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山坡上人抬肩扛,搬運設備和器材,工作十分艱難,進度緩慢。
大家議論有沒有更好的法子?
“哎,我說王指導員,咱們可以土法上馬,在兩個山坡之間,用汽車餃盤將鋼絲繩連接起來,在中間搞一個三腳架,把鋼絲繩連接接起來,然后把山地鉆移到鋼絲繩,以后將所用的鉆機、大小線、炸藥通過滑輪都從鋼絲繩往下運到作業面上,這樣既省工省力還提高了工作進度,也安全。咱們隊里有鋼絲繩和滑輪機。”趙光頭很認真地說。“趙光頭,你真有兩下子。”趙光頭的一席話把王文漢的心點撥亮了。“嘻……”趙光頭沾沾自喜,他洋洋得意地說,“這點知識咱們在小學就學過了,而且你們的學習成績都比我好,可是我的實踐經驗比你們強多了。”
“光頭,這個點子我也想出來了,剛想說你小子在我前面點炮了。”蘭州尕娃子顯得很失望。他就這毛病人前人后總愛不甘寂寞地顯示自己,如果在人多的場合下不嘟嚷幾句生怕別人以為他不存在似的。
“行了,尕三子,”小吳不服氣地說,“別給你鼻子就上梁,讓你暖和暖和就上炕。”王指導員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應當趁熱打鐵。于是對大伙說:“咱們今天把這點剩下的活干完。明天按這個方法辦。
直到所有炮眼打完時,已經是晚上七半點了。
趙光頭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在門外就聽見里面的呼嚕聲,他不禁笑了起來,兄弟們實在是太累了。他踮著腳往里走,一個床鋪一個床鋪地查看,看到不小心把被子蹬到地上的,再給他蓋到身上。這些簡單的事情總是會讓他感覺到幸福。他躺在床上,透過門縫看月亮正落西山,或許天該亮了吧……
前幾天下了雨,那些日子積累的雨水根本沒有辦法一下子蒸發干凈。地面上,蚊子一夜之間平白無故地多出了許多,你若是稍微跑得快一點,它們則會直接鉆進你的鼻子和耳朵。
第二天,說干就干!趙光頭你負責勘察現場,其余的人拉運材料,裝吊索。”這個辦法提高了效率,節省了人力。
這半年來,測量班每天早出晚歸,走幾十公里的測線,山地鉆機靠人拉肩扛,看著那血管猙獰的雙手,肩上的老繭,肌肉突兀的雙腿,就像山里的農民一樣。放線班他們每天都背著七十斤的大線,三十斤的小線,背上被歲月刻出了一道道黑色的印痕,狠狠地陷進去肉里。他們已經適應了這種生活,這些重量,艱辛,已經與身體融為了一體,突然卸下反而覺得過于輕浮。
每個人都不再像當初那樣稚嫩,臉上都脫去了稚氣,變得深邃而穩重。今早的天陰陰的,但是卻顯得格外的清爽。
每天都是一樣的勞動,每天都是同樣的草原、樹林,山丘。每天吹著不同的風,或許還有各類花草生生滅滅,每天他們健壯的背影,落在每天踏過的土地上。運輸、樹井架,打眼、裝藥、放線、插檢波器、放炮、采集資料。每天重復著昨日已經重復過的生活,吃著味道相同的白米飯,日子像是一味中藥一樣被生活苦苦地熬煎。一年多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已經一年多了,所有的一切也都不那么陌生了。他們了解這兒的一草一木,知道哪兒有個坑,哪兒有個坡,就是夜間起床出恭也用不著打著手電,閉著眼睛都能找著地兒。就是鳥兒每天也有早出晚歸的時候,也能看看外面的世界,他們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不是有日歷的話,我們甚至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幾了。
“常明亮,今天是9月幾號了?
“好像是9月25了。““啊!我的生日是9月23號,他媽,過去兩天了,我都不知道。“劉云生沮喪地喃喃說道。
又熬過一個炎熱的夏季,秋未的夜幕籠罩了沙漠,寒氣無聲地浸潤開來。王文漢披著棉衣坐在篝火旁,再次推敲了作業計劃:30公里測線,3臺車鉆,三個山地鉆,每日必須完成八百米……潺潺的溪水聲中,一個半月必須干完,趕在寒冬前收工。
錢小兵領著回個測量隊員,深入沙漠深處勘察測線,天氣忽然變了,雨夾雪的下著,裹著蠶豆大的冰塊,乒乒乓乓地迸跳。三個人擠駕駛室里,王大寶和李建靖兩人爬在車底在下,凍得瑟瑟發抖。雨終于停了,王大寶收集了一些干芨芨草,哆嗦著點燃了枯草。火焰飄抖起來了,像小蛇飛快地順著柴縫竄著,轟的一聲,李建靖又加了些干樹枝,大火畢畢剝剝地燃起來了,身上的寒氣才壓了下去。風刮著,火焰呼地撲過來,又呼地倒過去,剛躥起幾尺高,又被風壓了下去,火在跳舞,人的心才暖了。
劉建靖是李建綏的弟弟,頂替哥哥招工后分配到283隊,王文漢把他當親弟弟一樣看待。去年幫襯著他到農村老家結了婚,有了建靖的收入和他與趙紅霞的幫襯,他們一家老小生活有了依靠,年還的老人重新喚起了對生活的憧憬和希望,李建綏媽媽的病也好了,王文漢心里有了安慰。劉建靖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責任,他的一切來自于哥哥,來自于王文漢和趙紅霞,因此,他要用比正常人更多的血汗來信還。每天上工時他都默默地干著,他雖然人在這個群體中可他的靈魂是孤獨的,工歇的時間,同伴們都圍坐在一起漫天胡侃打情罵俏,他卻總是一個人坐著。這時,他扯出一條舊報紙,從塑料袋里捏出一撮莫合煙的煙渣子卷上一個喇叭筒就抽起來,他每次都是深深地吸進去然后又重重地吐出來,他仿佛要把所有的苦難都吸進自己的體內,然后再把經過過濾退色的磨難吐出來。他學會了用忍耐面對苦難,學會了用孤獨經歷苦難,他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成熟了,這是一種麻木中的成熟,抑或是一種成熟中的麻木。他覺得自己堅強了許多。他想起了一位作家的話:那些能夠忍受孤獨和寂寞的人他是堅強的。他覺得說的就是他自己。
回營地路過幾棵沙棗樹,棱草無聲地佇立著,垂下修長枯萎的葉子。老謝看到一串兔子足跡繞過草株,留下幾粒黑豆似的糞球。他約趙光頭去打了五只野兔回來。
夕陽殘照,天地間死一樣靜寂。云影無聲地移了過來,風輕輕吟唱起來。他們燃起了一堆的篝火,篝火上架著大鍋,野兔肉在鍋里翻滾著,一陣陣香味撲鼻而來。
馬大姐和王文漢吃著兔子肉,微笑著對王文漢說:“王指導員,你知道嗎?紅霞沒有答應你,不是她不喜歡你。而是你根本不懂女人,她過去喜歡你,受過挫折,成了大家的笑柄,面子還是要掰回來的嗎?你表白時,要給她一種她最想要的方式,給她個臺級。”女人還是了解女人。類似的話,馬大姐也給他說過兩次了。
王文漢吃了幾塊肉,撕了一只兔腿,來到趙紅霞帳篷,遞給隨油吃。
王文漢約紅霞來到胡楊林,天空中,忽然傳來鳥兒喧鬧的聲音,不時飛過遷徙的大雁。沙漠上空的鳥兒雖然稀疏,但天藍云白,好像飛的更高。地上涌過來一群羊。有人說,野外是醞育情感的伊甸園,這話非常確切,人煙稀少的草原、沙漠、戈壁,你很容易找到兩個人獨處的世界,大概是心靈的感應與呼喚,平時話并不多的王文漢,看著天上飛的雁,地上跑的羊,話就多了。
王文漢感慨地自言自語:這個世界有意思,天上的大雁一隊隊飛,成“人字形“,連地上的羊也是一對對一排排。王文漢轉頭看著趙紅霞溫柔的說:“紅霞,我想起一首陜北民歌唱到,地上的綿羊,并排排走過來,哥哥你有情來,妹妹我有意。“
“我還發現,你也會詩情畫意,變酸了。“趙紅霞風趣地說,不知是贊揚還是開玩笑的挖苦。
“紅霞,說這些話的意思,我今天要告訴你,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愛過去的你,也同樣愛著現在的你。我了解你在部隊的成長過程,也知道你現在工作中的喜怒哀樂。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解是我喜歡你的基礎,相知相惜是愛的升華。我愛的,是你的全部。”王文漢緩緩的傾訴著,在沒有提前預案,沒有任何征兆,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再一次的向她表白了。趙紅霞呆呆的看著他晶瑩的淚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著轉。或許她是感動,或許是覺得意外。但不管怎樣,她都知道,王文漢是真心愛著她。一而再,再二三地向她傾訴衷腸。“紅霞!這么長時間了,大家都看出我對你的心思了,你也更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愛人,我能陪伴著你、保護著你,牽著你的手,白頭偕老。我們結婚吧!別再折磨我了,好嗎?”
這句話在紅霞的心中激起了無數次的振蕩,她臉上浮現出一絲嬌羞的神情。她抬頭看著王文漢,目光如水。略帶嬌嗔的說,“文漢,我知道,好吧!”
王文漢苦苦等待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這幸福來的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幸福的淚水溢滿了眼眶。
趙紅霞抬起手,輕輕的拂去他的淚水,埋怨著說:“傻瓜,只要你早說,會說,我早就答應你了。“
她居然埋怨說,他求婚晚了,楞了一下,心里開始狂跳著。激動的看著紅霞,強壓著心底的興奮,和她解釋說,“我當然想早些和你說,可我怕你和上次一樣,還是拒絕我……”趙紅霞微微一笑。反問他,“那你現在不怕我拒絕了嗎?”
王文漢立刻點頭,“怕,當然怕!但我不能因為怕,就錯過了機會……”
紅霞抬頭看著他,她微微笑了下說:“傻瓜,其實你已經錯過了好多次機會了”
王文漢楞了!傻傻的看著她,一種苦澀的滋味立刻涌上了心頭。
趙紅霞微笑著看著他,她慢悠悠的說,“文漢,你知道嗎?如果當初,我喜歡你時,你只要一個愿意的表示,我就會幸福的投入你的懷抱。可惜你卻像個木頭一樣,表現的像個懦夫,傷害了我。你一上門給我介紹對象時,我以為說的是你自己,我幸福地期盼著,只要你當時說介紹的是你自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你。你知道嗎?你一直在我心上,自從建綏去逝后,你的對象也嫁人了。我就重新燃起了和你在一起生活的希望,可是,你要把我介紹給別人,太傷我的心了。“聽了這話,王文漢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趙紅霞。這次輪到趙紅霞流出了幸福的淚水,她也抱緊王文漢嗔怪地說:“最好的機會都被你耽誤了,浪費了多少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