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誰是騎士?誰是公主?誰又是魔王?
- 明日方舟里的咸魚六星
- 歌者泛舟
- 3790字
- 2021-07-23 10:13:17
循著小提燈的瑩瑩光亮,白羽可以在硬而冰涼的土地當中找到融雪的痕跡。很多雪在白天融化成水,滲入泥土當中,夜晚降溫以后又會凍住,這樣一來,晚上的泥土就會變得堅硬。但那堅硬是天然的,其本身又是另一種柔軟。
葉蓮娜瞧著書上的文字瞧了好久,隨后又伸出一只摘下手套的手來,向那小溪中舀了舀,好像在仔細尋找什么。
“葉蓮娜,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一找這條小溪里面有沒有小魚?!?
“你還相信這么淺的水里面也會有魚?這一定是白天的時候融雪得來的水,這些水匯聚到了一起,便開出一條小溪。移動城市里面除了龍門這種特大的城市,我還真想不到有哪一個移動城邦能夠供得起一條河來。哦,當然,汐斯塔的海除外。”
“汐斯塔?那是什么地方?海又是什么?”
“一座移動城市,它的名字叫做汐斯塔……至于海,其實也不是海,只是一個湖。但那湖大很大,真的很大很大,你無論怎么望也看不到另一頭,怎么游也到不了對岸。即便是坐船,也得坐好久好久?!?
“不會結冰嗎?”
“不會結冰的。就拿汐斯塔舉例子吧:汐斯塔一年四季都是夏天,驕陽似火,那種夏天熱到你就算啥事也不干也會蒸出一身的汗來。還有沙灘,海邊有沙灘,白天的時候沙灘上的沙是滾燙的,閃出金色的光芒,特別好看?!?
“我沒有流過汗,從來都沒有過?!比~蓮娜說,“但是我也好想流汗一次,哪一天你帶我去汐斯塔那里看一看,行嗎?我還沒有見過海呢……”
“我?”白羽笑笑,“葉蓮娜,別逗了,雖然我們兩個現在像是一對朋友一樣,但說到底,我是羅德島的人而你是整合運動的,我要阻止整合運動對城市和無辜之人的毀滅。我們現在還是敵人,敵人怎么能帶敵人出去玩呢?”
葉蓮娜縮起膝蓋,抱著兩條腿,把臉埋在膝蓋上。
“我這一輩子除了烏薩斯什么地方都沒有去過。我活不了多久的,白羽,但是我真的希望戰爭早一點結束,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平等對待感染者?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我就有機會去汐斯塔了,你說是不是,白羽?”
白羽把頭扭了過去。
“是,葉蓮娜,但如果你想去的話,其實根本不用等到戰爭結束。離開這里,帶著你信任的人去羅德島。那兒也在抗爭,也在為了感染者而戰斗,真的,葉蓮娜,那里的戰斗比整合運動的屠殺要高上許多,如果……”
“白羽……”葉蓮娜低著頭,打斷了他,“如果我現在去羅德島,那我不就是背叛了那些無辜死去的人了嗎?我小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會有人死去。我依稀記得那些日子,被關在那座比監獄還要痛苦的地方的日子,那無數個日日夜夜悲慘的哀嚎,無數條鮮活的人命,無數雙祈求的渾濁的眼睛……我忘記不了那些,也原諒不了那些。唯有抗爭和革命……”
“我知道所有,葉蓮娜,我知道你的一切,甚至你所不知道的?!?
“哦?”葉蓮娜把手從小溪當中伸出來,望著他,“那你說說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出生于烏薩斯西北凍原上的一座礦廠?!彼D了一下,開始說,“你三歲那年,你的親生父母抽到了黑簽,因此被那群看管你們的烏薩斯人處刑。在你的十歲那年,你的奶奶也抽到了黑簽。之后,那些烏薩斯士兵不想再管剩下來的這些孩子,于是就找了個借口要把你們全部殺死。在行刑的時候,你覺醒了體內的……”
“白羽?!?
葉蓮娜的手忽然垂了下來。她瞪著一雙明澈的眼睛,死死盯住白羽,全身上下好似僵住了一般沒有動彈。葉蓮娜的聲音有些發顫,但很明顯她在保持克制。
“……是誰和你說這些的?除了我和我的父親,沒有人……”
“我說過,你的一切我都知道,看來你之前還不是十分相信這一點。”白羽平靜地說。
“你到底是誰?白羽……ACE和我說你知道許多,但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知道這些事情。即便是塔露拉我也沒有向其提及過我的過去。我本來想著只有在我身處幾乎必死的情形的時候,再會找機會向別人傾訴,可是你……”
葉蓮娜沒有說話了。她閉上了眼,嘆了一口氣。
“葉蓮娜,正是因為我知道許多,所以我才希望你放棄整合運動。我不是在讓你放棄抗爭,放棄為感染者爭取平等的權益,我是想讓你找到一條正確的路。”
“正確的……路……”她小聲重復了一遍。
“正確的路?!卑子鹫Z氣堅定,“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值得人們去走的道路的話,我希望是——不會后悔的那條。”
葉蓮娜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其上似乎掛著些許的雪花。
“……我出生的那個地方,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礦場……那是人性丑惡的匯聚之地,這片大地上積蓄的所有不滿與仇恨,無論如何誕生,怎樣誕生,都會在那個地方傾瀉在了無辜的感染者的身上——那里是壓迫和敵視的地獄。
“烏薩斯的感染者被強制征派到那里做工、挖礦,但我出生的時候,礦坑里的資源就幾乎已經枯竭了,那里實際上成為了單純關押感染者的監獄??词啬抢锏臑跛_斯士兵,多半是被流放到那里的罪犯,經過了簡單的訓練之后,就派到了礦場坐看守。
“可是,他們本質上仍然只是一群小偷、搶劫犯、殺人犯甚至是其他更惡劣的罪人。但是在烏薩斯的眼里,這些無惡不作的犯人的地位比我們感染者地位還要高,盡管感染者從來沒有做錯過什么。他們甚至是來看守我們,而不是被關在鐵柵欄當中。這些人經歷了常年累月的流放,內心早已扭曲,被當做牲畜的感染者理所應當成為了消遣的工具——
“他們發明了一種抽簽游戲,誰抽中黑簽誰就會被無理由地處死。任何任何感染者最終都逃不過那樣悲慘死去的命運。我們的確生而就是這樣的,可我不相信有人一出生就是卑賤的。我一直堅信,無論是感染者這個還是非感染者,劃分他們唯一的依據就只能是一個——善良……”
葉蓮娜輕聲說著,語氣當中既有控訴,又有一絲微微的痛苦。
“那一天,礦場里最后的那一批孩子們也要被送到絞刑架上。我是他們當中年紀最大的那個,理所應當第一個去死。但就在那個時候,我的力量忽然爆發了。我殺死了四名行刑的儈子手,可我無法戰勝所有的烏薩斯士兵,但我拖延住了他們,拖到了我的父親,那個老頑固的出現。
“他救下了我,率領盾衛清理了那片礦場,救下了我和我所有的同伴。我的同伴就是礦場里的其他孩子,現在便成為了我雪怪小隊的成員們。
“他們用上了我的源石技巧,幫助我進行布陣和作戰。平日里我與他們一樣生活,一樣笑,一樣哭,一樣為了一篇童話而流淚,雖然會有人死,有人受傷,可我們都知道,只要這片大地上壓迫依舊,真正的和平和幸福就永遠不會到來。”
白羽沒有說話。
“剛出門的時候,我的那兩位同伴沒有嚇到你吧?”葉蓮娜微笑,“不過也難怪,畢竟這么多年來,我從未和什么人單獨出去過,甚至是我的父親。”
“他們只是很關心你,才對我十分警覺的,這說明他們很愛你。”
“我也愛他們,白羽。”
“如果你真的愛他們,那你更應該為他們而著想。”白羽的語氣忽然變得無比嚴肅,“他們不該為了錯誤的道路而錯誤地走下去,你也是一樣——
“每一個人死的時候都應該自豪地說:我這一生過得充實而有意義。因為我在死去之時,仍然能夠記得我在為了正義而正確的事情奮斗著,并不后悔所進行的事業,那是我即便獻出生命也要完成的東西?,F在我死了,卻依舊在另一種方式而活著——戰斗是生命的延續?!?
“白羽……”
“葉蓮娜,每個人都應當不帶遺憾的離開這個世界,可如果直到快要失去的時候才醒悟所做的本不該這樣,那便就遲了,那樣就太殘忍了。你不應當有這樣的經歷,雪怪小隊不該這樣,整合運動乃至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該這樣。千萬不要將錯誤留到了明日,天知道明日還會不會再次出現。
“反抗,是為了解放,可不是所有方式的反抗都是正義而正確的。我深知萬事來不及挽回的痛苦,我深深知曉并且悔恨著。但是我真的不愿意看到像你這樣的人經歷與我相同的事情。葉蓮娜,回頭吧,趁現在所有的東西都還并未塵埃落定,現在回頭糾正犯下的錯誤,選擇正確的道路還來得及……”
白羽右手顫抖著,把癱軟的手指垂在葉蓮娜的手上,一股寒意襲來。葉蓮娜忽然把手抽了回去。
白羽愣了一下,也立刻把手縮回身側。他扭過頭,沉默了。
“白羽……你所說的這些,是真的嗎……”
他咬緊牙關,繃住眼角。
“……是真的,千真萬確,我知道很多,葉蓮娜,就像我知道你的過去一樣。整合運動所做的那些,塔露拉所做的那些,還有死去的那些無辜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ACE為保護煌而甘愿守至最后一刻的場景,葉連娜,你已經親眼見過了。
“請務必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你所不愿意相信的那種地方——感染者和非感染者和睦相處,所有人都彼此相愛,所有人都為了感染者最后的解放而奮斗。感染者可以為非感染者挺身而出,非感染者同樣可以為感染者做相同的事情。羅德島就是這樣的地方,而你,葉蓮娜,你必須在眾人的簇擁下死去……”
“可是……我殺了你們很多的人……ACE小隊有幾個人就死在我的面前。白羽,你不恨我嗎?”
“這便是戰爭,殘酷的戰爭,時時刻刻都會有犧牲。我不怪你,你只是被暫時蒙蔽住了雙眼而已?!?
“但是,如果我殺了你最愛的那些人呢,你還會原諒我嗎?”
白羽低著頭,把目光落在那個始終被他帶在身上的小熊玩偶上。
“我不知道,其實我什么也不懂,葉蓮娜,我不知道一句‘我曾經被蒙蔽住了雙眼’,是否就可以洗刷掉犯下的所有罪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被原諒了?!?
“……也許,我是個罪人……”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區別是我們如何去看待自己的罪過。為了心中正義而戰,盡管一時間誤入歧途殺了人,但后來悔過補救,拯救更多的人,其本質上是善良的。這樣的罪過雖然無法被原諒,但是葉蓮娜,那也勝過無知的繼續走下去。所以,你愿意嗎?”
“我……我真的不知道……”
葉蓮娜再一次把頭埋了下去。她的白色瀑布般的長發披在她的身上,那雙兔耳朵聳拉著,微微垂了下去。
“說到底……”她輕聲道,“我們無論怎樣,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