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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翁翁不是逃兵

  • 宋曙
  • 卷毛與花貓
  • 2817字
  • 2021-03-19 09:16:54

汴京的夜晚總讓人覺得像是在仙境,倘若這時能把美洲,澳洲,歐洲的土著拉來。

他們會站在汴京城中目瞪口呆,用他們的語言驚呼這是不夜城。

倘若尚鐵也在,一定會拉著那些土著說:“你們看,那叫軍巡鋪,是世界上最早,最完善的消防部隊,那叫巡檢司,相當于警察一樣,警察知道嗎?那叫如花樓,是勾欄聽曲的地方,也可以那啥……”

…………

平時的汴京第一甜水巷,總有一個男孩坐在鐵匠鋪的門檻上背著一些什么皂化反應,甘油制作方法。

今天那個男孩也在,只不過卻是站在門檻外,靠在墻上,屋里打鐵的乒乓聲絲毫影響不到他。

南方的汴京三月很迷人,尚鐵很煩惱。

那張老臉躲在車簾后,狡黠的樣子尚鐵一輩子也忘不掉。

“你說巧不巧?老拙正好叫呂夷簡,恰好,也當過首相。”

“巧你大爺!”尚鐵小聲啐了一口,轉頭朝鐵匠鋪里進去。

鐵匠鋪就是尚鐵的家,家里還有兩位叔叔,一個叫夏嚷嚷,一個叫胡咧咧。

兩個也都是翁翁撿來的,翁翁取名字的水平可見一斑。

在尚鐵的記憶中,兩位叔叔一直都在。

他們打鐵的手藝也是翁翁傳授的,之后翁翁不再打鐵,專心做起謝土的事。

“鐵哥兒回來了。”打鐵的胡咧咧朝屋里喊了一聲。

十四年來,尚鐵雷打不動,幾乎每晚都在這個時候回屋。

里屋的尚煉北也習慣了,往往能在尚鐵進來,胡咧咧喊一句“鐵哥兒回來了。”時。也喊上一句:“進來吃飯。”

“進來吃飯。”果不其然,胡咧咧話音剛落,尚煉北便喊道。

不大的四角矮桌,放著四個小板凳。

一家四口依次落座。

除去尚鐵屁股剛剛和小板凳貼合,其他三人的屁股大部分在小板凳外。

被四人圍住的小桌子如同一只小羊羔,瑟瑟發抖。

桌子上有兩個大盤子,其中一個是肢解了的五只鵪鶉,另一個是切開的十個炊餅。

尚煉北先是夾過一只雞腿放在尚鐵碗里,然后才夾起一塊鵪鶉身上不知名部位的肉放在自己碗里。

一口肉,一口炊餅。

直到尚煉北開始吃,夏嚷嚷胡咧咧,尚鐵三人才動筷。

三月是沒有羊奶的,到了七九月份,這小小的屋子便能聽到尚煉北端著碗,細細吸溜碗里羊奶的聲音。

愛喝羊奶的他總是不愿意很快喝完。

除此以外,尚鐵就有些粗魯,羊奶的確營養價值比牛奶略高一些,可那膻味,尚鐵是怎么樣也忍受不了。

羊奶還必須當著翁翁的面喝下去。

所以在尚煉北滋溜滋溜的聲音中,還有尚鐵端起碗,咣當咣當的聲音。

每當喝完羊奶,尚鐵總會發出啊的一聲。

然后尚煉北和夏嚷嚷胡咧咧三人便開始大笑。

宋人沒有午餐,餓了頂多就是吃點點心,喝碗茶。窮人就是一個炊餅的事。

午餐放在晚上吃,既能減少開支,還能讓睡覺時肚子是鼓著的。

很快,不大的桌子上食物所剩不多,尚鐵面前的碗壘起一座小骨頭山。

翁翁和兩位叔叔吃肉不吐骨頭,或者說鵪鶉炸后骨頭已經脆爛,咬在嘴里發出咔咔的響聲。

讓人食欲大振。

洗碗的活是尚鐵的。

人剛吃完飯就會瞌睡,翁翁和兩位叔叔懶得動,就坐在院子里最長的門檻上消食。

直到尚鐵把碗洗完,各種餐具整齊的碼在柜子里。

隨著柜門關閉發出“吱”的一聲響,坐在門檻上的尚煉北和夏嚷嚷胡咧咧同時站起來。

每日的練武時間到了。

尚鐵趕緊跑到院子中,期待著即將上演的好戲。

尚煉北看著尚鐵雀躍的樣子,指了指院子靠門處的小臺階,說道。

“繼續扎馬步,基礎打好了我這武術就教你。”

尚鐵當即走到臺階上,面朝院子,扎起馬步。

翁翁和兩位叔叔站在院落中,各自從墻角抄起三把破舊的木刀。

夏嚷嚷和胡咧咧兩位叔叔形成犄角,一左一右站在尚煉北兩側。

胡叔首先動了,手中木刀直愣愣地刺向尚煉北心窩。

一旁的夏叔在胡叔動的一瞬間緊隨其后,握著木刀朝尚煉北膝蓋掃去。

尚鐵看這三人這樣打斗已經十多年,知道尚煉北這種情況是不能反擊的,不然顧上不顧下,顧下不顧上。

果然,尚煉北毫不猶豫地后撤。

胡叔刺向尚煉北心窩的刀依舊不變,他撤我追。

一旁幫忙的夏叔向后閃去,給胡叔讓開空間。

“擋!”

尚煉北握刀向上砍去,將胡叔刺來的木刀打偏方向。

“砍!”

向上砍去的刀鋒在尚煉北手中由上變下,刀鋒直對胡叔面門砍來。

“刺!”

一旁看似神游的夏嚷嚷出手了,一刀刺出,使尚煉北不得不回防。

“躲!”

尚煉北側身,與此同時,兩位叔叔再次刺出手中木刀,一個攻向尚煉北心窩,一個攻向尚煉北后背。

“跑!”

尚煉北收回木刀。

夏嚷嚷和胡咧咧兩位叔叔也各自收回手中木刀,片刻不到,尚鐵還沒感到累,翁翁和兩個叔叔已經氣喘吁吁。

隨手把木刀扔到墻角,尚煉北扭頭坐在尚鐵扎馬步的臺階下面。

夏嚷嚷和胡咧咧一左一右,坐在尚煉北身邊。

按尚煉北教訓尚鐵的話說,戰場上哪有大戰三百回合的事兒?五十回合都沒有,就算有,那也是演戲!

“叔,怎么樣?”胡咧咧大喇喇地靠在臺階上,期待著尚煉北怎么夸他。

翁翁沒發話,尚鐵還站在臺階上扎馬步,聽著翁翁和兩位叔叔談話。

從今年開始,翁翁已經漸漸打不過兩個叔叔。

尚煉北倒是對此坦然許多,他喘氣道:“我的東西你倆已經學透,以后我也不同你倆打了。”

胡咧咧以為尚煉北覺得他自己已經沒什么用,趕緊解釋道:“尚叔,您收養我兄弟倆,嘴上不叫我倆兒子,可我倆這輩子還等著給您養老呢。”

“胡說什么?”尚煉北扭頭教訓起胡咧咧,“我就是老了,打不動了,以后你倆練。”

“翁翁不老。”后面扎馬步的尚鐵說道。

尚煉北哈哈大笑:“乖孫子今早隨我出去謝土,回來的路上被貴人點竅,不如往常死氣沉沉了。”

說完,尚煉北看向夏嚷嚷胡咧咧,語重心長的道:“砍,刺,擋,躲,跑是我在西北殺西夏人摸索出來的殺人技,尤其是最后一個跑,打不過掉頭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當年在西北,西夏就蠢蠢欲動,我前前后后殺了四個西夏人,純正的西夏軍士。”

尚煉北開始回憶起自己的往昔。

“可惜到了我這一代,尚家香火斷了,我怕戰死沙場尚家徹底沒了后,又怕跑了以后會后悔,于是跑之前摸到西夏,殺了六個西夏軍士。

只是跑出來后換了三個媳婦,死活懷不上,三個媳婦相繼都是病死的。”

尚煉北指著夏嚷嚷和胡咧咧說道:“當時你倆十幾歲,沒吃沒喝的,我便收養你哥倆,那時你倆天天念叨著尚叔啥時候吃飯,我煩的不行,就給你倆改了夏嚷嚷胡咧咧的名字。”

夏叔胡叔兩人聞言相視一笑。

尚鐵扎著馬步知道翁翁下一個講的就是他的,十幾年來,翁翁總要在這臺階上日復一日的講著他的故事。

“后來到了汴京,開了這個鋪子,撿到了尚鐵這孩子,這孩子自小腦子不靈光,至少街坊鄰居是這么說的。”

尚鐵在后面扎馬步,不敢說其實翁翁你也這么說過。

“只是你們誰見過五歲的孩子三個月就把字認得差不多?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以前我沒孩子,不是殺孽太深,而是有一個更好的給我。”

說到這里,尚煉北站了起來,看向尚鐵說道:“翁翁不知道翁翁算不算逃兵,今天你能和呂相公對答如流,可見你是有天賦的,

等你學完我的砍刺擋躲跑,就讓你夏叔胡叔陪著你替我大宋收復失地,多少出點力。”

…………

院子里響起打呼聲,尚鐵有些睡不著,他對翁翁今天告訴他的話沒一點準備。

不像夏叔胡叔絲毫不放在心上,如往常一樣沉沉地睡著。

對于宋的命運,對于崖山殉國的十萬軍民,尚鐵是同情的。

可就這么讓他跳進這灘水,攪動歷史,他沒有絲毫把握,他唯一的優勢只有對歷史的先知先覺。

最終,帶著這種想法尚鐵閉上眼睛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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