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縉申請調換座位的那一天，午后下了好大一場暴雨，放晴后，世界看起來尤為干凈明亮。

少年人身量修長，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從教室后面靠窗的位置搬過來，他把書放在付檐雪右側的桌子上，笑容干凈明媚，眉眼飛揚。

他說：“你好，我叫林縉。”

明晃晃的陽光從他身后淌過來，少年人原本鋒利的輪廓也變得柔和，他的聲音如同他身上散發的淡淡的梅子香味一樣，清澈干凈。

付檐雪抬頭，恍然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己一伸手就能碰到太陽。

再后來，便在相處中與林縉漸漸熟絡起來。

只是可惜，屠龍的騎士愛上了惡龍囚禁的女孩，女孩心里卻愛著惡龍。少年人就算能屠得了惡龍，也終究再也帶不了女孩走出黑暗的破舊城堡。

付檐雪與林縉越走越近之后，盛焰來找過林縉的麻煩。

盛焰不許林縉再靠近付檐雪，說話的時候那樣狠，他在旁人眼中原一貫是清朗溫和的人，那時竟露出了些近窮兇極惡的神色，像是小獸護食似的。

旁的人都以為是盛焰心生了醋意，可付檐雪知道，那是盛焰見不得她好，見不得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來妄圖拯救她。

他就是要她一輩子生活在愧疚、孤單和痛苦當中。

盛焰要她用一輩子來贖罪。

付檐雪心底了然，卻偶爾還是忍不住去幻想，或許盛焰那時候生氣，也有那么一星半點是為了她的。

可終究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付檐雪想，走到如今這一步，實在是太累了，這大約就是命吧，哪怕如今盛焰不再誤會她，因為這么多年來的愧疚而一直對她無微不至，她也再已難在心中燃起半點希望了。

好像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溫和熱，都在這四年里被消磨殆盡了。

付檐雪吸了吸鼻子，捂住臉，她哭不出來，只是心口堵得很難受。

盛焰察覺到異樣，走過去，探了探付檐雪的額頭，有些著急：“不舒服嗎？”

付檐雪搖了搖頭，放下手：“沒有，只是有點累了。”

付檐雪一直睡到深夜。

夜里下了大雨，電閃雷鳴，炸雷一聲聲滾過天邊，付檐雪猛然從夢中驚醒。

她被嚇得悶悶哼了一聲，又極快地清醒過來，捂住了嘴。

風雨拍打著窗戶，聲響很大，雷聲也不停下來。

四周一片黑暗。

從前她也怕打雷。閃電撕裂深淵一般的天，黑壓壓的云，瓢潑的雨，她覺得自己像是暴雨中掛在枝頭的一片將枯的殘葉，下一刻便要被風雨卷進雷電深處。

到付家之后，付竹煙總是在雷雨天氣跑到她的房間來睡。

付竹煙的身體一天較一天瘦弱，懷抱卻很柔軟。付竹煙會在她害怕的時候看著她笑，付竹煙好像什么都不怕。付檐雪每每被她抱在懷里，便覺得十分安心。

再后來，被接到盛家，她漸漸便又不怕打雷了，大概是漸漸磨滅了對一切的希望，便無所畏懼了。

可如今失明了，恍然從夢中驚醒，心卻顫動個不停。雷聲那樣大，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住。

卻又模模糊糊覺得，自己想要抓住點什么。

付檐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縮進被子里，抱著頭企圖讓自己平復下來。

門卻在這時候被推開了，盛焰走到床邊，輕輕搭上了她的手。

他的聲音讓周遭一切令人恐懼的聲音都靜了下來，他說：“不要害怕，我守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