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朋友

暑期補習班的老師羅伊先生忙著督促孩子們努力學習，因為那是他的工作。他整個上午都在指導學生，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講解著所有東西，確保他們都能理解。他要求學生集中精力聽講，一般來說，學生們通常都能做到。

至少，除了杰克以外的學生都在專心聽講。杰克只對有羽毛的東西感興趣。

羅伊先生批評杰克說：“如果你能像鉆研那本鳥類的書一樣研究幾何的話，你在任何班級都會成為尖子生。你氣死我了，杰克·特倫特。你把我氣得都不知道說什么了。”

“用你的手帕擦擦。”鸚鵡非常沒禮貌地說。

羅伊先生生氣地咂了一下舌頭說：“總有一天我要扭斷那只鳥的脖子。杰克，你別說什么琪琪在你的肩上你才能學習。還有菲利普，身上總是窩藏著各種討厭的小動物，我真是越來越受不了這個暑假補習班了！這里只有露西安一個人在好好學習，但她還不是來這補課的。”

露西安喜歡學習。她喜歡坐在杰克旁邊，和杰克一起做布置給他的一樣的作業。杰克則在走神，滿腦子都是他剛剛讀到的關于塘鵝和鸕鶿的知識，而露西安正在做應該由杰克完成的作業。她也喜歡看菲利普，因為她總是無法預料有什么動物會從他的袖子、衣領或者口袋里跑出來。昨天，一條異常巨大的色彩鮮艷的毛毛蟲，從他的袖子里爬了出來，這讓羅伊先生非常惱火。今天早上，一只小老鼠離開了菲利普的袖子去探險，徑直爬上了羅伊先生的褲腿。

在羅伊先生試圖驅趕老鼠的這十分鐘，整個班級都亂成了一鍋粥，難怪他這么生氣。他平時是一個耐心友善的老師，但對任何一個班級來說，像杰克和菲利普這樣的男孩都是令人頭痛的。

羅伊先生通常會在早晨布置大量的功課，下午被用來預習第二天的內容，寫出早上作業的答案，晚上則是完全自由的。因為補習班只有四名男孩，羅伊先生可以對每個學生進行單獨輔導，給他們查漏補缺。他之前是個非常成功的老師，但是這個暑假補習班的效果并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山姆，這個班上的大個子，又笨又遲鈍。奧利弗則總是在抱怨，覺得自己很委屈，一點兒都不想學習。杰克簡直就是孺子不可教，他有時不那么專心，嘗試去指導他根本就是浪費時間。他只對和鳥類相關的東西感興趣。“如果自己有羽毛的話，杰克就有可能什么都聽我的了。”羅伊先生想，“我之前從未見過這么癡迷鳥的人了。我相信他熟知世界上的每一種鳥蛋。他腦子很好，但是他絕不會把它用在任何不感興趣的事情上。”

菲利普是唯一一個表現出些許進步的男孩，盡管他還需要進一步的考察，因為那些各種各樣奇怪的寵物。那只老鼠！羅伊先生想起那只老鼠沿著自己的褲腿往上爬的感覺，不禁地抖了一下。

露西安是唯一一個在認真學習的人，但她其實并不需要補習。她來這個補習班，只是不想和她古怪的哥哥杰克分開。

杰克、菲利普和露西安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杰克和菲利普對所有動物的共同熱愛，使他們能聊到一塊兒。杰克以前從來沒有男生朋友，他現在很享受菲利普的笑話和揶揄。露西安也喜歡菲利普，只是在杰克表現出他對菲利普的喜愛時，她才有些嫉妒。琪琪也喜歡菲利普。只要菲利普撓她的腦袋，她就會發出滑稽的低鳴聲。

琪琪一開始就讓羅伊先生感到非常惱火，她不時的插話，打擾了早晨的課堂。倒霉的羅伊先生經常擤鼻涕，每次他一擤鼻涕，琪琪就會評論一番。

“別擤鼻涕了！”鸚鵡一用責備的口氣說道，五個孩子就哈哈大笑。因此，羅伊先生禁止杰克把琪琪帶進教室。

但是，情況變得更糟糕了。琪琪十分憤怒，因為她被關在教室外的花園里，不能坐在她心愛的主人的肩膀上。琪琪坐在半開著的窗戶外面的灌木叢中，用高聲且刺耳的聲音發表著評論，似乎是在針對倒霉的羅伊先生。

當羅伊先生解釋一些歷史事實的時候，這鸚鵡就插話道：“不要廢話了！”

羅伊先生惱羞成怒地擤著鼻涕。“你的手絹呢？”琪琪立刻嗆聲道。羅伊先生走到窗前，對著琪琪揮手大喊，想把她嚇跑。

“淘氣包。”琪琪紋絲不動，“快給我上床睡覺，你這個淘氣包。”

對這樣一只鳥，你真的是束手無策了。羅伊先生只好放棄，讓鸚鵡像開始那樣重新坐回杰克的肩膀上。杰克有琪琪在身邊的時候，能夠更認真地學習，而琪琪在教室里也比被關在外面更安靜。羅伊先生現在就盼著暑期班早點結束。四個男孩和一個女孩，還有鸚鵡和菲利普的那些各種各樣的動物回家了，他就會非常高興。

每天喝完下午茶后，菲利普、杰克和露西安就丟下大個子山姆和抱怨鬼小奧利弗，單獨出去玩。當男孩們聊著他們熟知的鳥和其他動物的時候，露西安就一邊聽著，一邊蹣跚地追上他們的步伐。無論他們走得多遠，爬上多陡峭的山坡，露西安都一直跟著，她并不想讓親愛的哥哥離開她的視線。

菲利普有時會對露西安感到不耐煩，他心里想：“謝天謝地，黛娜不會像露西安纏著杰克那樣纏著我，真不知道杰克怎么受得了她。”

但是，杰克并不介意露西安的跟隨。盡管他似乎沒怎么關注露西安，甚至都不怎么和她說話。但他從來沒有對她不耐煩，也從未表現得急躁或者生氣。菲利普想：“露西安在杰克心目中的地位僅次于他的鳥。不過，有人關心露西安總是件好事，因為她似乎沒有太多自己的生活。”

三個孩子互相傾訴起了自己的情況。杰克說：“我們的父母去世了，我們甚至都記不起他們的樣子。他們死于一起空難。從那時起，我們被送去和杰弗里伯父生活。他又老又暴躁，還總是對著我們嘮叨。他的管家米格斯太太也不喜歡我們回家過暑假，你一聽琪琪說的話，就知道我們在家的處境了：把你的腳擦干凈！別擤鼻涕了！馬上換鞋！你的手帕哪兒去了？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吹口哨了？你就不能關上門嗎，笨蛋？”

菲利普大笑了起來：“好吧，如果琪琪的話，就是你們在家里聽到的話，那你們的生活真的是相當糟糕了。雖然我們過得也不怎么順心，但還是比你和露西安好太多了。”

“你的父母也去世了嗎？”露西安問道。她那雙綠色的眼睛像貓眼一樣盯著菲利普。

“我們的父親也去世了，他沒給我們留下什么錢。”菲利普回答，“但我們還有母親，雖然她不和我們住在一起。”

“為什么？”露西安驚訝地問道。

“是這樣的，她有一份工作。”菲利普回答說，“她的收入能支付我們上學和補習的費用。你知道嗎，她經營著一家藝術品中介機構，接受制作海報、圖畫和其他東西的訂單，讓藝術家為她完成這些訂單，然后她按銷售額拿傭金。她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女商人，但是我們并不會經常見面。”

“她人好嗎？”杰克問道。因為他已經沒有了對母親的記憶，所以不由得對其他人的母親很感興趣。菲利普點了點頭。

“她挺好的。”當菲利普想到自己目光敏銳而美麗的母親時，他就為她的智慧而感到自豪。但當他想到母親為了飛來看望他們而變得有些憔悴的時候，他就在心里暗暗心疼。有一天，菲利普心想，總有一天他會成為一個聰明的人，能賺錢，能獨當一面，讓他辛勤工作的母親能輕松一些。

“你就像我們一樣，和你的伯父住在一起？”露西安問道，摸著一只突然從菲利普的口袋里冒出來的灰色小松鼠。

“是的。”菲利普說，“黛娜和我一直跟喬斯林姨父和波莉姨媽住在一起。喬斯林姨父簡直是個不可理喻的人。他總是購買和研究舊論文、舊書和舊文件，還為它們整理歸檔。他的終生事業，就是研究我們生活的那部分沿海地區的歷史，包括那里發生過的戰役，還有令人血脈僨張的焚燒和殺戮。他正在為此創作一部全史，但是他確定一兩個史實都要花一年的時間。我覺得，他起碼得活到四五百歲，才能完成書的四分之一。”

其他兩個人都笑了起來。他們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老學究正在研讀泛黃且充滿霉味的文獻的畫面。露西安心想，那真是浪費大好時光。她更想知道波莉姨媽是個什么樣的人。

“你的姨媽是個什么樣的人？”她問道。菲利普皺了皺鼻子。

“有點兒刻薄，”他回答說，“不過她真的是個好人。她的工作太勞累了，也沒什么錢，除了勤雜工老喬，老房子里沒有其他用人。她把可憐的黛娜當用人指使，但是她可指使不了我，所以她就算把我給放棄了。黛娜害怕波莉姨媽，比起我，她更聽她的話。”

“你們家是什么樣的？”露西安問道。

菲利普說：“那可是一幢有趣的老房子，有幾百年的歷史，一半都已經變成廢墟了。房子大得離譜，四面透風，建在一座陡峭懸崖的半山腰上，幾乎在一場暴風雨中被淹沒。但我喜歡這座老房子，因為它荒僻又奇特，周圍還有海鳥的叫聲。你也會喜歡這房子的，‘小雀斑’。”

杰克也覺得自己會喜歡這房子的，它聽起來真令人神往。他的家就很普通，只是一個小城鎮上一排房子中的一座。但是菲利普的家聽起來就很刺激。當杰克閉上眼睛時，他完全能感覺到海風、海浪與海鳥近在咫尺，而且似乎能聽到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

“起床了，起床了，懶蟲。”琪琪邊說，邊輕輕地啄著杰克的耳朵。他睜開眼睛，笑了起來。這只鸚鵡有時候還真能說出很適合的話。

“我希望我有機會參觀你們的家陡峭山莊。”他對菲利普說，“這房子聽上去就會發生一些激動人心的事情，一些驚心動魄的冒險。在我們居住的利普頓，什么事都不會發生。”

“其實在陡峭山莊也沒有什么事情發生。”菲利普說。他把那只小松鼠放回口袋里，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一只刺猬。這刺猬是個小嬰兒，它的刺還沒有硬化和定型。它似乎在菲利普的口袋里住得很開心，還有一只非常大的蝸牛和它住在一起。大蝸牛一直小心翼翼地待在自己的殼里。

杰克說：“我真希望我們能跟著你一起回陡峭山莊。我想看看你的妹妹黛娜，雖然她聽起來有點像只小野貓。我還很想看看海岸上所有的珍稀鳥類。我也想看看那幢一半是廢墟的老房子。想想住在一幢快成廢墟的老房子里真是太棒了。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菲利普一邊從大家坐著的草坪上站起來，一邊說道：“如果你不得不從幾公里外，把熱水運到屋里唯一的浴室里，你就不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了。起來吧，是時候回去了。你永遠都不可能參觀陡峭山莊，即使你看到它，也不會喜歡的。這樣的討論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