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黎明前的黑暗配以鐵器碰撞的聲響,不時夾雜著沉悶而又痛苦的哀嚎。
窗內,兩位侯爺心緒的沉重與太子齊桓的輕松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朱昌提著帶血的匕首站到門口,來自霧山的十一位刺客心中涼了大半。
能夠參與這起刺殺,或者說抓捕,他們自然清楚對手是誰,也會對今晚的局勢進行判斷和預估。所以他們等了很久,等到確認了進屋的是齊桓,走了的是朱昌,他們才敢動手。
但……
“這人刀上有個霧字,你們是霧山,還是云霧?”朱昌轉悠著匕首道。
“都是受雇傭的江湖中人,沒必要把事情扯到江湖勢力上吧?”
朱昌搖搖頭,道:“正因為都是江湖人,我才要問問清楚,不然待會兒收尸,也不知道該送哪兒去。
哦我想起來了,云霧那幫人更喜歡耍劍,你們是霧山的。”
都是做好了死的準備的,這話自然嚇不到他們,朱昌要的,也是為了激發他們的血性,以求自己的樂趣。
七人握刀而上,四個打二,三個打一。屋頂上四人用弓弩自然不好出手,而且他們的任務,是為了盯著之前在隔壁院子里的五人。
“既然局面已經如此了,干嘛不讓那五個一起出來,好盡快結束?”齊承道。
“哦?綏陽侯心急了?”齊桓道。
“天快亮了,本侯也有些困了。反正你也不敢殺我,我也殺不了你,不如早點結束,咱們各自回去睡覺,豈不美哉?”
“綏陽侯這算盤打的真好。的確,我殺不了你,你也殺不了我。不過他們現在就在樓下,想要趕過去,也來不及的。”
大周各市,除了酒樓青樓之外,大部分建筑都是一層的,畢竟做小本生意的,沒多少租得起二層樓。
所以從兩條街外的驚濤樓可以清楚看到小院里,卻并不能縮短路行的距離。只不過眼下想要五人趕過去,卻麻煩了不少。
“他們不是九爺的人?”
“你說朱統帥么?看來綏陽侯對煙云閣有所了解,卻了解不多啊。這五位是李統帥手下,負責情報工作的。雖然也能打,但打架殺人這事兒,還真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今夜他們的工作有三,一呢,是傳遞敵人的動靜,二是負責處理尸體,要是嚇到明天上街的百姓,可就不太好了。這第三……”
“第三,是想給我們留下點驚嚇然后送回去,還是說準備馬車讓我們自己回去?”
齊桓哈哈一笑,道:“綏陽侯啊綏陽侯,你究竟是有多自信,我不敢殺你?”
“父皇暫時還不想我死,那我便死不了。”齊承道,“以前你膽小懦弱,所有人都覺得,你不會成為我未來坐上皇位的絆腳石,所以我們六人之間斗了多年,卻不屑于對你做什么陰謀詭計。
但當我知道父皇有意封我等為侯,你為太子時,我想明白了不少東西。這些東西,若是你真傻那自然不會明白。但既然你是裝傻,想必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齊桓笑而不語。
雖然打從一開始,齊桓便自卑地認為自己就是一塊磨刀石,但心中仍覺得,選擇自己,也許是想要對付那些世家。
很久以前,太祖皇帝率軍收攏附近小國,將一城之國變成了堪比七雄的大周。隨后又采取連橫之策,與六國結盟,聯合打倒了當初最為強大的趙國。
之后,兩代帝王更迭,天下也從人人為諸侯的混戰局面變為楚周秦三家對抗。
太宗皇帝繼位后,拼上國力與兩國抗衡,將楚國全滅,把秦國打成了如今這般,被周人將其與蠻人統稱的蠻夷。
如今這些世家,最早便是從太祖皇帝那時存在至今,他們要么是一些投降的小國皇室,要么是借戰斂財的商賈。哪怕幾十年前太宗皇帝血洗過一批,如今依舊剩下不少。
并且,剩下的這些人貪欲極大。太宗暮年,一心尋求長生之道,眾家族趁其略顯昏聵,假借獻藥一事,將手伸進了皇室之中。
那時,幾位皇子的家室里,總有一兩個是世家之人。半路出家成了太子的齊省,更是連正妻都是世家安排的。
時至今日,這些世家雖然談不上將皇室玩弄于股掌之間,但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力還是有的。
所以滅世家,踏門閥,當今陛下是勢在必行。而眼下,他還沒完全做好準備。
“一年時間。父皇給你我一年時間搶儲君之位,也是給他一年時間做好翻臉甚至是滅世家的準備。這些事情,宗族能猜到,我能猜到,沒道理你不懂。”
齊桓樂道:“你這般說的,像是只有父皇與我們需要一年時間。那些世家存在這么久,卻始終沒能真正的染指朝堂。他們也不需要這一年時間來準備么?
棋盤就這么大,既然是博弈,沒道理一方勝了,另一方卻平安無事。”
二樓又一次安靜,小院中戰斗的聲音傳來,齊桓偏頭看著,問道:“朱統帥打得過吧?”
李戶看了眼兩位侯爺,道:“論打,九爺連七爺的手下還不如。但殺人不是打架,這一點,九爺是所有人中最強的。”
齊桓點點頭,道:“那就沒事了,你去吩咐一下,可以開始工作了。”
李戶又看向兩位侯爺,齊桓一笑道:“放心,我也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真打起來,我還是能撐到你來救我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戶也只好下樓吩咐。
兩位侯爺也不是沒想過動手,但正如齊桓所言,在將齊桓殺死之前,別人是來得及救的。就算是殺雞,那雞也會撲騰兩下,保不齊,還能把胳膊撓傷。
所以,三人平靜坐著,看著窗外。
這么會兒功夫,霧山又折損了兩人,朱昌殺了一個,那兩人聯手殺了一個。
四位留守不準備繼續等下去,于是收起弓箭,加入了戰場。
兩位護衛那里補齊四人,朱昌這邊,則是以一敵五。
人多了,地方小,刀便施展不開,。于是眾人左手持匕首將人逼退,右手棄刀,再趁著退走的瞬息接過匕首,完成整套換武器的動作。
說來有些慢,但這幾位顯然不是第一次做,動作行云流水,瞬息便完成。
這下子,朱昌的斗志也被激起來了。
他側身躲過一擊,匕首豎在胸前,躬身躲過橫著的一劈,右手順勢一伸,將匕首送入一人腹部。
而后再一轉身,匕首順著移動橫向一割,血腥的如同屠戶殺豬。
其余人也來不及照顧這必死之人,繼續上前攻擊,朱昌則如同泥鰍,在他們幾人之中穿插,順手造成不大不小的傷勢。
傷口,倒是不深,但幾人很明顯感到自己的動作有些許僵硬。
匕首上,有毒。
“一看你們就不專業,作為刺客,自然是要保證每一次刺殺都能將對手置之死地。武器淬毒這種事,還用人教?”朱昌說道,“又不是傻子,誰會沒事舔一口匕首。”
與高手過招,瞬息,便足以決定生死。這些人中了毒,對肢體的控制上有了明顯生澀,接下來,便是一個個地被封喉。
另一邊,兩個護衛也剛好解決四人,可惜兩人身上都有傷。
這場戰斗,以煙云閣三人兩傷、霧山十二人全滅結束。
二樓,李戶用木制托盤端著三碗面條上了樓,將三碗面條分別放在兩位侯爺與太子面前。
“這戲落幕了,雞也開始報曉。兩位侯爺吃過這面條,各自回去歇著吧。”說完,齊桓取了筷子,開始吃了。
另一邊,兩人猶豫片刻,相視一眼,嘆了口氣,也取了筷子開始吃。
小院那邊,出現了許多人和一輛馬車,一些人將尸體搬進馬車,另一些人則是打水清洗血跡。
面條吃完,小院也收拾好,齊桓起身說了句再會,便帶著李戶走了。
齊云探出頭看著街道,確認李戶趕著馬帶著齊桓走了,這才坐了回去。正準備端面,齊承一腳將桌子踢翻,面與湯撒了一地。
齊云看了眼面條,有些可惜,道:“氣歸氣,踹什么桌子。昨晚那宴席上就沒吃什么東西,眼下好不容易有點吃的,你還給糟蹋了。”
齊承瞪著齊云道:“今夜若不是我背后的世家,你也死了!”
“要是沒有我背后的秦國,憑你們這些世家,能翻起多大的浪?”齊云撿起碗,還好,還有一口湯。
喝完了這一口湯,齊云咂了咂嘴道:“說白了,這就是一場拼娘的戰爭。你們的娘是世家,我娘是西秦,齊桓他娘可是江湖排名第一的勢力。”
“呵,咱們這些世家的娘居然還比不過一個破落戶出來的娘。”
“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