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羅仲夏一得空就去幫徐曉凜收拾行李。她即將啟程去塔斯馬尼亞,已跟中介講好月底就退租。
林擁海已經去那邊打頭陣了,租房,置辦家具,辦理新學期的入學手續;徐曉凜則在墨爾本把余下的事情處理妥當再去匯合。然而收拾起來發現簡直無從下手,急忙找來羅仲夏當幫手。
徐曉凜和林擁海雖然租的房子,但是沒少置辦家私。他們把日子過得溫馨又有情調,大大小小的物件讓家里充滿生活的味道。可一搬起家來就麻煩了。
塔斯馬尼亞和澳洲大陸隔了一道海,這一隔就只能逼著徐曉凜在家具里做選擇。她得考慮到郵寄行李的費用,還要按著急用的程度來分撥用空運或海運寄出,一個人忙得焦頭爛額。徐曉凜還有個收集瓷器的愛好,各式各樣的茶壺杯具擺滿了櫥柜。
這些東西又重又易碎,她沒辦法帶走,猶豫再三還是忍痛放在二手網站上面一股腦兒賣了。客廳里有一整面墻的書架,都是他們這幾年到處搜羅來的中文書。在墨爾本只有為數不多的書店賣中文書,品目少價格貴。
所以大多數書籍都是他們淘來的二手書,積攢這么一柜子很是費了一番功夫。徐曉凜本來想找個便宜點的海運把書運到塔斯馬尼亞去,但是打聽了幾家物流公司開出的價格之后還是作罷,因為運費要比書本身的價格高出幾倍了。
最后她在網上發布信息,讓大家來家里挑喜歡的書免費拿走,剩余的書找廢品處理的全部論斤賣掉了。
羅仲夏和徐曉凜坐在地上,四周堆起來的桌椅板凳,家用電器,瓶瓶罐罐,衣服首飾快要將她們圍住。羅仲夏以為幫她搬家只是把東西打包而已,沒想到工作量如此龐大繁雜,一踏進門來就先嘆了口氣。
不過她馬上在地板上規劃出“留下”和“扔掉”兩個區域,要帶到塔斯馬尼亞的放在“留下”的區域,等待分門別類裝好寄出;不要的則能賣就賣,賣不了的直接扔掉。這樣一來果然有效率得多。
“你再好好篩選幾遍。要我說能在這兒賣掉是最好的,去了再買二手的花不了幾個錢。”
徐曉凜滿臉惋惜,左看右看,一時間很難抉擇。她愁眉苦臉道:“怎么辦?我都想帶走。”
羅仲夏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郵費有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立刻就要用到的,非它不可的那種,其他的一概不許帶走。”
徐曉凜手里拿著兩三個精致的骨瓷盤子,怎么都舍不得扔,說:“這是我在周日跳蚤市場上淘回來的,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買到了。”
羅仲夏替她把盤子放進“扔掉”區:“我勸你把瓷器都賣掉。要不然很有可能你花高價寄走了,到時候收到一堆精美的瓷器碎片。”
她不是物主,自然做事果決。她從角落里推來一沓子地毯,里面有圓有方有仿動物毛的有短絨的,說道:“真不是我說你,買這么多地毯干嗎?平時洗起來也不方便啊。”
羅仲夏平時自稱極簡主義者,但其實是懶,她是不可能買這么多積灰又難洗的東西放在家里的。
徐曉凜痛心疾首道:“這里有幾塊地毯還是從國內帶來的呢,我是真不舍得。”
羅仲夏三連問:“這個帶過去有用嗎?是生活必需品嗎?扔了以后還能再買到嗎?”
徐曉凜吞吞吐吐答不上來。
羅仲夏非常干脆地把這一沓用腳踢到“扔掉”區。徐曉凜只能垂頭喪氣跟地毯們一一做別。她心里知道,現在不扔,掏郵費的時候就會后悔。只不過住了那么多年的房子,滿滿的都是在墨爾本的點點滴滴,樁樁件件都是他們為了生活努力過的痕跡。
現在要搬家了,能帶走的沒幾樣。
羅仲夏安慰她:“到了當地買二手家具比寄過去要便宜多了。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想怎么塞滿就怎么塞滿。”然后又雷厲風行地把一堆皺皺巴巴的布包塞進垃圾袋。
徐曉凜趕緊攔:“哎哎,這些都是我攢的環保袋。我去超市老忘帶購物袋,這些都是結賬的時候現買的。”
以前澳洲超市里的塑料袋都是免費的,自從禁塑令開始,免費塑料袋被收費環保袋取代,拎著布兜去超市的人越來越多,羅仲夏家里也有一大堆。不過她并沒有停止動作,邊塞邊說:“有一兩個還不夠你用?留這么多干嘛。”
“把環保袋扔了多不環保?”徐曉凜把布包們搶救出來。
“真服了你了。”
除此之外,扔垃圾也是一項極其艱巨的任務。在墨爾本,一般生活垃圾放進紅色垃圾桶,可回收垃圾放進黃色垃圾桶,植物垃圾放進綠色垃圾桶。
一周里有一天是推垃圾桶的日子,晚上把垃圾桶推到門外,次日清晨會有垃圾車來收走。小件家具還可以放在垃圾桶里,但是大件家具如果賣不掉就要花錢扔了。
徐曉凜把不要的家具一一拍照定價放到網上賣,可惜這個時節留學生都回家過年了,快一個月了也幾乎無人問津。徐曉凜不由得捂緊錢包:當時花錢買來的東西,現在要花錢扔掉,這不是冤大頭嘛。
羅仲夏給她找來鄧異。鄧異這些年來搬了好幾次家,對這方面相當在行。他幫忙聯系了一家華人二手收購店,雖然賣不了幾個錢,但總比花錢扔掉要好。當天他還來徐曉凜家一起幫忙,大家合力把所有要賣掉的家具抬到收購店的卡車上,累得渾身是汗。
收拾完家具,三個人坐在空蕩的地板上用僅存的一只紙杯輪流喝水。鄧異休息了一會兒便從包里掏出了一塊白色海綿。
羅仲夏以為他是要洗碗,心里正奇怪,卻見他拿著海綿到處巡視了一番,把墻上有明顯污漬的地方擦了個遍,墻面立刻潔白如新。看得羅仲夏和徐曉凜懷疑他其實是只多啦A夢,竟有這等神奇的物件。
鄧異說這個補墻神器在五金店花三刀就能買到,這樣退房的時候就不會被中介多扣押金了。
羅仲夏佩服道:“你這么在行,看來真沒少搬過家。”
鄧異點頭:“搬過四五回了。后來我得出的結論就是,沒有自己的房子之前少買東西。”
“這是真理。”她倆都笑了。
又過了幾天,徐曉凜將三個包裝完畢的大紙殼箱寄走,身上只留下一大一小兩只行李箱。空蕩蕩的房子里僅剩下些灰塵在陽光中沉浮,她再一次看了看,然后轉身關門,將這些年在墨爾本生活的所有印記留在身后。
徐曉凜搬進羅仲夏家暫住。羅仲夏倒是很高興,尤其是下班回家后看見廚房里煙火氣繚繞,電飯煲唱著歌提醒米飯已經做好,讓她格外感嘆有家人的重要性。
羅仲夏將韓式大醬湯和米飯拌到一起,嘗了一口說:“你還會做韓餐呀?”
徐曉凜說:“這算什么,韓餐最簡單了。”
“你可真是個田螺姑娘,留下來別走了。”
“你養我嗎?養我就留下。”徐曉凜笑道。
“算了,那林擁海能跟我急了。”
“其實我真不想走,我在那邊一個朋友都沒有。”
“起碼你還有老公啊。你走了我才是無依無靠了好嗎?”
徐曉凜竊笑道:“你有鄧異啊。我看他挺好的,你倆已經在一起了嗎?”
羅仲夏差點嗆到:“哪兒跟哪兒啊,勉強算是朋友吧。而且我不一定能留下來呢,我這沒著沒落的哪兒有心情談戀愛啊。”
“能留下來最好。我特別喜歡墨爾本,要不是之前公司承諾的雇主擔保沒希望了,我真的不想走。說實話,我對以后一點兒把握都沒有,去了塔斯馬尼亞就能順利拿到PR嗎?我在墨爾本呆了這么久,湊了那么久的分,現在不還是灰頭土臉地走了?”徐曉凜想起那些以破銅爛鐵價賣掉的家具十分沮喪。
“你千萬別這么想。我也認識幾個去塔斯馬尼亞的人,我看他們發的照片都可有意思了,看樣過得挺好。”羅仲夏安慰道。
“誰在朋友圈里過得不好?最抑郁最累的事情也不會特地告訴你。我特別擔心能不能拿到偏遠地區的名額,害怕去了也是徒勞,花了更多時間精力到最后還是一場空。去塔斯馬尼亞可是我們最后一條路了。”她轉而問道,“你呢?還在猶豫要不要留下嗎?”
“我本來想回國的,但這次回了趟家反而糾結要不要留下來了。”
“你是移民專業,肯定比我要容易得多。而且我已經在雇主擔保上浪費太多時間了,你不可能比我再走更多彎路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但是像你的話還有林擁海,兩個人互相還有個照應。我一人孤零零的在這邊,都找不到一個能讓我堅定地留下來的理由。你說咱們到底為什么這么費勁巴拉地也要移民啊?”
“是啊,”徐曉凜嘆道,“我有時也懷疑自己為什么在這干耗著,也不知道最終能不能留下來。我太想穩定下來了,想有自己的家,這種租房的日子我過夠了。”
羅仲夏同意道:“租房的艱辛我懂啊。手機掉在地上,先是跪下去看地板有沒有砸壞,然后才撿起手機看屏幕碎了沒。而且我現在被迫掌握了所有生活技能,大到修家具小到通馬桶統統自己搞定。”
“有的人說澳洲空氣好。空氣好歸好,氣候可不怎么地。春天有花粉,夏天又干又熱,冬天濕冷,太反人類了。而且塔斯馬尼亞特別冷,你說我這么怕冷的人可怎么過呀?”
“你就往死里開空調。”羅仲夏安慰道:“據說那邊比墨爾本清靜,你就當過去修身養性了。”
“我確實想休息一陣了。之前的工作簡直不是人干的。澳洲一個以悠閑自由著稱的地方,我卻把生活過成這樣。一點也不悠閑,一點也不自由,每天都在加班,回到家還要24小時待命,你說我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其實這樣也蠻諷刺的,我們為了自由而來,結果被剝削的更慘。”羅仲夏搖搖頭。
“在哪里都逃不出資本主義的魔爪。”徐曉凜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