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去吃晚飯?”那人語氣和暖。
“不是說了我不餓嗎?”澧蘭望著遠處的樓梯口。她本以為顧周翰今天的花樣已經做完,他太有精力。
“午飯沒吃,到現在肯定餓了。”
她是沒吃,氣都氣飽了。“噢,吃飯,然后呢?”她倒想看看顧周翰追女人的手段。
“嗯.....”他想了一會兒,“要不吃完飯,讓長根開車,我們四處轉轉?這幾年,上海變化很大。”周翰沒想過,他目的性很強,他就想跟澧蘭好好說說話,對她傾訴自己的思念,求得她諒解,把她帶回顧園。而且他也確實沒經驗。
“挺好,可惜我沒興趣。”
“那你對什么感興趣?我安排。”
“與無趣之人做有趣之事,有趣也變沒趣。”澧蘭偏著頭微笑,誰讓他今天算計自己,她有大仇得報的舒爽。可他居然笑了!神經!她徑直走向樓梯。
他才不信!四年來,澧蘭的情緒起伏他都知道。“深知身在情長在”,她在圣彼得堡贊譽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時,如是說。周翰堅信澧蘭彼時心里想的是他。他只需化解她的怨意,她就會回到自己身邊,他自信滿滿。的確,他猜得沒錯,澧蘭當時想只要周翰要她,她便生死追隨,無論生老病死、富貴貧賤。
“我們走吧。”周翰趕過去,扶住澧蘭手臂。
“去哪兒?做什么?”她拂開他的手,驚問。
“吃飯啊。”
“誰答應你吃飯了?”
“你剛才說的,‘吃飯,然后呢?’。”
澧蘭閉一下眼,眼前發黑,許是中午沒吃飯,她需扶住樓梯扶手。“我猜你跟高衙內有同門之誼。”
“怎么會?他是專一愛淫垢人家妻女,我只對自己妻子用情。”
“顧周翰,你別鬧了,行嗎?”她耐住性子,“我們早就毫無瓜葛,各走各路了。”
“我不會放手,澧蘭!我一輩子都拿你當我妻子,我唯一的愛人!”
一輩子?他說笑吧?他早干什么了?“你非要一廂情愿,我也管不著,只是我不能作陪。”她繼續下樓。來到門外,她即刻招手叫車,免得那人再廢話。澧蘭正要上車,眼角瞥到那人也在招手叫車,心頭火起,“你先上車。”她讓到一邊。
周翰以為澧蘭要跟他同車,心里高興,“澧蘭,不如我們坐長根的車?”
“你別廢話!”
周翰不做聲,上車后他盡量往一邊挪,讓出一塊地方,他伸出手,“澧蘭,上來!”
黃包車坐兩個成人?虧他想得出!“顧周翰,你不是要輕車簡從嗎?這車是我敬你的。師傅,走吧!”
“哎,澧蘭!停車!轉回去!”周翰轉了回來,坐在車上,看著澧蘭,沒出聲。
她一時間也叫不到車,兩人相對久了,恐怕別人要看熱鬧。她索性步行回家。
“你來坐車好嗎?我步行。”車上的人說。
澧蘭不理他。一右一左,一下一上,一女一男,在別人眼里,大概是奇觀,澧蘭想。
“要不,我再替你叫輛車?”他伸手,果然有車停下,澧蘭繼續向前,不理不睬,周翰掏錢打發那人走。
“走長了,腳會疼,我們換換?”那人下車,柔聲說,“我跟著你是怕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有你在,我才不安全!
周翰見澧蘭不出聲,就一直走在她身旁。從前那對青年、少女并肩偕行時從不疏離,他們牽手、挽臂、攬腰、撫背,青年有時還會把少女負在肩上,橫抱在懷里。澧蘭聽得見他們的笑語,看得見他們的笑容。物換星移,他們回不到從前了。
“我們以前走路很親密。”周翰一直注視她,他們想到一起去了。
“往事隨風,你別強求。顧周翰。”她轉身上黃包車,“畢勛路 152號。”
周翰瞧著澧蘭走入陳宅。她以前是柔順女孩兒,固然調皮。歲月艱難,雕刻出她的棱角,他不介意,她的艱難歲月是他給予的。周翰心中掀起情感巨浪,往事隨風?他不信!散入風中的情絲他要一一捕捉回來,補綴成情感的網,網住他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