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那天變成一個不完美的小插曲遺留在墨爾本的春天,接下來十一月賽馬節(jié)如期而至。
當日公司通常都放假,大家穿上早就準備好的華服,頭戴精致的禮帽前往賽場。參加賽馬節(jié)的女士們少不得要在帽子上下功夫。
所謂的“帽子”不光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帽子,也包括戴在頭上的一切飾品。越獨特越亮眼,越稀奇古怪越能在賽馬節(jié)上獨領風騷。這個節(jié)日也是羅仲夏和徐曉凜最喜歡的節(jié)日,她倆對賽馬本身是沒有什么興趣,但這樣一場大型時裝盛宴肯定是不容錯過。
這天一早,羅仲夏聽到鬧鈴準時起床,比平時去上班還要起得干脆。沐浴更衣,化妝做發(fā)型,儼然一個明星出街前正在做萬無一失的準備。
她為今天準備的是一件紗制白色小禮服,上面嬌嫩細碎的閃光連成一片,布料輕盈到在被微風輕輕帶過的時候能唱起歌來。頭上挽了一個發(fā)髻,斜斜得戴一頂綴以羽毛和面紗的圓形小禮帽。出門的時候穿一雙平底單鞋,到了目的地再換上高跟鞋,以免還沒玩到盡興就因為腳趾酸痛而不得不提前回家。
她和徐曉凜約在賽馬場前面的車站見,遠遠就看到一個身穿蘋果綠色緞面連衣裙的人沖她招手,蓬松寬大的闊擺像一把傘。不用看便知道是徐曉凜,凡是這樣的場合她一定會不遺余力地夸張打扮。
只見她頂著一頭五顏六色的花冠往這邊走,步履生風,仔細看發(fā)間還穿插著飛在花叢中的假蝴蝶,身邊跟著一個純白色的身影。
羅仲夏一開始以為那是林擁海,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鄧異。他穿一身白西裝,修身的西裝將他的身形很好地勾勒出來。羅仲夏裝作不經(jīng)心地瞄了他一眼,然后便還想看第二眼。但想起自己還在生他的氣,有點心虛地收回目光。
鄧異抬手向她打招呼,她故意不理,他訕訕地放下胳膊。
羅仲夏扭頭對徐曉凜說道:“我還以為就咱倆呢。”
“人多才好玩兒呢,讓他幫咱倆拎包。”徐曉凜這樣說著,卻朝她使勁擠眉弄眼。
三人一起往賽馬場方向走,路邊全是被盛開的玫瑰裝點的碩大花架,大朵大朵的鮮花密密匝匝簇擁在一起,妝點得整個賽馬節(jié)隆重繁華。賽馬節(jié)當天通常會堵的水泄不通,所以人們大多選擇坐公共交通出行。
一班火車到站,身穿羅綺盛裝的人們蜂擁而出,像是拉開了一顆巨大的,填滿彩紙的禮花。他們仨也融匯進人流里,隨著浩蕩的彩色隊伍前進。不用知道前面的路通向哪里,反正跟著眾人走準沒錯。
到了門口,大家紛紛掏出門票。大多數(shù)人用的是電子票,在手機上掃一下碼就可以;也有人拿的是紙質(zhì)票,別有一番儀式感。檢票入場后,會場里到處都是可以下注賭馬的小亭子和售賣酒水零食的小攤,花園長椅上坐滿了人,大家一邊觀看大屏幕上的賽馬實況一邊交談。
一進來,徐曉凜立刻拉著羅仲夏去排一條長隊。往年她們也先來這里排隊,這是檢驗身份證的隊伍,工作人員查看證件上的年齡后,會在你的手腕上系上一個紙環(huán),有了這個就可以買酒了。
鄧異沒跟她倆去排隊,說:“我在邊上等你們。”
徐曉凜問:“你不喝酒呀?”
鄧異說:“我不能喝酒。”
羅仲夏脆生生道:“愛喝不喝。”然后拉起徐曉凜就走。她倆站到隊伍的尾端,再用余光偷偷去掃那個白色身影。他一個人站在那兒,仿佛有點委屈。
徐曉凜跟她咬耳朵:“你還跟我說你倆沒什么?當我是傻子呢。”
羅仲夏也不知道從何解釋起,不過她轉念一想,反問道:“你倆怎么一起來了?”
“我還納悶呢,是他聯(lián)系我說想一起來的。”徐曉凜用下巴指了指他,又撞了撞羅仲夏的肩膀,“現(xiàn)在我知道是為什么了。”
羅仲夏看不懂是哪一出,蹙眉咬著唇。
徐曉凜說:“你倆發(fā)展夠快的,已經(jīng)到了拌嘴吵架那一步了?”
羅仲夏無奈之下把同學會那天發(fā)生的事仔仔細細跟徐曉凜講了一遍。
“那你同意了嗎?”徐曉凜也很吃驚。
羅仲夏指著自己鼻子說:“你看我像那種人嗎?”
“哪種人?趁人之危的那種?”
羅仲夏哭笑不得道:“誰趁誰危?你能不能理清邏輯關系,那分明是他為了移民要利用我。”
徐曉凜點點頭:“那倒也是。可是他怎么偏偏找你呢?”
“誰知道呢,大概是覺得我好欺負吧。”
徐曉凜笑了笑:“我看未必。”
羅仲夏不作答,只是笑著用手指戳她額頭。
她們拿到手環(huán),又買了酒,三人悠閑地往主競技場的方向走,隔大老遠就看到那邊人潮擁擠,喧喧嚷嚷。
鄧異走在前面辟出一條路,羅仲夏跟在后面,他寬闊的肩膀在她眼中格外有安全感。競技場周圍的草地上早已坐滿,人們坐在自己帶來的野餐布上,把美食美酒洋洋灑灑一鋪,就著艷陽和青草的氣息大肆享用起來。
他們仨只能見縫插針地往前走,兩個女生穿著高跟鞋走得格外小心,生怕把細跟陷在草坪里。艱難地穿過人群,眼前出現(xiàn)偌大的賽馬場。現(xiàn)在正是賽間休息的時候,只有兩三匹馬由騎手牽著走,黝黑光亮的馬鬃有韻律地上下?lián)u擺。
羅仲夏把胳膊肘搭在欄桿上,指著遠處坐在遮陽棚看臺上的觀眾說:“以后等我有錢了也要買個看臺上的座位,不在這兒人擠人了。”看臺票可要比普通入場券貴上幾倍,所以她們年年都站在外場,老老實實地到處鉆人群的空子。
徐曉凜提議要不要買馬,這種事情羅仲夏一般不干,她總覺得自己手氣差。不過今天她格外開心,答應少買一點助興。內(nèi)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她們壓根不認識今天有哪些賽馬。鄧異打開手機查看了下一場賽馬的選手,給她們現(xiàn)場對了對馬的大頭照和名字。徐曉凜指著一匹黑馬道:“我就買這匹了,耳朵尖眼睛大,我看它最有潛力。”
羅仲夏來來回回看了幾遍,說:“那我就選4號吧,我的幸運數(shù)字。”4號后面印著一匹小棕馬,垂眉搭眼,一副溫順謙讓的樣子。
“看著真好欺負。”徐曉凜邊拍她肩膀一邊大笑。
羅仲夏聽出她話里有話,白了她一眼。
既已決定買哪匹,她們掏出現(xiàn)金交于鄧異去附近的小亭子處買馬票。羅仲夏看著白色的人影毫無怨言地起身出發(fā),一晃閃入了人堆,不時又在稍遠處露出一角,好似茫茫大海上一個耀眼的浮標。
她倆扒著欄桿說笑了一回,一會兒看看哪位女士的帽子最離奇古怪,一會兒又看著喝多的人出洋相。徐曉凜突然安靜了一秒,把羅仲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道:“你還真別說,你倆今天穿的挺像一對兒,都是白色,等下鋪個紅毯就可以新娘新郎入場了。”
羅仲夏笑著作勢要把酒潑她臉上,徐曉凜趕忙揮手:“可不敢!25刀一杯。”
過了好一陣鄧異才擠回來,額頭上冒著小汗珠,把她們買的馬票交到各自手中。正巧這時一場賽事即將開始,人們都翹首跂踵地望向場地里,還有各家粉絲呼喊著賽馬的名字,一時間好不熱鬧。
伴著一聲槍響,幾匹賽馬同時出發(fā),瞬間在她們眼前紛紛掠過。幾秒后只能望見馬屁股越來越遠,絕塵而去的余煙在空中舞蹈,不一會兒鼻尖傳來青草混著泥土的芬芳。
“這也太快了,”徐曉凜愣住,眨了眨眼,“你看清你買的馬是哪匹了嗎?”
這哪里能看清?羅仲夏聳了聳肩。
不一會兒人群中爆發(fā)出陣陣歡呼。她們看不到終點線那邊,只能側耳傾聽廣播播報的比賽結果。羅仲夏驚喜地發(fā)現(xiàn)她買的小棕馬居然拿了第一名,興奮得沖他倆一揮手,道:“走,姐姐帶你們喝酒去。”
他們擠到小亭子邊,用馬票兌了獎金,又在臨近的酒攤上如數(shù)換成酒。羅仲夏不經(jīng)意地問鄧異:“你要喝哪種,我請你。”時機和語氣都相當自然。
鄧異很開心,不過還是搖了搖頭,有點靦腆地說:“我是真不能喝。”
“那我給你買瓶果汁。”羅仲夏很豪氣地說。
他們見機在遮陽傘下面找到幾個座位坐定。開瓶舉杯一氣呵成,幾杯葡萄酒下肚,酒量淺的羅仲夏已經(jīng)有點微醺的感覺,看誰都笑瞇瞇的。徐曉凜說話聲音也高了幾個分貝,看樣子是喝到位了。
廣播里音樂一響,她立刻起身和身邊慶祝的人群一起手舞足蹈地融入了歡樂的海洋。
羅仲夏看著鄧異乖乖喝果汁的樣子,噗嗤笑出聲,“又不喝酒,又不買馬,你說你今天來干嘛?”
鄧異很認真地說:“那天沒來得及跟你道歉。”
羅仲夏心里一動,沒想到他是為這事來的,說:“你那天是喝多了吧?沒事兒。想來張弛肯定沒安好心,他在給你的那杯酒里加料了吧。”
鄧異點點頭。
“你怎么就那么老實,不喝不就完了,他還能主動灌你不成?”羅仲夏看著不遠處,徐曉凜已經(jīng)和一幫不認識的女生嬉笑打鬧起來,仿佛她們才是一起來的。
鄧異指指羅仲夏,那意思是因為她。
羅仲夏立刻想起自己幫他擋酒一事,臉上火燒火燎了起來,恨自己真會撿尷尬的聊。
鄧異看她神色有變,忙道歉:“對不起。”
羅仲夏安慰道:“我不怪你。”
他舒了口氣,眼角彎起來的樣子煞是好看:“不生我氣了?”
她輕松地點點頭,心里沒來由地開心,只道是酒精作祟。借著酒勁思維發(fā)散起來,她想若是能跟這么個人結婚倒也不壞。想完連自己也嚇了一跳,使勁晃了晃腦袋,仿佛要把這個念頭驅逐出去。鄧異看她朦朦朧朧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心里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