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剛過,便有謀求生計的小販出門,車拉肩挑,將東西放在攤位,隨后再去附近買一點吃食填飽肚子。舍不得花那個錢的,也得早早囑托家里人做好送來,或是直接做好一并帶出來。
大周朝廷有規(guī)定,正月初一到初七,官署都是放假的,只不過安排了人值守。
早點鋪子、茶攤還是一如既往的開,只是缺了那些趕著當差的官吏,生意不太景氣。
西市興隆包子鋪倒是歇業(yè),一些老顧客過路時覺得有些稀奇,倒也沒怎么在意,只當老板是喝酒醉了。
包子鋪的院里,李戶正讓人清理滿地的鮮血,李諧坐在石桌旁悠然喝著茶。
“喲,老爺子,忙著吶!”朱昌坐在墻頭道。
“你要是不想成為這堆尸體中的一員,就少來爬我家墻頭。”李諧道。
“呵,你家就倆大老爺們兒,我稀罕爬啊?瞅我這一身白衣都變紅衣了,走正門,不得讓你包子鋪關張大吉?”
說著,朱昌跳進院里,很自覺地取了一只杯子,倒?jié)M水,然后抬著壺喝了起來。
“收拾完尸體到現在也有一個時辰了,你就不會找個地兒換衣服?”
“站著說話不腰疼,你送尸體回去試試。”
李諧呵呵一笑道:“裝,接著裝,坑了人不少銀子還來我這兒叫苦,怎么著,你還想從我這兒拿點兒?”
送尸體的活兒本來是李諧這一部的工作,但今早朱昌二話不說把車夫攆下來,讓兩個受了傷的護衛(wèi)也坐上去,自己駕車去了霧山明面上的總部。
然后,朱昌借著自己兄弟受傷一事,開口要了三十兩。把那霧山的幾個首領氣的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卻無可奈何,只能給了。
一呢,是自己作為攻擊一方,卻被人反殺了,情理上,自己不占優(yōu)勢;
二來,別說霧山了,就是京城內其他江湖勢力聯(lián)手,恐怕也斗不過煙云閣。現在院子里躺著的,不就是證明么?
要知道,昨晚貼身保護的李戶,可是為數不多的不在他身邊。
“誒嘿嘿,不愧是李老三,啥都瞞不過你。要不你這的尸體我也替你送了?”朱昌笑呵呵道。
“也不是不行。”李諧道,“左邊那三個完整的,是東郊黑狐的,旁邊那五個,是云霧的,剩下那一堆零碎的,兩邊都有,外加一個南市天門的。零零碎碎的就胳膊上有印記,也分不清是誰,一并帶去問問要不要,不要就挖個坑一起埋了。”
聽著李諧說完,朱昌頗為震撼,道:“你下手怎么那么狠,全尸都不給人家留?”
“我兒陪著太子,手下去你那收尸,我難不成有能力殺他們?都是些不長眼的,找我地窖,然后被機關給切了,弄我一院子血。”
“嘖嘖,二叔這機關造詣真高,改天讓他給我也裝一套。”
“算了吧,就你這腦子,別哪天敵人沒殺死,自己死了。”
言罷,那邊也收拾好了。李諧取了他的令牌丟給手下,那人抱拳行禮,隨后駕車而去。
“你這尸體不裝車?”
“裝車干嘛?給他們,送過去?好大面子。讓他們自己來領,不領的我一起埋了。”
“嘖嘖,還是你面子大。”
“你剛不說要送么,怎么又不去了?”李諧拎著壺交給李戶,讓他重新燒壺水。
李戶接過,當著朱昌的面全倒干凈,還舀水洗了一下,才裝水去燒。
這些動作把朱昌氣的夠嗆,但打不過人家,又不可能殺了他,只能忿忿道:“我可不想見云霧那幫賤人。”
早年間,朱昌為數不多的一次失手,便是被云霧的人給坑了。雖然后來動手殺了那幾個人,卻也差點導致云霧差點拼老本跟煙云閣開戰(zhàn)。
所以朱昌恨死了云霧的人。
“太子那邊怎么樣?”李諧喝完了最后一杯茶道。
“剛睡下去沒多久,畢竟是個孩子,親眼看著這血腥場面,還是被嚇到了,見到我的時候腿都在發(fā)抖。”朱昌笑著說。隨后像是想起什么,問道:
“哎,我說,今天進宮我見到陛下了,他長的跟老大可真像啊。”
李諧一樂,道:“你都猜到了,還在這兒試探什么?”
朱昌聳聳肩,道:“我這不是為了確認一下嘛。嘖嘖,真沒想到,我一直以為煙云閣是江湖勢力,沒想到還是朝廷的走狗。”
“你父母的死,大統(tǒng)帥也很抱歉。天下這么大,陛下也不是神仙,他監(jiān)管不了那么多人。不過害死你父母的那個貪官,已經關在大理寺別院三年,那地方想必你也清楚。”
“我知。你放心,我也沒有怪老大和朝廷的意思。不過他這么對自己兒子,真的好嗎?這段時間我陪著那小子,看他十二歲卻跟你一樣,我很是擔憂啊。”
“太子思慮太多,確實不是好事。不過離國子監(jiān)招生也不遠了,他應該能找到幾個聰明的。”
朱昌斜靠在石桌上,閉著眼道:
“但愿嘍。”
…………
另一邊,被眾人牽掛的太子,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看了看房間,嗯,很陌生。
昨晚是在馬車里睡著的,后來也不知道是被誰搬到床上,更不可能知道,這是誰的家。
但想來,應該是安全的。于是,抱著這樣心態(tài)的齊桓打開門,看到了院子里抱著刀、杵著槍、玩著匕首、喝著酒的十多個人。這些人還都看著自己。
齊桓愣了許久,輕輕關上門,心中思緒萬千。
“我這是在哪兒?被綁架了嗎?他們是誰?李戶在哪兒?難道我們半路遭遇劫殺,我被綁架了?……”
想不明白,看他們也沒想殺自己,干脆出去問問?
于是,他又打開門,笑著踏出門檻,道:“諸位英雄,小的這廂有禮……”
身體尚未彎下,那十余人忙放下武器,單膝跪在地上,道: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直說便是。”
這一跪,齊桓明白了。合著他們是煙云閣的人。
想著以前見到的人,從未有過像他們這般粗獷、看上去便覺得害怕的,于是心中對煙云閣又多了一分了解。
畢竟是江湖勢力,自然是魚龍混雜。
“諸位請起,這里是……”齊桓小心問道。
“哦,這里是……”一刀疤臉正準備回答,旁邊那人拉了拉胳膊阻止,隨后道:
“回太子殿下,這里是九爺宅子。”
“哦,是朱統(tǒng)帥家啊……你剛剛攔著他是不想讓他說什么?”
“……回太子殿下,他們都是粗人,不懂什么規(guī)矩,就我曾在高官家里當過下人,懂點規(guī)矩,所以才攔著他。”
齊桓一愣,見他不是說謊的樣子,便樂道:
“我還以為你們是想瞞著我什么東西,原來就是這個?江湖人嘛,何必遵守這些教條?諸位英雄請隨意。”
言罷,眾人便松了口氣,起身抱拳行禮。
“不知朱統(tǒng)帥何在?”
“九爺一早便去了三爺那里,命我等守在這兒,保護太子殿下。”
“原來如此。恕我見識淺薄,從未真正見過江湖人士,以為諸位是書文里的賊寇,在這兒給各位賠個不是。”于是躬身行了一禮。
“太子殿下說的哪里話。我等江湖人,不會在意這個。更何況,江湖人嘛,本就是綠林好漢,與落草為寇的,也沒什么區(qū)別。”
“諸位都是俠義之士,并非那些賊寇可比。”
“說得好!”話音剛落,朱昌越上墻頭,進了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