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9井噴出工業油流,給所有會戰人員以巨大的鼓舞,油田指揮部加快勘探開發力度,各參戰單位你追我趕的勞動競賽。王文漢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工作更忙了。
東風是春的使者,“立春”的節令剛剛跨過時光的隧道,吳起溝梁山嶺上的其它樹木的枯枝敗葉還在寒風中抖擻的時候,留心的人兒,也許在某個不經意的早晨就怱的發現砍頭柳光桿上兀地生出許多小芽芽,凍硬的枝條開始變軟,枝條開始下垂。春天來了,春寒陡峭,一場倒春寒迎來了最后一場雨加雪,不大不小,落地即化,黃土山地,山丘呈現臟兮兮的土銹色。地表凍結隨著春天逐漸軟化濕滑,土質松動。物理風化作用很強烈,褐色的碎石夾雜著黃色的土塊覆蓋著山坡,并沿著陡坡滾落下來,風吹土揚,時而這里,時而那里,嘩啦啦一陣響動,漾起一縷士霧。隨著發動機的轟鳴,鉆井車在山坡上矗立起來,發動機轟鳴,車身抖了起來,重力的作用下,碎石流又向下蠕動了。有下滑的跡象,李建綏說:“等一下,搬幾塊石頭墊在車輪下,防止打滑。“
看著這山,卻找不到石頭,這是黃土山,土多的是,石頭卻不好找,李文看施工停了下來,走過來,梳著大背頭,一手挺在腰上,一手拿著煙,像個大人物,大手一揮,發著牢騷說:“折騰什么呢?都過去個把小時了,怎么還不開鉆。“
李建綏急忙上前匯報,山坡上鉆機傾斜,不平衡,再加上地濕打滑,不穩定,需要支撐。“
“這幾個月施工都過來了,瞎胡扯!磨嘰時間。“李文不以為然。過去那個年代很多事情都是非理性的,越是外行膽越大,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人定勝天,李文也是這樣,革命口號掛在嘴上,調子唱的很高,其實不懂生產,更沒有安全意識。
李建綏無奈,只好開鉆,李文這才悻悻然地離開。王文漢看鉆機抖動的厲害,便走過來看是什么問題。剛到跟前,山坡因滲雨雪水,在車輛發動機的轟鳴和鉆井的重壓下,車輪右下角的一塊土突然陷落,鉆機傾斜倒了下來。王文漢面朝傾倒下來的鉆機,連轉身都來不及,更來不及向后跑和躲閃。剎那間傳來一聲大喊,“王指導員,快跑!”一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從旁邊射來,直接把王文漢從鉆機下連推帶撞地甩出去,緊接著就是“轟隆”一聲巨響,王文漢從驚恐的眼睛里看到了黑乎乎的井架倒了下來,他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左胳膊被井架砸得一陣疼痛,骨子里傳來了一聲“咔嚓“的骨折聲,隨之跌倒在地。接著李建綏被壓在井架下,血肉模糊。“建綏!”王文漢大喊道。“建綏!你怎么了?”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當鉆機倒下的那一刻,他預感到即將發生的災難,他有時間有機會跳出這個危險區,可是他想著和戰友王指導員一塊逃離出去,王文漢面對著他,己來不及后退躲閃,李建綏著急之下,自己用盡全力猛地推向王文漢,將王文漢撞出二米開外,他因推力過猛,反作用下自己的身體沒有向外越出半步,鉆機下滑傾斜速度太快,傾刻之間砸了下來,井架邊緣掃了一下王文漢還未收回的左胳膊,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壓著李建綏,把他定在了地上。李建綏躺在血泊之中,緊閉著雙眼,殷紅的鮮血從他嘴里噴了出來,順著嘴角流下,染紅了冷冰冰的壓在他身上的井架角鐵。王文漢突然醒悟過來,鉆機傾斜倒塌,是李建綏在關鍵的時候把他推開,救了他的命,他瘋了似的的撲向鉆機,想把李建綏拉出來,卻發現左胳膊劇烈疼痛,血順著胳膊流了下來,使不上一點兒力氣。就在這時,隊友們紛紛跑來,有七八個人使勁全力搬起井架,將李建綏拉了出來,王文漢用一只手扶抱著李建綏,大聲喊著:“兄弟,兄弟!”李建綏如抽去了骨頭軟塌塌地耷拉著,頭上淌血,嘴里吐血,衣服上也粘著血,這血染紅了他的身體,也染紅了王文漢的衣袖,染紅了泥濕的黃土。眼看著李建綏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不知他聽到王文漢和大家的呼喊沒有,沒有發出一個字的聲音。“兄弟,你一定要挺住啊!“王文漢一邊急切地喚著李建綏,一邊招呼大家送李建綏去醫院。
王軍開著隊上唯一的那輛大轎車,踩足了油門,在山道簡易土石子路上狂奔著。
“建綏!建綏!”王文漢感覺撕心裂肺的痛,這是怎樣的痛啊?一方面,顛簸的路搖晃的車,使他的斷臂撕裂著劇疼,更主要的是來自心里,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兄弟慢慢死去,他卻毫無辦法,心里又疼又急,恨不得生出一雙翅膀,飛過去。
躺在車坐位上的李建綏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的嘴唇顫動著,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了出來。他喘著粗氣,抬起那顫抖的手指著,斷斷續續地吐出了兩個字:“紅……霞……”王文漢發現李建綏眼下的情況,遠比自己想像的嚴重,禁不住心里一緊:“建綏,快說,你有什么話快說啊!”但是處于彌留之際的李建綏除了拼命想喘勻一口氣,他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了。最后時刻,他伸出滿是鮮血的右手顫顫巍巍地一把抓住王文漢的手,緊接著頭一偏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李建綏!李建綏!李建綏!”車上的十多個人忍受不住悲痛,放出悲聲,和李建綏多年好關系的幾個戰友,撕心揪肺。眼瞅著一個活蹦亂跳的生靈頃刻間消失了,并且是永遠地消失了。王文漢木然地抱著李建綏,滾燙的淚水,順著他那清瘦的面頰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掉在李建綏的臉上和身上,與那正在慢慢凝固的殷紅鮮血融會在了一起。
“你為什么這么傻?你為什么不自己躲開?為了救我,搭上你的命?”王文漢哭著,歇斯底里地質問著,接著用那只能動的右手揪著自己的頭發,痛苦的自責著:“兄弟,是我害了你。”
李建綏和王文漢被送進了縣醫院,醫護人員當即為他進行了診治,送進了不同的病房。李建綏已死亡,頭骨和身上多處受傷。王文漢神志清晰,只感覺胳膊的痙攣一直在持續地折磨著他,疼得直冒冷汗,把衣服都浸濕了。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王文漢的心里卻一直惦記著李建綏,希望奇跡發生,醫院一定能救活他。就這么想著、想著,在麻醉藥物的作用下,不一會兒就合上了沉重的眼皮,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后情況良好,被送到了病房里。王文漢手術后醒過來了,床前的戰友們都圍著他,眼睛紅紅的,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王文漢睜開了眼睛,著急地問:“建綏救活了沒。“大家默不作聲,有幾個人眼淚撲漱漱地掉了下來。王文漢明白了一切,忘記了自己的疼痛和剛做完手術,忽地坐起來,要去看李建綏。又被大家按住。王文漢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發,難過得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他對馬大姐說“大姐,你去陪陪紅霞,再不敢出事了。“讓我自己靜靜吧!你們都不要陪我了,該干什么去干什么?生產不能停啊!”王文漢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凹陷下去的眼睛緊閉著,眼圈黑黑的,正在輸液的手露在被子外面,上面的青筋突起。
太平間里,王文漢守著李建綏的遺體,淚流滿面,他知道李建綏要不是急著推他,自己就不會死,他發現的早,完全有時間沖出去,如果李建綏只顧自己跑出去,那么被壓在里面的就是他王文漢。他哽咽著說:“建綏,你是一個好的戰士,在戰爭年代,你肯定是一位英雄,在石油行業,你真的成了我們的英雄!”他抱著李建綏的遺體,緊緊地抱著,他把頭埋在他冷冷的的懷中,心里說:我的命是你救的,你為石油建設而獻身,那么也請讓我踏著你的腳印,繼續為國奉獻吧!天還是這么的晴朗,那萬丈光芒照亮了整個山頭。他仿佛看見了建綏在里面笑,看見李建綏在那光芒里緩緩升天。他的眼睛含滿淚水,他沒有照顧好這么好的戰友,建綏死了,我不知道拿什么去見他的家人。
接下來的幾天,王文漢躺在醫院的床上,渾身無比的酸累,他沒有一點兒力氣,因為他的悲愴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他雙目空洞無神,就這樣靜靜地盯著天花板。他永遠忘不了那副畫面,忘不了建綏向他縱身撲來保護他的畫面,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為了保護他而消失了。
有些人活著實際上是死的,然而有些人死了卻仍然活著。建綏是這樣的人,他們為了祖國的石油建設,為了工業的血液,為了軍人的榮譽,他們血灑盆地。他們是長久不衰的,只要我們活著的一天就永遠不會忘記他們。英雄于血淚中升華,歷史于血淚中銘記。血淚是榮耀的開始,血淚也是痛苦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