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處長彎腰走進一個又一個干打壘,逐一查看新建干打壘的居住情況。一路上叮囑他倆,需要特別關心從南方來的人,夏天住這里好說,天冷干打壘也很冷,他們不習慣北方的寒冷,不習慣睡炕,甚至不會燒火炕。還有大部分職工都是新來的,從不同地區和單位抽調來,要適應和克服新環境里的生活、工作上困難,要從各個方面關心愛護他們。他回頭又對跟在后面的后勤科長說:“現在已是九月底了,早上有霜,天開始冷起來了,通知各隊抓緊備夠燒炕的柴草,還有拉煤儲備,架爐子防止煤氣中毒?!?
王文漢聽著岑處長不厭其煩的告誡,肅然起敬,他們的團長看似是一個粗獷、豪放的西部漢子,當年在部隊是“愛兵如子”的好團長?,F在轉業搞生產,也是如此細心,關心愛護群眾,真是值得他好好學習。
后勤科長回答說:“就是,去年底煤氣中毒死了二人,油田指揮部作了通報,教訓很深刻,干打壘低矮,透氣性差,窗子關嚴了,容易煤氣中毒?!?
王文漢說:“是這樣的,我們一定收取經驗教訓。這里窗子也不能開太大,冬天氣溫很低,去年受風感冒的人也很多,會影響生產。我們的做法是做好安全防范,對爐子煙筒定期檢查,夜間有人值班巡查,每個房間輪流起夜檢查?!?
“好,一定要從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入手,這都是職工們生命攸關的大事,我們要對的每一個職工負責,這是每一個基層干部的職責。對人負責,就是對黨負責!”劉光輝聽了,心里暗暗想,堂堂的地調處處長,看廚房,走廁所,連關窗子的區區小事都過問,工作確實很細,我要好好學習領導的工作作風。
看到一干打壘屋前,場地平整干凈,養著花,岑處長問這是誰家?王文漢說這是任仲秋和馬麗倆口子的住處,也是隊上唯一的一個住家。進了屋,任仲秋倆口子連忙起來迎接,馬大姐沏茶遞水,岑處長初一看,這是唯一一個掛著印花窗簾的房子,一旁陳舊的三節柜帶書桌的桌面上,用幾個罐頭瓶插著從地里拔來的野花,給屋子里增添了不少生氣,房間潔凈,東西擺設的整整齊齊,很有條理,炕上的床單和棉毛枕巾都顯得很干凈……
“到底是南方人,愛干凈,會拾綴,干打壘雖然簡陋,可經你們這么一收拾,生活氣息很濃厚呀!“岑處長贊嘆地說。
馬大姐是南方人,從江漢油田調來,她愛美,又喜歡干凈,這里黃土高原上的灰塵大,一起風,漫天飛舞,她掛上窗簾,每天都清掃洗抹,讓家在她精心的裝扮中透出了不少溫馨的色彩,吸引隊上的姑娘都愛往她屋里鉆。
秋天雨多,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雖然偶爾停停,山凹里積滿了水,黃土是一種質地粗俗的土質,一遇雨水就會變成泥淖,地里翻著泥漿,路滑地陷,車輛無法通過,野外施工停了,檢查設備。
院子里風吹來了樹葉,混合著雨水和泥顯得格外的雜亂。尕娃子和小吳他們幾個愛玩的人打著牌消磨時光。老謝提議抓兔子吃肉,小吳說:“這樣的天氣,鬼都見不著,哪里會有兔子。“
老謝是農村出身,對動物的習性有所了解,他胸有成竹地說:“雨天兔子好抓,藏在沙蒿和茅草堆下,一動不動?!?
尕娃子對玩最有興趣,鼓動大家馬上行動,他們三個人穿著雨衣來到山里,沿著前幾天施工途中發現的兔子蹤跡的路線摸索尋找,三個人忙乎了半天,始終不見兔子的蹤影。老謝說:“兔子怕雨,這會兒都藏在草窩里躲雨?!八麄兏淖兎椒?,每人手持木棍在草叢里亂打,寂靜的山被打破了寂寞,雨鞋踐踏積水的聲音咔嚓亂響,草叢的枯葉被棍子打的紛紛掉落,突然一只灰色的兔子從草叢中跳出來,如離弦的箭,彈射出去,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瞬間不見了蹤影,三人繼續搜索,小吳突然發現了一只死兔子橫倒在草邊,撿了起來。三人忙手了一下午,一無所獲,只好悻悻回來,剝了那只死兔子,燃起爐火,架上洗臉盆,煮了個把小時,撕扯著吃了,一會兒三人捂著肚子上吐下泄,趙紅霞過來一看,問明了情況,知道是食物中毒,請示王指導員,派車連夜送往陽關職工醫院搶救。
第二天,雨越下越大,王文漢的耳朵一直傾聽著屋外,他的心懸著施工現場的一些物資。天快黑時,雨聲更大了,他出了門朝外看去,雨水如注,“啪啪”地拍打著地面。溝里的水大了起來,王文漢吹響了哨子,要求大家穿上雨衣雨鞋,拿起鐵鍬繩子和工具,“同志們,我們到施工現場保護物資,不要被山洪沖了!”
山上風也刮大了,吹得樹搖來搖去,洪水聚在溝里沖了下來。大家打著手電,摸黑來到施工現場,所幸物資存放在寬闊的黃土平臺上,沒有受到洪水沖擊。王文漢指揮大家歸攏物資,拉繩加固,遮蓋棚布,忙乎了半夜,人人淋了個落湯雞。
黃土塬籠罩在一片絳紫色的暮色里,太陽落山后,氣溫陡然降了下來,這是典型的戈壁沙漠氣候的特點,這正好應了那句話:“早穿棉襖午穿紗,黑里抱著火爐吃西瓜。”
機關一行人來隊上指導和檢查工作,組織科的老馮拍著王指導員的肩膀,悄悄而神秘地說:“這次可要恭喜你了啊!”老馮興沖沖地說道。
“恭喜我?什么?”王指導員一臉疑惑,他回想到自己最近沒干過什么事?。慷摇坪跻矝]到自己的生日。
“從此以后我們就得一起工作了!”老馮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一起工作?”王指導員更加疑惑了,“難道我們之前不是在一起工作?”齊工程師一聽到老馮說起這番話,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站起來走到王指導員旁邊,“好小子,你當官啦!你被提拔了!”
“當官?提干?”王指導員思考了一下,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皺起了眉頭,“你的意思是?”他看向齊工程師。
“不錯,你當官啦!”齊工程師感覺格外的開心,王文漢領導的這個隊,作風好,能征善戰,提供的資料打成了第一口油井,其次,多年的當兵經驗使他早就具備了這方面的潛質,如今真到他發揮特長的時候了。
“好小子,可以?。∥以缇椭滥阌羞@么一天!王指導員,我等著你!”說著朝王文漢胸口錘了一拳。
“謝謝你了,老馮!”他看向老馮,眼神堅毅,不過這之間的意思恐怕只有他們倆知道了。
“你不用謝我,這都是你自己的功勞。若沒有艱苦的付出,怎么能得到上面的認可呢?再說,你們這次的任務本來就完成得不錯,可以說是大獲全勝,老馮突然正色道。“正式的通知文件還沒下來呢……”齊工程師和王指導員同時一怔。
老馮說的沒錯,根據組織部門考察,推薦王文漢任設備科副科長,上了黨委會,有人說收到幾封匿名舉報信,說王文漢不懂技術,工作方法簡單,蠻干胡干,作風粗暴,毆打尕娃子的事,另外,發生食物中毒事件,管理上還有漏洞,更不能容忍的是腳踏兩只船,在老家有未婚妻,還與隊上衛生員趙紅霞談戀愛,建議先調查核實,我們抱著對黨對同志負責的態度,既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帶病提拔有毛病的干部,此事被擱置了。
過了段時間,岑處長來隊上檢查指導工作,順便找王文漢談話,他事先己走訪了群眾,心中有底,他過去在部隊了解王文漢,是個很好的兵,若放在戰爭年代,是個可造之才,難得的先鋒闖將,現在,和平建設時期,在生產上,認真學習,腳踏實地,轉型很快,有股子干勁,他很欣賞,匿名信告狀純粹是胡編亂造,他很氣憤。但是,王文漢畢竟不是技術干部,和他一樣,需要一輩子不斷學習和進步,還有打尕娃子,教育處理的方式方法不對,粗暴簡單。他坐直身子,咳嗽一聲,面對著王文漢嚴肅地說:“在石油建設方面,我和你都是門外漢,要加強學習??!在科學面前,在專家面前,我們要甘當小學生,搞石油是很復雜很深奧的學問,單憑熱情和勇猛不行……“王文漢態度很端正地聽著,表態說:“自己高中畢業,文化水平不高,轉業到石油行業,是個陌生的領域,確實需要學習很多知識。老團長,能不能給我個學習機會,系統地了解石油行業?!罢f到這里,倒是啟發了岑處長,他突然想到,現在推薦上大學,油田指揮部也準備辦培訓班,這都是很好的機會,應當讓這些想干事能干事的人好好學一學,培養一些人才,他準備回去后向黨委會提這個建議,也準備推薦王文漢上大學。
想到這里,他話鋒一轉說:“文漢,你的脾氣要改,我們對同志,對戰友,對職工要愛護,對有錯誤的同志,要耐心的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不能用拳頭來管理人,要以理服人?。 ?
王文漢聽到這里,知道是說他打尕娃子的事情,心里依然不服氣,直率地說:“那壞小子欠打,該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