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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莫道桑榆晚,人間重晚晴 5

“朝宗在貝里琉島失蹤”是個鐵定的事實,無論他們如何查證,從哪一條途徑,終點都指向“羅馬”,貝里琉島登陸戰里有不少士兵失蹤。周翰告訴大家不要失望,既然沒有朝宗陣亡的消息就是好事。朝宗也許被俘,被關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畢竟日軍在太平洋地區設立了200多個盟軍戰俘營。他要澧蘭給麥克阿瑟將軍寫一封信。

麥克阿瑟彼時正意氣風發,被任命為駐日盟軍總司令,負責對日軍事占領和戰后重建,被日本人視為太上皇。而距離他被杜魯門免去聯合國軍總司令職位,在國會發表慷慨悲涼的告別演說《Old soldiers never die, they just fade away》,還有六年之久。

周翰說盡管他們人人都精通英文,這封信也必須由澧蘭落筆,因為她修習英國古典文學,深諳英語的精妙之處,知道如何打動人心。而且麥克阿瑟作為男子,通常會對女士心生憐憫。

“你寫上我們一家人對戰爭的付出,我和經國赴緬作戰,經國斷臂;朝宗留學期間在美參戰;尤其要提到浩初在菲律賓的殉國。抱歉,父親、母親。”他轉向震燁和林氏,他們點頭。“管彤?”他又看向管彤,管彤含淚首肯。他同時攬住澧蘭,撫她的頭發,周翰記得澧蘭聽聞哥哥噩耗時悲痛欲絕的樣子。

“麥克阿瑟出任美國遠東軍司令時,駐扎在菲律賓。聽說在戰爭中他被迫撤離菲律賓,我猜他也許會和浩初有交集。你說我們別無所求,只想讓我們的弟弟回家,懇請他幫忙。”

澧蘭親了周翰的臉,盡管當著大家的面,她的愛人簡直太棒了!凡事都有解決辦法。周翰含笑握住她的手。澧蘭轉念一想,問周翰如果麥克阿瑟將軍不理會她的信呢?或是信根本就轉不到將軍手上呢?周翰說那就繼續寫,每半個月一封,“你還沒做,就先說喪氣話?我找人幫忙,把信轉給將軍。”周翰看著她微笑。

周翰托了他在哈佛的同學把澧蘭的信輾轉交到麥克阿瑟將軍的手上。道格拉斯麥克阿瑟記得陳浩初,他當年被迫撤離菲律賓時,曾在最后一架飛機上為楊光泩、陳浩初和中國領事們留下座位,被他們婉拒。麥克阿瑟欽佩這些中國人,為掩護當地華僑,他們寧愿放棄生存機會。他自己當年也幾乎要拿父親留下的手qiang自殺,與菲律賓人民共存亡。澧蘭的信寫得委婉動人,哀而不傷,他定要幫忙。

1945年10月底周翰孤身一人飛往日本,經國要同行,他拒絕了。他要經國留下來照顧家人,雖然所有的“排華法案”在1943年底被廢除,他仍然擔心家人的安全。他告誡澧蘭跟管彤不要單獨一個人外出,一定要和父親,兄弟同行。澧蘭讓他盡管放心,她一定乖乖的。她知道周翰無論去哪里,自己都是他心中永遠的牽掛。她不能讓周翰一邊忙正事,一邊擔心自己。

有了麥克阿瑟的權利和周翰的金錢,事情極為順利,周翰身為商人,明白錢權無往不利。周翰拜見麥克阿瑟將軍時奉上顧家收藏的古劍致意。周翰說“寶劍贈英雄,紅粉送佳人”是中國的傳統,信是他的妻子澧蘭寫的,澧蘭仰慕將軍的英偉已久,他們現今定居在美國,澧蘭希望將來有機會拜訪將軍,殷切盼望將軍不嫌叨擾。將軍很愉快,“如此美麗的女士來訪怎會嫌叨擾?”他不過隨口稱贊一句,待日后他看到澧蘭,不由回想自己當初的贊譽尤有不及。

周翰對為他安排具體事務的美國軍官們亦有豐厚饋贈,他不愧是商人,順手就打造他的人際關系網。周翰明白政令不出京,上有政策,下必有對策。所以他也打點日本人,使他們盡心盡力為他服務,盡管他痛恨這些因種族單一而形貌丑陋的人。他想若是在戰場上,他必一刀一個結果了他們。

周翰在街上看到美國大兵對日本女人的暴行亦不同情,他認為她們受到的磨難其來有自,因為她們的父兄在中國犯下滔天罪行。很好,有利于這個卑劣的種族的改良。

“上帝的磨盤轉得很慢,卻磨得很細。”詩人朗費羅的名句用在日本人身上很應景,他想。善惡皆有報,天網恢恢,疏而不失。而且周翰了解從明治末年(1897)開始,直到大正初年(1920),日本政府曾為了積累資金圖謀發展而動員大批婦女到海外賣yin,尤其南洋地區,作為謀取外匯的一個手段。同時由于日本傳統的“性寬容”文化,數以萬計的日本婦女從1870年始自發地邁出國門,奔向世界各地,賣yin為生。所以,日本婦女的貞操觀念本就淡薄。

周翰遍查盟軍戰俘營名冊:奉天、上海、WF、香港,以及東南亞、日本本土和太平洋諸島,甚至于遼源高級戰俘營——僅關押16名盟軍高級將領及其隨從人員,二戰期間接替麥克阿瑟將軍成為菲律賓戰區最高軍事長官的美軍中將溫萊特就被關押在此。

200多戰俘營、20萬人,周翰逐個排查,一無所獲。周翰從不關注死者,不浪費時間去考證死者的身份。他不忍心看,他心里揪得緊。而且隱約之間,他感覺朝宗一定幸存,他的小弟比大弟還能隱忍,更靈活、更懂得變通。兩個人中他更看重朝宗。

周翰晚上瀏覽日本地圖,無意中瞥到長崎,他和澧蘭在這里度過歡樂假期。可惜1945年8月9日美國將原子dan投到長崎,百分之六十的建筑化為廢墟,周翰很替澧蘭惋惜那些建筑。長崎周圍散布很多小島,周翰突然靈光一閃、福至心靈,“這些小島上沒有戰俘營嗎?”他問。他知道很多集中營或監獄都建在島上,便于看守。比如蘇聯的索洛維茨基群島、美國加州舊金山灣中的Alcatraz Island 鵜鶘島。

“沒有戰俘營,不過有兩個島子上有來自朝鮮和中國的勞工,三菱公司在那里采煤。”陪同周翰的美國軍官和日本人十分賣力。周翰不僅厚贈他們,并且許諾一旦找到弟弟,他必重重酬謝。他言出必行,他們深信。

“我們去看看!”周翰不放棄一絲希望。

他們第二天一早就抵達高島。周翰讓人把所有的勞工都集合起來,他在行列前大聲喊朝宗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挨個仔細端詳勞工們,“朝宗?你是朝宗嗎?朝宗?是你嗎?”他問每一個勞工,反復數遍,他擔心朝宗已經被折磨到他們不認識彼此了。

他還去惡臭、骯臟的工棚里翻檢那些渾身潰爛、奄奄一息的勞工,仔細查看他們。他想日本這個民族真是作孽,他們對待戰俘的方式已經臭名昭著,他們對待勞工亦極其惡劣。

周翰在高島上一無所獲,盡管他賄賂了負責管理高島的日本人。天氣晴朗,周翰從高島望見遠處的端島,日本人告訴周翰說對于勞工們那是個地獄般的所在。

1944年12月,顧朝宗第一次看到端島,他頓時失去了幾乎所有的希望。這里距離長崎15公里,整個島被高聳的水泥墻包圍,站在島上觸目所及都是汪洋大海。這里的建筑都是黑灰色的,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這是個巨大的監獄。

第二天一早,他就開始生不如死的生活。他和其他勞工們被帶著武士dao的監工押送到地底的礦地,從此以后,他的生活中只有兩個字:挖煤!

他在地下一公里深的礦坑里采煤,如同身在煉獄一般。安全帽上重達4公斤的礦燈使被折磨到瘦弱的朝宗幾乎無法承受。整個環境無比昏暗狹小,更難熬的是地下的溫度最高可達45度。他只穿著一條內褲在高溫下機器般作業,還需承擔著礦井隨時可能坍塌的危險。他已變成黑色的人,不管冬天還是夏天都滿頭大汗。

很多人累暈過去又被打醒,緊接著沒日沒夜地干活。勞工們被像奴隸一樣對待,沒有任何休息時間。他們如果沒有完成當天的指標,就會被痛打。當監工們認為有的勞工在偷懶時,他們就會把鐵鏈旋轉起來,扔向勞工,沉重的鐵鏈帶著速度,會把勞工整個人都打飛。很多勞工都遭受過類似攻擊,最輕的都會斷掉一兩根肋骨。索性朝宗沒有遭遇。他看到一個勞工身上長了無數膿包,幾乎全身都在潰爛,可日本人還是強迫他下井工作,他最后被活活摧殘致死。

他必須與十幾個人共用一張床,床上到處是虱子和跳蚤,周圍蚊子嗡嗡作響。食物散發著惡臭,令人作嘔,而且只有極少量。看不到大米或面,日本人用大豆榨油剩下的豆渣煮熟了給他們吃。這本來是喂豬的飼料,在日本人眼里他們是豬玀一般的存在。

朝宗無時無刻不感到絕望,他以為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活著離開這個島了。在巨大的絕望下,朝宗身邊有40多個勞工選擇跳海,有人自殺尋求解脫,也有人孤注一擲想游到陸地,他猜他們最后只會葬身海里。

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考慮過跳海逃生,他想以周翰的強壯大概可以游走逃脫,他卻不行。周翰于他是長兄如父,他比朝宗大十七歲。周翰教導他做事的原則是冷靜、堅持、永遠懷抱希望,永不放棄。所以朝宗只能苦熬,懷抱著那一點他自己都不再憧憬的生之希望。

入睡前,朝宗總要想想溫柔可人的洙姬,他希冀夢中可以見到她,為自己生不如死的活著添一點暖色。他回憶洙姬給他做的飯菜:參雞湯、拌飯、牛肉湯飯、海鮮餅、排骨湯、煎帶魚、辣白菜炒年糕、醬蟹、豬蹄……洙姬潤澤、纖巧的手握著刀,把燉了好久、入味很深的豬蹄片成一片片,合著蒜片、辣椒、切成一段段的韭菜和蝦醬,用Korea Town 里買來的蘇子葉裹上。“洙姬,包點米飯進去。”他朦朦朧朧地說。涌起的口水使他咳嗦起來,他驀地醒來,淚慢慢溢出來。

1945年11月9日,朝宗清晨出工,快到中午時已經精疲力竭。他只是無意識地機械般揮動手臂,他知道一旦停下來的后果。監工突然叫他們全部出井列隊,朝宗奇怪為什么大中午的讓他們列隊,從來都是清晨出工、半夜收工各點一次名。

朝宗聽到監工叫他的名字,命他出列,然后他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向他走來,伸開雙臂。他的兄長,像父親般愛護他的兄長,周翰!正午和煦的陽光在周翰身上閃耀,在朝宗眼里他如同奧林匹斯山上的諸神般光彩奪目。他撲向周翰的懷里,眼淚奔涌而出,他一個大男人哭成了孩子。

“你告訴我要冷靜、堅持、不放棄希望,我做到了!所以我活著等你來救我!”

“一切都過去了,”周翰微笑中帶淚,他熱烈擁抱弟弟,他消瘦到只剩下骨架。“以后只有快樂,沒有痛苦!”。周翰看到弟弟時,他認為美國投在日本的原子dan太少了,這個天殺的種族,沒有絲毫的人性,所以不需要憐憫和同情他們。朝宗不僅只剩下骨頭,而且完全變成黑人,需假以時日才能把他洗白。他極為虛弱,身上還有多處潰爛的地方。在美國軍官的協助下,周翰帶弟弟到醫院,對弟弟進行傷口包扎和全身消毒,他自己也做了全身消毒。

朝宗的腸胃極其虛弱,周翰先給他吃柔軟的、少量的粥。他多次含著淚止住朝宗的狼吞虎咽,“慢慢吃,慢慢來。”他怕傷著朝宗虛弱的胃腸。

“哥,你還記得我從前有一只貓叫‘挖煤’嗎?”朝宗突然說。

兩兄弟都笑,笑中帶淚。

1890年三菱公司買下端島,開發海底的煤炭資源。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本政府強迫中國和朝鮮勞工在端島開礦。根據韓國官方給出的數據,三菱在端島近90年的煤炭開采中,至少奴役了四萬名朝鮮勞工,其中死亡人數不計其數。直到1974年,石油逐步代替煤炭成為新型能源后,這座絕望的島嶼才終被廢棄。

日本政府至今都拒絕道歉,而且2015年6月日本用“早期1850年到1910年的工業化”這一理由將端島成功申請為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罔顧韓國的反對。

顧家和陳家所有的人都到機場迎接朝宗和周翰。澧蘭無比痛心地擁抱朝宗后轉向周翰,“周翰哥哥,我真愛你!非常愛你!愛極了!”她熱烈擁抱周翰。只有她經天緯地的愛人才有拔山超海之力,才能尋到朝宗,把他帶回家。

“新的一年就要來到,我們大家都團圓了。”周翰對唏噓流淚的親人們說,“我們好好慶祝!”

“周翰,”陳氏撫他的后背說,“我為有你這樣的兒子自豪。你父親和母親也會的。‘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她微笑,“你不負你父親的深意!”她感謝那秉性純良的女孩,她并沒有教她的兒子去恨。因為周翰,經國和朝宗得以保全。從來都是自己太小氣,樨蕙,那個名字中跟她一樣有一個“蕙”字的女孩陪伴了瑾瑜十年,是瑾瑜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她不該妄圖抹去!

周翰略有點難為情。

“今天累不累,小貓貓?”周翰摟著澧蘭問,她像小貓一般招人憐愛。小別多日,周翰很想她。

“不累。我現在的工作就是帶孩子,父親、媽媽、母親、管彤都會幫我。我一天中竟有大半天都是閑著的。”

“那我們就叮叮哐哐造小人吧!”

這個壞蛋,她就喜歡他涎皮涎臉的樣子。周翰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綻開的笑靨。澧蘭充滿無限愛意地撫摸他的頭,她柱天踏地的愛人,她真愛他,他們彼此間的愛意神明可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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