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草原深處布測線
- 地平線上的足跡
- 沙棗樹林
- 3071字
- 2021-07-11 06:51:07
野外生活鍛煉人
夏未,草原雨水多了,到處是小泡子,我們的施工車輛車輪碾過,沼澤的一股黑水濺起來,擋風玻璃濺成了大花臉,車身糊的泥稀稀的,車顛簸的讓人骨頭都仿佛散了。卡車走了很久,向遠方眺望,一望無際,我盼著眼前出現一條小溪,一個海子,一段廢棄的城墻,一片蒙古包。期盼中的景致卻沒有一個出現。大部分人都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不再奢望有養眼的景物。王文漢開著車,李波裹著軍大衣躺在車槽里扯著呼嚕酣睡。“媽的,這家伙真行,不管什么場合倒頭就能睡著!”小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只有我和劉娜還時不時睜開眼睛向卡車兩側張望,漫無目的地對著草原上空的藍天白云在遐想……
下了車,我跟著一幫姑娘,排列大小線。測線沿著起伏不平的草原延伸,草地綠油油的,點綴著星星似的野花空氣中彌漫著慍慍的臊腥味。見有人過來,幾只黃鼠飛快地溜進了洞穴。
中午時,到了一片低矮的小沙丘,坎巖下有個半洞半頂的房子,樣子跟露在地面的墳堆一樣,年頭久遠,搭屋的圓木霉晦得成了藍灰色,沒有窗戶卻有低矮的門,里面住著一戶人家。旁邊還有木柵扎的畜欄,一個蓬頭垢面的牧民出來,向我們招著手。
雨正下著。“休息吧!”隨著王文漢的一聲招呼,一些人紛紛停下了手中的伙計,帳篷頂著狂風鼓了起來。有的人一屁股坐下來點支煙抽,有的則就勢躺倒在地上瞇縫著眼睛想起了心事。篝火生著了,濕衣服冒著縷縷熱氣,幾個人裹著大衣緊緊地圍成了一圈。我和王文漢及幾個女工點了一堆小火,烤饅頭吃。說話間,劉娜也回來了,李波懷里抱著松木拌子。第一個烤熱的饅頭傳來遞去,又回到我的手里,鼻腔一酸,又遞給了劉娜。劉娜拿著饅頭,咬了一口,又停下了,眼睛閃著淚光……王文漢掏出煙遞給那個牧民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那牧民接過煙嗅嗅,夾到耳朵根,看我們啃干饅頭,進了屋,一會出來端著一盤腌豆角和辣辣,遞給我們,看他的指甲黑手乎臟兮兮的,想著他用這手撈腌菜,有點惡心,可我們饑腸轆轆的胃抵擋不住那誘惑,還是用手抓起來吃了,胃道真不錯,酸甜苦辣都有,滿口生津,很適合搭配干饃頭嚼,大家的手都伸向盤中,下手晚的什么也沒撈著,那牧民又進去端了更大的一盤出來。我想這人也太淳樸厚道了,抽了我們一支煙,就拿這么多菜回報我們,如果你他條件好些,有奶茶和手把骨,也一定會端出來招待我們的。
與這個牧民聊了一會,這是一家從別處轉場來的牧民,已在這地窩子住了半年了。“大半年都沒見人了,看見你們挺稀奇!”拉著我的手搖了又搖,他的眼淚骨碌碌地淌了下來。我們進去一看,地面很潮濕,土墻苔蘚斑駁,霉朽的木柱上綻出了白色的小蘑菇。令人驚奇的是,它們卻還在陰暗中頑強挺立著,支撐著草屋木頂。泄漏的光柱照亮了地鋪,上面還鋪著張羊皮。全部家當就是一個破地窩子,幾張爛羊皮,一床爛棉絮,一柄鐵鍬,一個牧穎和一個煙熏得烏黑的吊鍋。牧民活得悠閑,雪融了上山,草枯了下山,日出放牧,日入收欄,時間對他們來說就像營地里那條古怪的小溪,潺流或是涸竭都是一天。我驚嘆,人的生活適應能力真是太強了,宮殿能住,狗窩也能躺;海參燕窩能吃,窩窩頭也能裹腹;穿金戴銀能顯富,羊皮破屐也能御寒擋風;舟車寶馬能行,光腳不怕穿鞋的……
我們在學校時,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太理想,太浪漫。突然走向社會,一步地跌入到了陌生的社會和人生。當然也跌入到了我們從不會如此親近過的自然和土地。對我來講,在野外生活二個多月之后,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是突然變得全然陌生和現實。我們這些年輕人開始了另一種別樣的青春。
大地寂寥,空曠無邊,云團投下緩緩移動的黑影。測線一天天延伸,大小線一段一段排列著,日子一天天過著。有一天來到一處地勢高的草甸,起風了,那一簇簇一串串粉紅色紫青色米黃色的小花穗在微風中涌動起伏,卷起一陣陣波濤翻滾的彩浪,若隱若現的花穗浮在彩色的波濤里就像是水面上涌動的一朵朵浪花,隨之起伏、翻滾,遠遠望去就像是千里草原上一片燃燒的火焰。我們連著在一公里的測線上來來回回走了四五趟,趁著下一個循環鉆井的間隙,都累壞了,背包一扔,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草地上。天空亮藍,流風無語,太陽暖洋洋,靜寂得能聽到心臟的跳動。白云沒扯上,還掛在遠處的山巔上。我躺在花叢里頭枕著雙臂,縮在這片波濤和彩色的浪花下,透過密密麻麻茂盛的枝杈的縫隙,看到了一片蔚藍色的天空。我第一次被頭頂上廣闊的宇宙所震撼。置身于如此廣闊的天穹下,想到面前每一個發光的細微亮點都是一顆比我們生存的地球大數倍的存在,我很渺小,無論作了什么,都是同樣的渺小。有時有種“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感慨。
劉娜是個活潑閑不住的人,永遠洋溢著青春活力,她一會獨自漫步在靜靜的草灘上,她喜歡坐在有羊群伴隨的草叢中,看護著貪吃的羊群。一會兒借來牧民的馬馳聘,如風一樣,刮過來滾過去。從劉娜來到這塊草原上,樊大成便深深地愛上了她。但他也不能輕易抱得美人歸,“冷美人“是孤傲的,冰冷的,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他只能悄悄地接近她、關心她、幫助她,為她找尋地質資料,送給她自制的小馬鞭,編制的花環,想方設法給她以暗示。但是她裝糊涂,從不打開心扉,不吐露自己的心聲,不表露自己的感情。
不少小伙子的目光追逐著她,喜歡她騎馬飛奔的英姿,欣賞她那流星般迅速遠去的背影。她感到那樣被人注視贊美的目光,心中蕩起一種滿足,一種安全,一種快慰。就象草原的美酒,香甜、醇厚。
陽光越來越強烈了,尤其是剛下過雨的草原,曬一晌午到了后晌的時候騰騰的熱氣往上冒,人就像放進了蒸籠里一樣,不動都一身汗,何況背著大小線了。這些女娃臉上罩著絲巾,也擋不住強烈的光線,曬黑了,甭說她們曬黑了,我來幾個月臉上曬的脫一層皮。
草長鶯飛,樺樹葳蕤,草深齊胸,正是打草的季節,牧場里鐮刀起舞,這些飛起飛落的一些小鳥我從來都沒有見識過,它們清翠悅耳的鳴唱聲令我感到心里有一種很動情的喜悅,風送來熱鬧的說笑聲,耳畔傳來了一種很遼遠蒼茫的女人的歌唱聲,這種豪放粗獷的歌聲和歌調正是蒙古長調,我聽不懂牧羊女唱出歌詞的意思,但曲調如天簌之音般回蕩在我們的耳畔。我們的車子顛簸著駛到跟前,停下施工。說笑聲停止了,刈草的男女好奇地轉過了頭。似乎是一家人,老頭子紫臉細眼,扁塌鼻頭,藍袍系著黃帶子,一看就是蒙古裝束。姑娘臉蛋紅撲撲的,服飾與漢族無異。笑聲是那個中年婦人發出來的,她的臉很長,鬢角引人注目地插著野花,腕上戴著粗大的銀手鐲,劉娜估計有半斤重。小伙子露著肌肉疙瘩的胳膊,顯得很壯實,揮舞的長把鐮刀,孔武有力。吆喝著要我們“回去”,不要壓壞了草場,揮著長柄鐮刀的樣子很嚇人。我們費了好大勁才使他明白我們是“公家的勞動”,不是來玩的。于是,作為客人,王文漢,樊大成和我,作為頭頭,被請進了蒙古包,受到了熱情接待。主婦端上了奶茶,除了奶茶黃油乳酪饃饃之外,還擺上了奶豆腐。紅紅的,像花生糖,吃起來很香。最后端上來的是酸奶,白得像嫩豆花,酸冽冽的,冰得磣牙,比冰棍強多了。主人對我們冒雨在工地干活很不理解,聳了聳肩膀說:“啥子緊事嘛,不要命了!”雨淅淅瀝瀝地停了,云隙開了,我們要走,老人勸我們不要走,天靠不住,雨還要下。王文漢放下兩包煙,算是答謝。出來向下一個目標出發,卻不見了劉娜和李波。找來找去,原來跑到另一個蒙古包去了,倆人看草長的好,興奮地蹦蹦跳跳,跑到了另一個牧民的家,好心的牧民看姑娘長得很俊俏,畫上人似的,很喜歡,點燃爐火,給她倆熬奶茶喝。用于喝茶的碗是一種大銀碗,李波在旁看到劉娜喝起奶茶如喝白開水一樣,她并沒有緩口似乎就喝下半碗奶茶,李波很好奇地問她說:“劉娜,我看你能喝奶茶,也不嫌彈膻味,你喝的這一口奶茶我均十口才能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