尋找到那位被大家忽略的同學。
“她為什么總是一個人。”我問文靜。
“轉(zhuǎn)學來的嘛。和大家也不熟。而且她待人太冷淡了,不愛理別人。也許不適應這里吧。”
“昨天我還找過她呢,太靦腆了。”文靜又說。
“我們?nèi)フ宜俊蔽医ㄗh說。
于是文靜和我來到姚涵的面前。
“你在看什么?”文靜笑瞇瞇問。
姚涵一動不動,似乎沒聽見。文靜拍了拍她的肩。姚涵微微顫抖一下。似乎嚇了一跳。她那么敏感。
“這么出神,看什么好東西?”文靜熱情靠近她。她往后微傾,閃避著。
“沒有呀,我只是發(fā)會兒呆。”姚涵惶恐不安。她面對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兩個陌生同學感到很不自在。
“數(shù)學測試卷最后一題你做完了嗎?”我問。我只是想岔開話道,讓她們倆不再尷尬。
“我沒有做。”姚涵冷淡地說。她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理會我們,都沒多看我們一眼,就又向遠處眺望。
遠處有什么?天氣晴好,藍天白云。那團云彩像一群白馬。
我和文靜彼此看一眼,就默默地走開了。
有些人就是一座緊閉的城,你是攻不開她的心靈之城的。只能遠遠地看著,不知城內(nèi)風云。
文靜是副班長,基本沒有啥任務,只是掛著班長的頭銜。她的消息比較靈通,總有些傳聞傳到她的耳朵里。而文靜總是向我訴說她一切的秘密。在某一天,她悄悄地告訴我關(guān)于姚涵的往事。
姚涵曾經(jīng)是一所中學里最好的學生,初一年級期終考試年級第一。
初二時,不知怎么回事,她變得很沉默。不愛說話。成績也下降了。她媽媽來到她所在的學校,和她的班主任互拍桌子大吵了一架,說是一個好好的孩子,被班主任教育成了癡癡呆呆的樣子。
爭吵引來很大的震動,也驚動了學校的領(lǐng)導。姚涵所在班的班主任被校領(lǐng)導調(diào)查了,還專門詢問了班級里的其他學生,錄口供一樣錄了音。
結(jié)果,姚涵在原來的中學待不下去了。她死也不上學,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媽媽急得哭了。姚涵還想到過要輕生。
“輕生?”我恐懼地瞪大雙眼。
文靜不以為然地笑了。
“這沒有什么大不了啦。在許多時候,總有一些人產(chǎn)生一些古怪的念頭。也許將來我們也有這種想輕生的沖動呢。”
“你可不要。”我抱著她說。
文靜也抱著我。
“我們都不會那么傻啦,每天發(fā)生那么多趣的事情,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東西,還會遇到許多可愛的人。生活多美好啊!”
文靜在原地旋轉(zhuǎn),作出一個舞蹈的姿勢。
文靜是個快樂的精靈,樂觀向上,樂于助人。
而我,卻在不快樂之中越陷越深。我有時也能感知到姚涵的痛苦。我也喜歡沉默不言。家里的變故,我總是三緘其口。即使對文靜也不多言。
媽媽已經(jīng)離開足有半年多了。
五月總是雨水充足,梅雨季節(jié)來了。
一個星期都是陰沉的天氣。天空灰蒙蒙,窗外,雨滴在枝椏間閃著柔光,整個房間都濕漉漉。客廳里爺爺?shù)目人院湍棠痰膰@息,每種細微的響動,都令人心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