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許多人嘴里不說,但事實上卻存在著這種信仰,然而,這與人的本性并不一致,因為它忽視了生命的需要,也忽視了對于某種特殊的生長的本能的傾向。它使人認為和取得金錢相反的愿望并不重要,其實這些愿望,一般而言對于人的幸福比收入的增加更為重要。它以一種錯誤的關于成功的理論,引導人們殘害了自己的本性。它促使人們的品格和目標趨于完全一致,降低了人生的快樂,增加了緊張的感覺,使整個社會變得消極、厭倦、缺乏幻想。
在美國,金錢的崇拜以最全面的形式表現出來。一個有錢的美國人,他已經擁有許多的金錢,可以滿足其一切合理的需要,但他往往在他的辦公室里繼續賣力地工作,就好像工作是他生活的惟一目的,否則,他就不能生存一樣。
在英國,金錢的崇拜,一般而言不是爭取無限制的增加收入,而是采取了另外一種方式,即勢利地要想維持一定的社會地位。男人們延遲結婚,直到他們認為家庭內的房間與傭人的數目能與他們的尊嚴相稱。因此,他們年輕的時候就需要注意自己的感情,以防止它們流于輕率。在他們看來,要一個女人下嫁一個門第不如她家的男人是一件難事,而如果娶了門第不相當的女人也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同樣,女人們也受到了必須謹慎的教導,惟恐降低了她們的社會地位,而且從小就浸染了一種思想,認為青年女子不應該有強烈的感情。本性上的事情是不應該用金錢來與之比較價值的,一個男子或一個女子用若干年約束自己的感情,或與異性有了自以為“卑鄙”的關系,則必然使其感情的力量歸于消失。所以,這樣的男女結合起來,過著平穩的生活,但他們對于應該知道的事情卻一無所知。他們懼怕自己的社會地位會降低,從而有效地把自己拘束了起來。
那些引導人延遲結婚的動機,同樣也引導人限制了他們的生育。許多人愿意將他們的孩子送到公立學校去,雖然那里所得到的教育并不比拉丁語學校強,而且他們在那里更容易結交壞的同伴。但勢利觀點認為公立學校最好,因為那里的費用最貴。同樣的情況,表現在各種不同的形式里,存在于幾乎一切階級。為了這個目標,人們在道德上做了很大的努力,而且表現了驚人的自制力。但一切努力和對于自己的控制,并不是任何創造的目的,只是把他們內心生活的源泉弄干了,使他變得軟弱、無精打采和平庸。在這樣的土壤里無法培養出天才的激情。金錢的崇拜使人成為偉大的一切事物的愿望陷入沉寂。
在法國,金錢的崇拜采取了節約的形式。在法國不容易發財,但得到一筆遺產是極其普通的,而且凡是有遺產的,生活的主要目標,便是守住遺產以傳給下一代,即使不能增加,也應當沒有減少。依照法國的《繼承法》,必須為女兒準備一筆出嫁費,并且把遺產分給下一代,所以,法國的家庭作為一種制度而言,比其他文明國家的家庭,顯得更有力量。為了使家庭繁榮,家庭中的個別成員往往需要為家庭而犧牲。因此,要想傳宗接代的愿望使人變得膽小而不敢冒險。由于家庭的影響,家庭的力量對于國家而言,成為了一個弱點,使人口保持不變,甚至還在減少。
在德國,金錢的崇拜的出現要比美國、英國、法國晚得多,在普法戰爭之前幾乎不存在。羅素認為,現在也正以同樣的深度存在著,德國人在信仰方面都是表現出這種態度的。但是,德國也有自己的特點。在法國金錢的崇拜與家庭結合在一起,而在德國金錢的崇拜是與國家結合在一起的。許多德國人認為,在考慮經濟時應以國家為前提,所以,一個德國人從事于發展工商業,他自以為,他身邊的人也認為,他是在為國家服務。雖然表現不同,但歸根結底是對財富無限的崇拜。
對金錢的崇拜并不是什么新鮮的事情,但現在它比以往的危害更大,羅素為我們指出了以下幾個原因:
工業制度,由于從事它的人的目的是為了金錢,從而使工作更易引起厭倦,更加緊張,更不能給人快樂使人發生興趣。
限制家庭的力量,為實行節約而開辟了新的園地。
教育和自覺紀律的普遍增長,使人們更能不顧誘惑,堅定地追求某一目標,而且當這一目標與生活相違背時,采取這個目標的人越堅決,它的危害也就越大。
由于工業制度而得到的較大的生產力,使我們能夠把更多的勞動和資本用于軍隊來保護我們的財富,以防止鄰國的覬覦,也用來剝削劣等的民族。
由于懼怕失去金錢,從而使人有了更多的憂慮和煩惱,使人把獲得幸福的能力消耗殆盡。而且對遭受不幸的懼怕,比起所懼怕的不幸本身而言,則更為可怕。
總之,我們大家都可以用自己的經驗證明:不論男女,最快樂的人是對金錢不關心的人,因為他們有某些積極的目標,把對金錢的崇拜驅出門外。
人的無窮的欲望
按語:
蟒蛇一旦有了豐盛的一餐后便開始睡眠,除非到需要另外一餐時,否則,它絕不會醒來。就人類的絕大多數而言并非如此。當習慣于過節儉生活的阿拉伯人獲得了東羅馬帝國的大筆財富,住進了無比豪華的宮殿后,他們并沒有因此而變得懶惰。溫飽問題不再是動機,因為只要他們一點頭,希臘奴隸就會為他們提供精美的食物。但其他欲望卻使他們生機勃勃。羅素指出,特別是四個欲望,即貪婪、競爭、虛榮和權力欲。
當人們溫飽的需要得到滿足后,除非他們因此而變得懶惰,否則,他們就會擁有一些其他的欲望,這些欲望是如此的強烈。羅素指出,特別是四個欲望,即貪婪、競爭、虛榮和權力欲。
貪婪
貪婪是一種動機,即希望擁有盡可能多的財富或財富的控制權。這種貪婪是由對生活必需品的需要和擔憂引起的。
舉例來說,羅素曾幫助兩個由于饑荒而逃難的小女孩,她們住在羅素家里,擁有足夠的食物,但她們整個閑暇的時間都到農場去偷土豆,并把土豆儲存起來。洛克菲勒小時候極其貧窮,成名后依舊按照小時候的生活方式生活。坐在柔軟沙發上的阿拉伯酋長們,他們仍然不能忘記沙漠,因而去尋求一切超出實際需要的財富。
毫無疑問,貪婪是巨大的動機之一,在那些更有影響的人中尤其如此。貪婪是動機,所以,無論你擁有多少財富,你總是希望得到更多,永遠也不會滿足。
競爭
盡管對財富的渴望是資本主義制度的主要動機,但它絕不是在解決溫飽問題過程中的最主要動機。比它更重要的動機是競爭。
在伊斯蘭教歷史上,一個又一個朝代相繼滅亡。這是由于伊斯蘭的最高統治者蘇丹那同父異母的兒子們不能和睦相處,結果內戰毀滅了一切。當英國政府非常不明智地允許羅馬帝國皇帝出席在斯皮特黑德舉行的海軍檢閱儀式時,羅馬皇帝便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在想:“我必須也擁有一支像英國一樣強大的海軍隊伍。”結果英國的許多麻煩隨之而來。
如果競爭比貪婪更為強烈的話,世界將會因此而變成不幸的地方。
虛榮
虛榮是一種有巨大潛力的動機,它是人們內心深處一種最重要的欲望,它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
孩子們喜歡不斷地表演一些滑稽動作,并說“看我的”,“看我的”便是虛榮的重要表現。文藝復興時期有一位意大利的小諸侯,在臨終時,神父問他是否有需要懺悔的事。他說:“有一件事我得懺悔。有一次,國王和教皇來拜訪我。我帶他們到我家塔頂觀賞風景,然而,我卻忽略了將他們從塔頂推下去的機會,要知道,這個機會能給我留下不朽的名聲。”
虛榮帶來的問題之一,便是使自身不斷地膨脹。你越被人談論,你就越希望被人談論。政客和文人,他們越有名,報刊新聞機構就越難以令他們滿意。就連被定了罪的人也是如此。他被允許看有關審判的報道,如果他發現報紙沒有充分報道,他就會感到不滿;如果他在其他報紙上看到很多有關審判他的報道,他就會對較少報道他的報紙感到不滿。
從三歲小孩到權傾天下的君主,幾乎所有的人,在所有的領域,都逃脫不了虛榮的影響。
權力欲
權力欲是一種比貪婪、競爭、虛榮更重要的動機,它近似于虛榮,但也有所區別。
滿足虛榮心的是榮譽,而擁有榮譽卻不擁有權力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美國,享有最大榮譽的是那些電影明星,但是,不享有任何榮譽的“非美活動調查員會”卻能使他們循規蹈矩。在英國,國王比首相擁有更多的榮譽,但首相卻比國王擁有更大的權力。許多人愛榮譽而不愛權力,但總體而言,這些人對歷史事件的影響比那些愛權力而非榮譽的人要小得多。
權力和虛榮一樣是貪得無厭而無法滿足的,特別是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權力欲的確是他們強有力的動機。
與虛榮不同的是,對權力的體驗增強了這種權力欲動機,這不僅適用于那些細小的權力,也適用于君主的權力。在君主權力中,那些富有的夫人擁有許多仆人,她們從對仆人的頤指氣使中獲得的快樂隨年齡的增長而不斷增加。在任何專制統治地區,權力的擁有者由于權力提供的快樂體驗而變得越來越殘暴。
在權力欲這一動機的驅使下,人更熱衷于施加痛苦而不是使人快樂。如果你在一些正當的時候,向你的老板請假離開辦公室,那么,其權力欲使他從拒絕而非同意中得到更大的滿足。如果你申請建筑許可證,那些有關的低級官員明顯地能從“不行”而非“可以”中獲得更多的快樂。正是這樣的事情,使權力欲成為一種危險的動機。
除此之外,羅素認為,權力欲也有吸引人的其他方面:對知識的追求主要是由權力欲推動的;科技上的所有進步同樣是由權力欲推動的;而政治上的改革者或許和專制君主一樣有強烈的權力欲。在這種動機的驅使下,你是做好事還是干壞事,決定于社會制度,決定于你的能力。總之,詆毀權力欲這一動機是錯誤的。
某種程度的活躍的壞心
按語:
對對手惡意的誹謗,以損害對方的名譽;別人遭至災禍,自己卻暗自高興;傳播和相信別人的丑聞,自己感到滿心歡喜。諸如此類,都是人們擁有壞心的表現。羅素告訴我們,壞心是人性中最壞的特征之一,是改良世界的阻礙,我們必須正視它、改變它。那么,又該如何避免壞心呢?本文為你提供了精彩的答案。
羅素認為,在我們身上存在著某種程度的活躍的壞心,對特定的敵人的特定的惡意以及對他人不幸的竊喜。這種壞心的表現形式,大大小小有上千種:人們傳播和相信丑聞時的歡心;虐待犯人,雖然已證明改善待遇可以獲得更好的改造效果;白人對黑人令人難以置信的野蠻;以及歐戰期間老婦人和教士向青年訴說服兵役時的津津樂道。這種活躍的壞心是人性中最壞的特征之一,如果世界要改良,就必須正視這種壞心,它是最需要改變的。
那又該如何避免這種壞心呢?首先讓我們了解其原因。羅素認為,原因部分是社會的,部分是生理的。
社會的原因
我們的世界,是以你死我活的競爭為根據的。大多數人的心靈深處都對毀滅懷有無法消除的恐怖。富人害怕失去他們的財富;窮人擔心失業或生病。每一個人都在瘋狂地追求“安全”,并以為只有制服潛在的敵人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由此,產生壞心也就不難理解了。
所以,防止恐怖應當成為科學的道德家主要關心的事情。這可以從兩方面著手:增加安全和培養勇氣。需要指出的是,我們所說的恐怖是一種不合理的情感,而不是對于可能的不幸的合理預見。當劇院失火時,有理智的人對于災難的預見與驚慌失措的人一樣清楚,但他們所采取的方法很可能會減少災難的損失,而那些驚慌失措的人則可能會增加災難的損失。對于理智的人而言,支配他們的是希望,而不是恐怖。因此,如果我們要重新取得進步,我們就必須重新為希望所支配。
凡是能夠普遍增加安全的東西,或許都會減少殘酷。這適用于防止戰爭;適用于防止貧困;適用于通過改善醫療衛生和環境衛生條件來增進健康;也適用于以種種方式減少那種潛伏在人的心靈深處、當人們入睡時如噩夢般出現的恐怖。然而,以一部分人的犧牲來換取另一部分人安全的企圖,如資本家以勞動者為犧牲,白種人以黑種人為犧牲,法國人以德國人為犧牲等,則是毫無益處的。這樣的方式只會增加統治集團的恐怖,因為他們擔心正義的憤怒會導致被壓迫者的反抗。只有正義才能產生安全。我們所說的“正義”,指的是承認全人類擁有平等的權利。
除了旨在獲得安全的社會變革外,還有一種更為直接的減少恐怖的方法,即增加勇氣的社會制度。一直以來,勇氣被認為是貴族的特權。統治階級的勇氣的每一次增加,都相應地增加了被壓迫者的負擔,并因此而增加了壓迫者恐怖的根源,以致殘暴的因素始終不減。勇氣必須民主化,才能使人變得人道。而現在勇氣已經民主化了許多。那些從事婦女參政運動的婦女表明,她們所具有的勇氣絕不在最勇敢的男人之下。在歐洲戰爭中,普通士兵所需要的勇氣與尉官一樣多,而且遠在將軍之上,這與他們退伍后不屈從很有關系。無產階級先鋒隊的布爾什維克,的確不乏勇氣,且不論他們在其他方面如何,他們在革命前的經歷已經證明了一切。如今,勇氣已不再是貴族的專利。倘若情況不是如此,民主勢必面臨比現在大得多的危險。
然而,戰斗中的勇氣絕不是勇氣的惟一形式,或許也不是最重要的形式。除此之外,還有面對貧窮的勇氣、面對嘲笑的勇氣、面對被敵視的勇氣。所有這些勇氣,連最勇敢的士兵也往往少得可憐。而首要的是,面臨危險時的冷靜而理智思考的勇氣,以及控制無謂的的恐懼或憤怒的沖動的勇氣。這些無疑是教育可以獲得的東西。各種勇氣的培養,會由于良好的健康、強壯的體魄、充足的營養以及生命基本沖動地自由發泄,而變得較為容易。我們可以在增加勇氣方面做許多事情,如歷險、體育和恰當的飲食。毫無疑問,當以上這些變得普遍化時,民主政治也就能最終實現。
生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