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鏡疏影被新月擄走后,鶴子墨安生了好一段時間。
期間姬雁還傳信過來,提到云生皇室和幽冥達成了共識,只是幽冥女主人遲遲沒有要接見的意思。
逐影也在姬雁傳信后的一日找了上來,半是賠罪半是邀請的話語,讓鶴子墨肯定了姬雁那日所言不假——逐影之所以讓鶴子墨摻和這件事,無非也是為了他這一邊有關規則的門路。
鶴子墨聽他說話,才道:“吾已應姬少宗主的邀請,待他傳信,便會親自去一趟。”
逐影感慨道:“看來姬少宗主早就看透了不少事,還真是來看熱鬧的。”
鶴子墨淡淡道:“但他確實喜歡湊熱鬧,連你們雙方勢力之間的事情也要插一腳。”
逐影笑道:“野心不小啊。”
鶴子墨道:“他的心想有多大吾不知,好處確實是讓你們撈上了。”
逐影笑笑不語。
鶴子墨道:“只是吾至今不知道幽冥女主人所修何道,姬少宗主不談,市面上也打聽不到,不知長老可否告知于吾。”
逐影道:“姬少宗主都不敢,本長老又怎敢說出口?還得勞煩鶴道人親身多看看了。”
有一句話說得好,得了便宜還賣乖。
鶴子墨不語。
逐影也知道自己像個惡客,嘴上討饒了下,說道:“若道人真能給出什么好的建議,你想殺誰,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去給你殺了。”
“……天道。”
“啊?”
逐影平復下表情,認真道:“行,只要事成,你想殺天道我也奉陪!”
鶴子墨垂首,“……屆時再議。”
天道殺他,也只不過是屬于此道必歷的劫數罷了。
就算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他自己選擇的考驗。
“行,本長老該說的也說了,先走了。”
逐影說完就離開了。
鶴子墨摸了摸劍鞘,低聲道:“無垢,吾是不是有些一意孤行了。”
一意孤行的將天道作為敵人,迫切地要在天道巡視之期來臨前謀奪一線生機,但天道巡視之期的來臨,未嘗不是他另一條路的起點。
——他終歸是要去魔淵一趟的,魔淵,是天道眼皮子底下顧及不了的地域。
無垢嗡了下,輕蹭著他的手,像是在安撫地說道:不會。
鶴子墨輕點著劍鞘,“魔淵的殺氣魔性重,你也需多加修行,才好久留魔淵。”
“嗡嗡!”
無垢劍恨不得出鞘來演示自己修行成果,被一只手摁住了劍柄,不讓它出來。
“吾知道了,莫要激動。”
鶴子墨安撫般的拍了拍它。
待了一會,鶴子墨才離開了此地,下到一樓久坐于角落,漫不經心地看著此處人來人往。
似是出了神,神志漸漸模糊,遂閉上了眼休憩。
不知過了多久,鶴子墨睜開眼時,姬雁就坐在對面,嘴巴一動一動的,不知道在嚼著什么。
“我說,道人有多久沒歇息了?”
鶴子墨不答。
姬雁又道:“可惜就算姬某很想讓你多歇會,也沒有條件了。幽冥女主人已經回我了,現在就可以動身。”
“那便走吧。”
姬雁邊走邊長嘆,“道人看事通透,做事果斷,目的性明確。只是做人還是不能像根弦一樣崩太緊,弓滿易折,弦緊易斷。”
鶴子墨淡淡道:“然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退的多了,誰又管你是否易折易斷?”
姬雁想了想,沒有再說什么。
一路向西,出了城后,遠離了禁飛陣法,姬雁取出代步法器飛舟放大,飛舟在半空中逐漸放大成百米后停止體型的變化。
姬雁看了鶴子墨一眼,足尖用力飛身而至飛舟甲板上。
他落地后,風明顯變化了下,回頭就看見鶴道人也到了。
姬雁心想,鶴道人的存在感和他的神魂氣息真不匹配。
他不欲多言,啟動飛舟,繼續向西前行。
飛舟的速度不慢,一輪日落月出,月落日升之景,便出了云生四海國的地界。
出境后,飛舟朝著南方偏移些許,當天日落前,就到了地方。
小橋流水,農田土院,一派自然平和。
粗麻布衫的女子在田里走動,彎著腰踱步,似在觀察每株苗的狀況。
姬雁從空中落下,見鶴道人也下船了,收起飛舟,站在院外一聲不吭的等候。
鶴子墨見此,也等在了原地,視線在女子身上停留了會,又看向周遭。
姬雁停在這,就代表要見的人就在這里,而這里只有一個人,那么就是她需要參悟規則謀求突破。
觀察她沒有意義,觀察她為何會在這里,才能早點擺脫人情。
對方所求平凡?不,這里除了生機勃勃外,沒有半點人氣。
對方所求平和?
鶴子墨又看回了女子,女子眉眼銳利,身上還透著一股洗不掉的血腥氣,不是求靜。
田里的苗沒有被特意呵護過,有不少被蟲害吃了葉子,焉焉的。但大多都還活著,好好的生長——至少種地的話,種子之間要留出足夠的間距,從這些苗與苗之間的間距來看,沒有沒長出來的。
順其自然,又不完全順其自然,似乎追求了一點完美。
似有情又無情,這種狀態鶴子墨見得多了,但無情道在三千大道中并非寥寥,以幽冥的勢力,總不可能連份合適的規則都找不到。
鶴子墨走進了院子,無視身后好奇的注視,走到了女子面前。
“你丟的,是什么?”
寧棠站直身,平視鶴子墨,“是你師父予我的箴言。”
“……”
“他將這句話埋在了一處地方,時機成熟之際,會有人送到我身邊來。”
“雪鹿族至寶是我借來平息殺心的,但它在路上丟了。”
寧棠拆下用來包著頭發的白布,散下來的除了一頭秀發還有一把匕首,白布被隨意綁在手腕上,而匕首被她輕巧地轉在手掌之間。
“當然,那至寶至今未到我手中,或許話并不在里頭。不過修仙之人最重直覺,我能感知到有一顆珠子從我的掌心滾落,再也尋覓不到蹤跡。”
“很快,我的生命也將如同這顆珠子,再也握不住。”
“——這是莫千流對我的預言與判決。”
寧棠的語氣很平靜,匕首在她的手上轉成了絢爛的花,每一面花瓣都在反射著日漸熹微的日光,努力汲取著暖意,想要開花結果。
只是鏡面光滑,留不住這份溫暖。
又是莫千流的債。
鶴子墨閉了閉眼,問道:“閣下為何想見吾?”
寧棠道:“本來不打算見的,只不過姬雁似乎很關心你,索性臨死之前看看莫千流的徒弟是個什么樣。”
“現在看來,你與我也沒什么差別。”
天賦異稟,也不過與她一樣,死線將近。
“師姐,他可與你不一樣。”
姬雁忽然開口,稱幽冥女主人為師姐,讓鶴子墨側目。
寧棠瞥道:“有何不同?”
姬雁張了張口,臉色微變,似乎想說些什么,最后還是開玩笑道:“當然是因為他的師父是莫千流,莫千流能掐會算,總不可能讓他的徒弟跟你一樣。”
寧棠眸色沉沉,“再能掐會算,也逃不過既定的命運。”
“姬雁,把人帶走。”
“師姐,我們千里迢迢趕過來見你,難道連壺茶水也不賞賞嗎?”
寧棠道:“七天后,月上中天時,昆侖山異動,你帶著他去山上討雪水去。”
——昆侖山異動?是因緣樹?
“多謝師姐,那我們就告辭了。”
鶴子墨思索了會,沒有什么想問的,也沒有什么可說的,在姬雁眼神示意下駐足了會,才跟著對方往回走。
從寧棠的直言和姬雁對此的不贊同來講,他們兩之間看到的都不一樣,有明顯的區別。
玄靈宗內所傳的神魂之術……在他身上都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