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尾聲
- 十二月盛夏
- 小劉十九
- 3134字
- 2021-03-22 11:52:58
33.
同大部分女生一樣,仲夏打小便對自己的婚禮有諸多幻想。小時候她對婚禮的理解基本來源于童話故事,認為自己也要有隆重盛大的婚禮。婚紗必是潔白的蓬蓬裙,腳踩水晶鞋,頭戴一頂光彩四射的鉆石皇冠。兩手提著裙擺沿曲線型階梯而上,城樓上有一位英俊的王子早已等候多時,他握住自己的手,風度翩翩地屈膝行吻手禮。兩人站在城樓上笑著接受一眾賓客的祝福,鐘聲敲響,天上禮花四起。
等她長成個小姑娘,被父母帶著參加過幾場婚禮。家鄉的婚禮基本上都是在一家“豪華”酒店操辦,那曾是90年代的小城最奢華闊氣的場所。最大的禮堂能洋洋灑灑擺滿五十個大圓桌,一條紅毯從門口鋪到禮臺,巨大的音箱里是喜慶的鑼鼓喧天,親友們胸前都戴一朵粉色絹花下面垂著紅色絲帶。吉時一到,侍者拉開大門,新郎雙手背后,手心攥著一個紅絨戒指盒。現在來看那酒店已十分陳舊,大堂的紅地毯磨沒了毛,壁紙生脆枯黃,只有雕梁畫棟的青龍白虎還能顯現出往日的輝煌。
等她畢業后,陸陸續續當過兩三個朋友的伴娘。現在流行穿中式禮服,新娘穿著秀禾服端坐在床上,盤發上釵著發冠和叮當作響的步搖。她和其他伴娘穿一色的紗裙,到處藏精致的婚鞋。等下新郎伴郎們找鞋定要費上一番工夫,也許還做幾個折騰人的游戲,給她們塞上幾個紅包。新郎歡歡喜喜的找到婚鞋給新娘穿上,他們站起來便是玉人一雙。
而真正等她結婚的這一天到來,卻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日子,與昨天和昨天的昨天一樣瑣碎平凡。他倆隔離期一結束便著手辦理結婚手續,但由于疫情的緣故,預約一直被延后,直到兩個月過去情況稍有好轉才又全面開放辦理。但非常時期的儀式不比往常,當日只能有兩位新人,兩位證婚人以及一名政府工作人員共五人在場。現在國際航班還沒恢復,國內的親友無法前來,他們決定先在澳洲簡單領證,以后再補辦。
雖然是只有五個人的小型婚儀式,仲夏還是一早起床精心裝扮。她選了一條重磅真絲面料的白色無袖連衣裙,簡潔又大方的款式,耳垂上戴了一對琺瑯嵌寶石耳環,套了一只同款的鐲子在手腕上。鄧異坐在客廳里等她,他穿著白色襯衫,打了天藍色領帶,因為室內偏熱領子稍微拉開,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時間緊,他們沒有另做早餐,把昨晚剩下的咖喱用微波爐熱過,一人一碗。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吃,把咖喱吃出了法式下午茶的精致感,其實是怕湯汁濺在身上。
他們開車進城,領證的地方在市中心的國會大廈,仲夏早就預約好離那最近的一處停車場。市里寸土寸金,這個停車場是一棟窄而細的高樓,位于逼仄的小巷里。每一層都只有十來個停車位,層層停滿,一直往上開到九樓才找到空位。停好車坐電梯下來,外面不巧在施工,地上鋪著滿是窟窿眼的鋼板。仲夏穿著一雙八厘米的細高跟鞋,生怕把跟踩進這些窟窿眼里,用盡一切力氣墊著腳掌走路。鄧異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扶著她的胳膊,她仍是走得十分艱辛。鄧異干脆一把抱起,她羞赧得用手包去擋臉。直到走過了施工地段才放下,又幫她理好松散的鬢角。她心下一動,仔仔細細地打量眼前的人,忍不住將他每一寸眉目都刻進眼睛里。看得鄧異不好意思,反問:“你干嗎這樣看我?”
“我在看我男朋友,他稍后將變成我的老公,我想對比一下會有什么不同。”
鄧異直樂:“怎么可能。難道現在的你會和一個小時之后的你有什么不同嗎?”
她撇撇嘴:“那可說不定,畢竟是人生大事,忽然頓悟了也未可知。”
在澳洲,結婚的時候除了新人和工作人員,還需要兩名證婚人。仲夏當然想請徐曉凜來,但現在跨州航班落地后仍需要隔離兩周,她孩子還很小不方便,只得請別人。想來想去只有鄭超和陳楚薇,一是他們幾個同學一場,自然比旁人多些情分;二來鄭超是鄧異的同學里為數不多跟他關系比較好的。幸好邀請發出后他們欣然同意。
當天他們準時出現,陳楚薇還帶來一束粉白的奧斯汀玫瑰送給仲夏,嬌嫩欲滴的花瓣上綴著晶瑩的露水,花束底端用墨綠色絲帶系了一個大蝴蝶結。仲夏拿著這束花,這才覺得自己像個新娘。主持婚禮的工作人員早已等在小禮堂里,這是位已有年歲的澳洲阿姨,淺棕色的頭發里嵌著銀發,穿一身淺灰套裝,臉上架著金絲眼鏡,自稱安娜,很親切地請他們坐下。她一一核實兩人的個人信息和身份證件,核對過后讓他們在表格的每一項后面簽字。然后請兩人站起來面對面宣讀誓詞,安娜念一句,仲夏和鄧異跟著重復一句,直接用最簡潔的話帶過了一切山盟海誓。最后他們交換戒指,戒指是在達爾文的夜市上買的,女款是銀環上鑲著一粒寶石,男款是個純銀素圈。這戒指本來只是買著玩兒的,沒想到能派上這么大用場,竟能在結婚當天用上。他們將戒指鄭重其事地套在對方手指上,接著兩個人坐下在證書上簽字,然后再交給證婚人寫自己的名字,就算禮畢。安娜滿懷笑意地祝賀道:“恭喜,現在你們是合法夫妻了。”
仲夏以為到了這一刻自己會興奮,會激動,甚至會喜極而泣。但現在她一點都感受不到那種戲劇般的情感起伏,只覺得辦完了一件大事,無比輕松,想喝杯酒,想好好吃頓飯,想躺回被窩再睡上一覺。這一天沒有盛大的婚禮,沒有滿棚的賓客,沒有耀眼的鉆戒,只有手中一紙薄薄的結婚證書證明他們已然是夫妻。她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張紙的樣子,自己也不經意笑出來。鄧異抬起頭的時候發現她在看著自己,于是笑著彼此相望,一切都在他們的眼神里塵埃落定。
本打算四人一起吃個飯,但鄭超說下午還有事,約改天請他倆吃飯,四人在國會大廈外面就此別過。仲夏和鄧異都腹中空空,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大吃一頓。只是國會附近多的是些五光十色的辦公大樓,他們又往前走過兩個街區餐館才多起來。兩人一家一家地看過去,鄧異問仲夏要吃點什么?仲夏想起一家很有名的西班牙餐廳就在附近,它家做的海鮮飯是一絕。既然在附近,自然要去嘗嘗是否名副其實。結果到了目的地,發現餐廳門前早就候著一排長龍,看樣子怎么也得等上一個小時才有位置。可她穿了一個上午的高跟鞋,小腿和腳腕早就酸痛不已,只想趕緊坐下休息。
鄧異看到馬路對面就是一家越南河粉,這是他們平時最喜歡下的館子之一。熱乎乎的湯就著鮮嫩的牛肉下肚,沒有什么比這更有滿足感。但是今天這種日子,穿的又這樣正式,吃越南河粉未免不太合適。鄧異說如果她還有想去的店盡管說,就算路遠一些他們可以打車去。只是仲夏走得筋疲力盡,餓的眼冒金星,當即決定過馬路去吃河粉。兩個人點了一碗特別牛肉粉,一碗雞牛粉,另加了一盤炸春卷,多要了一碟檸檬。菜上齊,用戴上戒指的手往碗里下豆芽,擠上滿滿的檸檬汁,掐了幾片九層塔,又扔進兩片鮮辣椒。一碗鮮美的湯調制完畢,仲夏連喝兩大口,額頭滲出細密的汗來。剛炸好的春卷沾滿魚露一口送下,松脆的面皮與香軟的內陷撞了個滿懷。
酒足飯飽后兩人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十二月的墨爾本夏日正濃,鄧異挨不住熱浪把西服外套脫下來搭在手臂上,襯衫領口也半敞開;仲夏一手拎著裙擺一手拿花,她的妝是一早畫的,到現在早已開始浮粉。雖然兩人不比早上剛出門時精致,但也一看就是新婚,每每遇見街上行人向他們道喜,鄧異都一一點頭回禮。聽到素不相識的人的祝福,仲夏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經變為已婚,打仗般地度過這一上午,現在結婚證結結實實地握在手中,不由得五味雜陳。
鄧異問道:“儀式之后有什么特別感想?”
“說實話沒什么特別的。儀式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簡單,感覺不是去結婚,而是去銀行開了個戶頭。而且人家都說婚后的矛盾要比談戀愛的時候多,想想還真有些忐忑。”
鄧異暗暗笑她如此直爽,打趣道:“才剛結婚一個小時你就后悔了?”
她踮起腳和他勾肩搭背:“才沒有!我自己選的人,我有信心。”
“這還差不多。”他抿嘴。
仲夏突然想起一年前同學會的晚上:“當初你向我提議假結婚,是不是早有預謀?”
“你猜?”鄧異故意繞彎子。
“誰知道你是真喝醉了還是借酒裝瘋。”
“是真醉了。不過,那是我有生以來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你這人呀,以后還是別喝了。”嘴上如此說,臉上卻笑得開心。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