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營應該有五百人，五個都頭，每個都頭管轄一百人。

對于這種沒滿編的三百人也稱作營。

趁著軍士們啃豬蹄，史亮向三百禁軍介紹起了尚鐵這位新指揮使。

三百人雖然才入禁軍不久，但也懂規矩，見過指揮使之后沒問什么怎么年紀這么小之類的話。

這在汴京很尋常。

就比如現在大宋皇宮里護衛官家安全的御前班直，都是各個勛貴府里年輕的二公子，三公子。

歷朝歷代，貼身護衛皇帝安全的基本都是各勛貴里的非嫡長子。

把廚子送過去后，和史亮聊了一會天，尚鐵告辭離開。

想到自己以后早上在院子里練武，上午在汴京城外策馬奔騰，偶爾再去酒樓里看看生意，尚鐵就很滿足。

六月，蕭允元的西瓜種子到了，總共有十車。

棉花種子比較難弄，蕭允元送來三車。

這個時候種棉花晚了，尚鐵叫許生財把所有棉花種子和一半西瓜種子干燥后放在釀酒作坊的冰窖保存。

王中正總是來的很巧合。

尚鐵正在院子里犁地，他就進來了，來的次數多了，有時候見到尚煉北和夏嚷嚷胡咧咧都會打招呼。

“六月犁地干嘛？汴京又不是南方？”王中正一進來就站在旁邊評頭論足。

尚鐵放下鋤頭，院子里小，不可能用曲轅犁犁地，用鋤頭自然就比較累。

“種瓜，西瓜，”尚鐵捶了捶背，又舉起鋤頭開始干，“可別小瞧這塊地，種出的西瓜早點八九月能成熟，晚點十月也能成熟。”

尚鐵把鋤頭插在地上，比劃起：“頭這么大的西瓜，甘甜脆爽，尤其是吃之前在冰窖放一晚上，切一半用勺子挖著吃，那滋味簡直……”

“你干嘛？”尚鐵看著王中正掄起鋤頭賣力鋤地，疑問道。

“幫忙啊，到時候瓜熟了我要來吃，我都干活了，你總不能不給吧。”王中正頭也不回，撅著屁股鋤地。

尚鐵又找了一把鋤頭，兩人一起開始干。

地都犁好后，王中正就要開始放種子，尚鐵在一旁戴上三層厚的自制口罩，打開了剛犁好的地旁邊放著的大缸。

突然臭氣熏天，帶著口罩都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這什么？”王中正用袖子捂住口鼻，大喊道。

“糞水啊。”尚鐵用大勺子在缸里攪拌，“雞鴨豬牛羊馬的糞發酵后的，來，你摸摸，這缸都是熱的。”

尚鐵作勢要拉，王中正趕緊后退幾步。

“你要不動手，等瓜熟了，我賣了也不給你吃。”尚鐵威脅道。

王中正老老實實的來了，捂著鼻子把糞水往地上澆。

底肥施好后，兩人一人抓了一把西瓜種子撒在地上，然后翻蓋土壤。

“百姓總是不舍得用糧食釀酒，等著西瓜種好了，咱們可以釀西瓜酒。”

“這東西還能釀酒？”王中正用鋤頭拉起一塊土蓋上幾顆西瓜種子問道。

尚鐵理所當然道：“葡萄，梅子都能釀酒，西瓜怎么不能？”

王中正撇撇嘴，自言自語道：“我看書里說，南邊的李朝（東南亞）作物都是一年三熟，要不是有瘴氣，官家讓狄將軍去，準能打下來。”

尚鐵很詫異王中正能說出這種話，但還是反駁道。

“就算沒有瘴氣也打不下來，南邊全是丘陵，馬跑不起來，騎兵沖鋒的威力大大減少，而當地人能依托叢林攻擊我們。”

王中正沉默了一會了，又開始翻土，突然他把鋤頭放下來，看向身后偷懶的尚鐵。

用一種極其認真的口氣說道：“狄將軍在朝里不受待見，就因為他是武人，連韓琦都瞧不起，相公就能瞧不起守衛國土的將軍？”

內侍論政，尚鐵覺得王中正瘋了。可他能告訴自己這些，顯然是把自己當做真朋友了。

尚鐵也放下鋤頭，突然多了些感慨。

獨漢唐以強亡，是啊，一個朝代，國家總是要遵循哲學的發展規律，沒有不會消亡的國家。

可如果以強亡，多少算是個好結果。

大宋就是個畸形嬰兒，政治上設立一大堆官，可做事的沒幾個，軍事上強干弱枝，頻繁調將，對內還好，只是弄出個頭疼的冗兵，可能打的也沒幾個。

后世人都說大宋戰事勝率都在百分之七十左右。

可笑，高梁河之戰，瓦橋關之戰，好水川之戰，大型戰役宋朝沒贏過幾次。

唯獨的幾次還是在太宗時，那時大宋意氣風發。

大戰輸的多，小戰贏幾次，守城戰基本沒輸過，勝率自然上來了。

又重新拿起鋤頭，尚鐵把最后一塊土蓋上去，用鋤頭壓實了。

“你說，要不等我們長大了，去把李朝打下來，給咱們種糧食，等有了糧食再去把西夏遼國打下來，把契丹人趕到北方。”王中正今天好像受了什么刺激。

尚鐵想了想，笑道：“你要是覺得你我二人是霍去病再世，不如嘗試一下，就是容易早早夭折。”

王中正哈哈大笑，尚鐵拿著大勺遞給他，兩人往地上灑水。

“地別踩的太實了，不容易發芽，這個時候種瓜說到底晚了，不過好在我用溫水泡了，很多西瓜種子已經被我催芽。”

聊天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尚鐵看著心不在焉的王中正灑水，直接問道：“可是今天宮里出了什么事？”

王中正今天很反常，來他這里倒像是找老朋友談話。

他一個內侍，在宮里又能有多少朋友？官家的貼身內侍，又怎么可能有什么都不圖的貼心朋友。

說到底，在這個人人早熟，十七八歲當爹，三十四五當爺的古代，他還是個孩子，和自己一樣的孩子。

在汴京，王中正或許只有一個把他不當內侍，不當官家貼身內侍，敢罵他自來熟，敢叫他干活，敢威脅他不給西瓜吃的尚鐵。

王中正突然淚眼汪汪，他扭頭看向尚鐵。

“官家想要召見狄青不是一次兩次了，韓相說一介武夫，沒必要回來，西北離了狄青容易生變，王中丞直接說不是進士出身，沒資格進垂拱殿。”

就是為這個？大宋文人鄙視武人很正常啊，王中正難道是狄青的粉絲？

只是尚鐵有些郁悶，王拱辰這老賊說不是進士出身沒資格進垂拱殿，他已經進了很多次了。

王中正話說出來，心情也好了，離開的時候尚鐵塞給他一大包西瓜種子。

叮囑道：“回去后用溫水泡著，催了芽就像今天一樣在宮里種上，底肥宮里肯定有，娘子公主那么多，這一大包也夠了，實在不夠，八九月份汴京也會賣西瓜的。”

王中正聽到了關鍵詞，趕緊問道：“八九月份汴京有西瓜？”

“對啊，遼使給了我十車，我這連一車的百分之一還沒用完，剩下的送給汴京百姓，再培育一些種子，來年還能種。”尚鐵壞笑道。

王中正聞了聞自己帶著臭味的衣裳，帶著哭腔罵道：“你讓我白白給你干活，要知道以后汴京有西瓜，我就不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