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聲聲戰地情
——陸游《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賞讀

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

〔宋〕陸游

僵臥孤村不自哀，

尚思為國戍輪臺。

夜闌臥聽風吹雨，

鐵馬冰河入夢來。

一場大雨破空而來，橫掃千山，暗淡了天地，蒼茫了世界；一場大雨從天而降，撕裂天空，鞭打大地，回響在耳畔，激蕩在心靈。一位抗金英雄，聞風聽雨，徹夜不眠，心事連廣宇，馳夢在戰場。這就是陸游雄邁狂放之作——《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給我們展示的意境。

68歲的陸游，早已退出了朝堂為官，早已遠離了抗金前線，賦閑在家，清靜自守。在一般人看來，無官一身輕，無事一心閑，國事民瘼，蒼生苦難，肉食者謀之，與詩人無關，詩人完全可以逍遙自在，安度晚年。可是陸游不是這樣，烈士暮年，雄心猶存，屈居山鄉，仍思報國。盡管年事已高，寒天僵臥，盡管偏僻孤村，風雨大作，詩人一點也不埋怨，一點也不悲嘆。他沒有心思考慮自己的生活處境，他沒有時間擔憂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把自己交給了朝廷和國家，他把自己交給了戰場和夢想。他決不服老，決不服輸，他還時時想著怎樣披掛躍馬，馳騁沙場，駐守邊疆殺敵報國。他的青春和熱血與國家命運緊密相連，他的生命和抱負與抗金大事融為一體。這樣的人，除了忠誠和報答，除了效命沙場，奉獻熱血，沒有別的選擇，生是國家的英雄，死是人中之豪杰！遺憾在于權奸當道，主上昏庸，朝綱紊亂，正不壓邪，無數愛國將領都像陸游一樣，被排斥，被打壓，任憑國家山河破碎，任憑黎民百姓遭殃，南宋朝廷仍舊醉生夢死，仍舊茍安求和。國中無主腦，戰場無主將，金兵鐵蹄踐踏我美好河山，異族邪風辱羞我民族，作為有識有志之士的陸游，看在眼里，痛徹心扉，可是卻一籌莫展，如何不痛苦，如何不憤怒呢？！

一場風雨踐踏這個國家，抽打這個夜晚，偉大的愛國詩人，勇敢的抗金英雄——陸游，躺在床上，躺在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上，聽狂風暴雨呼嘯而過，猶如千軍萬馬，沖突廝殺，看天邊黑暗吞噬天地，猶如戰場陰云，滾滾而起。詩人激動，詩人亢奮，他久埋于心的壯志被激活了，他塵封已久的記憶被喚醒了，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想當年，“樓船雪夜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想當年，“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豪勇是戰場的風景，血性是男兒的本色！英勇的陸游，該有多少輝煌的過去值得珍惜，又有多少冷酷的挫折令人痛心。夜深了，詩人累了，詩人睡了，在風雨聲中，在無邊黑暗里，他做了一個夢。夢中又回到從前，回到戰場，詩人披掛上馬，雄姿英發，打馬馳過大漠冰河！一場慘烈的血戰即將拉開序幕。詩人沒有描寫刀光劍影的拼殺，碧血橫飛的悲慘，也沒有表現黑云壓境的危險，天寒地凍的嚴酷，但是，我們有理由相信，勝利屬于勇者，輝煌屬于陸游。“鐵馬冰河”四個字，挾風帶雨，威風凜凜，氣勢磅礴，是戰場，也是夢想，是搏殺的見證，也是鐵血誓言，小至一個英雄，大至一支軍隊，乃至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只要擁有這種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大無畏精神，只要擁有這種舍身為國、義無反顧的膽識氣魄，誰能匹敵？誰能戰勝？

讀陸游這些壯懷激烈，心潮涌動的戰地詩章，讓人血脈僨張，豪興勃發：生為男兒，志在疆場，真該為國為民，拼殺一場，才不枉為男兒啊！陸游的詩中，一匹戰馬，幾朵鮮花，一聲雁唳，幾杯熱酒，幾行草書，一陣風雨……都會惹起詩人報國仇、雪國恥的心事，血液沸騰，干勁高漲，雄心振奮，這是雄放之詩，這是力量之詩，這是快意之詩！

記住那個夜晚，記住那場風雨，記住那位詩人，一個民族因為擁有一位英雄而自豪，一個國家因為擁有一位英雄而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