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南方的這座城市讀書,慕晴覺得自己是一小片離群的浮萍,獨自在水面飄蕩。當時和夏琳填了一樣的志愿,但是由于一些原因,夏琳留在了家鄉(xiāng)上大學。她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同時也是多年的鄰居。慕晴會和她分享自己所有的快樂、煩惱和心事,甚至一些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兩個女生形影不離,關系勝于閨蜜,在慕晴的心里,早已把她當成姐姐。她們一起成長,相互依偎,雖然有時候也吵吵鬧鬧,但很快就會和好。夏琳性格大大咧咧,骨子里透著一股勁,用慕晴的話來說就是“一身俠氣”。
“一個人在南京好好的,沒事別胡思亂想。”在機場分別時,夏琳說。
“放心啦,我能照顧好自己”慕晴拍拍胸脯,笑著說,但眼神難掩內心的慌亂和不安。
“不錯嘛,小晴長大了。”夏琳摸了摸慕晴的頭說,:“以后沒有我罩著你,不要受了委屈就憋在心里,不管是誰欺負你,都要反擊,知道嗎?”說完,雙手握成拳頭,甩著一頭短發(fā),裝模做樣地比劃了兩下。
慕晴還記得,小時候被一條流浪狗嚇哭了,夏琳為了給她出氣,追著那條狗扔石頭,攆了好幾條街,最后精疲力竭了才肯罷休。她知道,不管對方是誰,夏琳都會為自己奮不顧身。
“我躲得遠遠的就好了”
“不行,一定要反擊,才解氣!”
“萬一打不過怎么辦?”
“我的意思是,面對別人的粗魯、輕蔑、嘲笑時,要狠狠地反擊回去。我太了解你了,什么事情都往心里塞,自己慢慢消化。”夏琳說:“當然,如果動起手來,你還是逃開的好。”說完,笑了起來。
“好的,我記住了大姐。”慕晴看著她的眼睛說:“放假了,我會第一時間奔回來找你的。”
“好。”
“我要天天給你發(fā)消息,時刻煩著你。”
“這么多年不都這么過來的嘛。”夏琳緊緊地抱住慕晴,用手掌拍她的后背。
這時,慕晴的父母托運完行李過來了。再次簡單的告別后,她緩緩地朝安檢口走去。慕晴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淚水滾落下來。隨著安檢處‘s’型的隊伍向前挪動,慕晴時而面對他們,時而背對他們,看得見時她就使勁地揮手。
飛機在長長的跑道上加速,倏地騰空而起。慕晴望著窗外,九月的漢中陽光明朗,而她的內心卻是十分沉重。當飛機每爬升一個高度,開始平飛時,都會有一個失重的感覺,慕晴心里就會咯噔一下,情緒一點點被拉入泥潭。她取下手腕上的手鏈,緊緊地握在手里,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那是臨行前一晚,夏琳送給她的。
“鏘鏘鏘,這個你戴上。”她們面對面躺在床上,夏琳從睡衣口袋里摸出手鏈戴在慕晴左手。
“這是什么?”黑暗中看不清楚。
“幸運手鏈,可以把你這個精靈套住。”
“真的嗎。”慕晴竊竊地笑。
“小晴,對不起不能陪你去南方了,明明當時說好的”
“不用道歉,我都理解的。”
“真想去啊,南京。聽說是座熱情的城市呢,全是好吃的,好玩兒的”
“你可以來找我玩兒嘛。”
“嗯。”
她們都盡量壓低聲音說話,慕晴的父母已經(jīng)睡了。
“小晴。”
“嗯。”
“和自己和解吧。”夏琳摸著她左手腕上淺淺的傷痕。
一陣沉默,如黑夜般擴散。
“那件事嗎,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
“希望如此吧。”
“我竭盡全力地去遺忘,但到最后它好像在我心里打了結。”慕晴思考著說。
“你要直面它,才能解開。”
“對我來說,在正常的軌道,正確的航線上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已經(jīng)費了很大的力氣。”慕晴的聲音越來越小。
“不說了,時間會撫平一切的。”夏琳開始摸她的頭,“黑暗快快散去吧。”
“嗯...”
天上幾顆星星,在靜靜地聆聽兩個少女的心事。夜色如水,緩慢地流動。
機翼劃破天幕,白云在腳底翻滾。慕晴也感到慶幸,自己這只風箏被那么多線牽著,親情的線也好,友情的線也好,她飄的再遠也不怕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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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離城中心不遠的學校,教學樓和宿舍都有些年頭了,只有食堂和圖書館看起來稍微年輕。一條直直的馬路從西門鋪進來,路兩邊排滿梧桐樹。所有梧桐樹的樣式幾乎如出一轍,樹干在離地面一米左右往上分成幾條枝干,像是張開的爪子。粗的樹干,一人環(huán)抱不下。褐色樹皮脫落的地方露出白色的內層,使樹干顯得斑駁,像極了南京的那些老城墻。枝葉繁茂,幾乎覆蓋了整條路的上空。
而如果從北門進入校園,則是一條稍小的路。一棟教學樓橫亙在路中間,像是河流中突出來的石頭。路被分成左右兩邊這里種著些水杉,之后又在其背后匯合。順著路再往里走,路邊樹變成了雪松,但是并不多。走不了不久,就又是梧桐的世界。兩條主路在圖書館處相交。一條約五米寬的人工河,由北向南,彎彎曲曲地穿過校園。
這里的一切,對于慕晴都是那么新奇。軍訓時,教官訓練她們女子方隊不是很嚴格,對女生們的各種請假理由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慕晴因為身體本來就很弱,缺少運動細胞,所以經(jīng)常請假不去訓練。她會換掉迷彩服,在校園里‘探險’。圖書館、游泳館、運動場以及博物館,都有她的足跡。慕晴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與夏琳分享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以及發(fā)現(xiàn)的美景。
然而,新鮮感總是短暫的。慢慢習慣了大學生活的慕晴,時常感到孤獨,每天除了上課,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圖書館。不過,還好班里有兩個女生,她們可以一起做事,一起吃飯。但對慕晴來說,并不是交心的朋友。
時間踢著正步向前,規(guī)規(guī)矩矩,不快不慢。
一天晚上,慕晴照常去圖書館看書。離開時,在二樓的留言板上,她看到了一首三行情書:
“我是天空之城里一個拾花的機器人,
而你剛好化作春天,
落在我的身邊,占滿我的生命。”
再仔細看便簽右下角潦草的名字,寫的是“奚何”。
“有點意境嘛,不過字能寫好一點,就更好了”慕晴不知道是否有這么長的春天,也不知道這些動詞用的是否準確,但是描繪的畫面有一種莫名的溫暖。
“真想一頭扎進這樣的春天,在里面甩掉一切煩惱”她在心里感嘆道。
當晚,慕晴做了一個奇怪的夢。陰雨綿綿的下午,空間很小的屋子里燈光昏暗,周圍擺了許多雜物,她怎么也彈不好一段旋律。那個中年男人,在背后很兇地呵斥她。窗簾被隨意卷起來,外面天空很暗地壓下來,讓人喘不過氣。下一刻,鋼琴所有的琴鍵都被凍住了一般,怎么也按不動。最后變成了畫在板子上的一些格子,她急得大哭起來。回頭一看,男人分明是個面目可憎的惡魔,而她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畫面跳轉,夏琳緊緊地抱住了她,兩個女孩站在街上哭得傷心又絕望,冷漠的路人視而不見。突然,她被很多雙手抓住,一點點地拖入無盡的黑暗,夏琳也不見了。任憑她怎么呼喊,卻只能看著最后的光亮快要消失。這時,光亮處一個機器人向她伸出了手。慕晴拼命掙扎,終于抓住了它的手指。一瞬間,所有的黑暗消散不見,周圍的世界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天上的云仿佛就在頭頂飄過。
“小晴,你知道香樟樹在春天落葉嗎?”機器人一字一頓地說。
“可香樟是常青樹啊。”慕晴不解。
“是常青樹沒錯,但是它的葉子也會老,也會生病。”
“是嗎。”
“到了春天,當所有的樹發(fā)出新枝,它卻沒有動靜。”
“那它什么時候長新的葉子呢?”慕晴問。
“一場春雨后,香樟樹會脫掉所有的老葉,只需要一個夜晚,便會長出綠芽。”
“真瀟灑啊。”
“這是擬人句嗎?我的詞庫里沒有‘瀟灑的香樟樹’”,機器人問。
“嗯。”
山坡上視野開闊,慕晴赤腳踩在草地上,所有的美好盡收眼底。她多想自己就是一棵香樟樹,在這樣的春天里完成蛻變。
其實,從第一次班會起,慕晴就開始注意那個特別的男生,他就是奚何。自我介紹時,他只說了自己的名字,停頓一下,然后突然想起來似的對所有人微笑。整個過程極為簡短,但不會讓人覺得急促或者尷尬。慕晴上臺,在她說出自己名字時,奚何才抬頭,認真的眼神好像在匹配她的名字和外貌,然后又低下頭去看書。
那天下午,分校的足球場上,奚何被換下場。他在場邊席地而坐,兩只手撐著背后的地面,一會兒看看天空,一會看看網(wǎng)球場。風吹過時,一小束頭發(fā)立起來,他低下頭讓頭發(fā)恢復原樣,那樣子看起來有點失落。慕晴猶豫了好幾次,最后終于鼓起勇氣過去和他說話。她本來在心里練習了對話內容,可當奚何抬頭時,她一下子就慌了,腦袋一片空白。說了些什么,后來慕晴也忘記了。
“小晴,你不會是喜歡上了他吧?”
“不是,不是。”慕晴連忙否認,她可以想到電話那頭夏琳肯定正一臉壞笑。
“我只是覺得他很特別。”慕晴說。
“哪里特別?”
“嗯...我也說不上來,就是一種感覺。”
“肯定長得帥吧,那個人。”夏琳笑著說。
“沒有,沒有,很普通啊。”慕晴的臉逐漸發(fā)燙。
“那就是很幽默咯?”
“我也不知道,都沒說過幾次話呢。”
“咦?”
“我發(fā)現(xiàn),他在實驗課和選修課上都在看小說。”
“有點不務正業(yè)呢。”夏琳說:“話說,你居然偷看別人。”
“我沒有!就是,嗯,不經(jīng)意看到的。”慕晴用手玩弄著頭發(fā),臉已經(jīng)紅了。
這之后,他們確實沒怎么說過話,遇見了也只是打個招呼。直到有一天,奚何找到她,說是要收實驗報告。慕晴卻忘記了寫,最后奚何答應把自己的借給她抄。
“抱歉啊,還麻煩你把報告拿到這里。”圖書館里,慕晴壓低聲音對對面的男生說。
“沒事的,我剛好來借書。”奚何說。
慕晴調整完椅子的位置,捋了捋頭發(fā),開始抄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有點難為情地問:“奚何同學,這個寫的是什么?”
“很難認嗎?我看看。”奚何看著她的眼睛,笑著說:“這是單縫衍射,中心條紋寬度公式。”
“是嗎,可是我忘了怎么寫。”慕晴不好意思地說,眼神閃躲。
坐在旁邊的學生用嫌棄的眼神朝這邊看了一眼,可能是他們說話的聲音有點大。這個區(qū)域的桌子比較寬,要想和對面的人交流,聲音大是避免不了的。于是,奚何從書里取出一張他用來當書簽的紙,很自然地從慕晴手里拿過筆,寫好公式遞給了她。慕晴抄好之后,在那下面接著寫上‘謝謝’,還畫了一個可愛的笑臉,把書簽還給了他。
周末晚上,圖書館里寫作業(yè)的學生不少,路過的人腳步很輕。書架間的過道突然冒出一個人,然后又轉身進入旁邊書架的過道,消失在迷宮里。慕晴寫得很慢,偶爾抬頭瞥一眼對面的奚何。他借的書大多都是東野圭吾的,是自己很少看的類型。微微曬黑的臉龐上眉毛寬度剛剛好,目光時而堅毅深邃,時而溫柔似水,薄薄的嘴唇微閉。他的發(fā)型很隨意,一件白色T恤外套休閑襯衫,顯得干凈利落。落地窗外,各處的燈開始亮起來,一些路燈被梧桐樹的葉子擋住,只穿過零零碎碎的光。天還沒黑透,窗戶上是奚何淺淺的倒影,臉和脖子上的喉結輪廓清晰。
慕晴寫好后,也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因為她不想打斷看得正投入的奚何。他們走出圖書館時,夜已深。天上不見星星或者月亮,只是純粹的一片黑,整個世界被鎖在抽屜里。
“奚何同學,今天太謝謝你了。”奚何步伐很快,慕晴只能勉強跟上。
“不用客氣。”奚何放慢腳步說:“我很閑的,時間都浪費在小說里。”
“沒有社團活動嗎?”
“嗯?”
“我以為你加入了文學社。”
“那倒沒有。”
“為什么呢?你那么喜歡讀書來著。”
“每個人喜歡讀的書都不一樣。”奚何說:“就好像來自不同世界的人湊在一起,各說各的語言也沒有意義。”
“這樣啊。”
“當然,這么說可能以偏概全了。”
“確實有點。”
“我參加過跑酷社,怎么樣,看不出來吧?”奚何兩只手抱著書和一疊實驗報告。
“嗯。”慕晴笑著側過頭來看他。
“不過我只去訓練過一次,看他們在草坪上表演前空翻、后空翻,在花臺間飛躍,自己卻不敢動作。”
“可以想象”慕晴有點樂不可支。
“不怕你笑,我這個人膽子小,但是又喜歡挑戰(zhàn)自己不敢做的事情。”奚何自嘲道。
“精神可嘉,很多人都不敢邁出那一步呢。”
“哈哈,是嗎?”
“嗯,是的。”慕晴連連點頭,馬尾辯子也跟著左右搖晃。這是她的習慣,在表達自己很篤定的事情時總是要點頭,就算是打電話也如此。
“后來社團就解散了。”
“啊?”
“有一次我們會長忘了帶鑰匙,從后面的窗戶,沿著排水管道攀到十樓進入宿舍。厲害吧?”
“真是厲害。”
“雖然有一段時間,我們會長被奉為神話,很多人慕名前來加入社團。但學校覺得這種行為實在危險,就把他勸退了,社團也就此解散。”
奚何不無遺憾地說:“所以到頭來我什么也沒學到,哪怕是徒手攀窗戶這種實用的技能。”
慕晴雙手拉著背包的肩帶,笑得花枝亂顫。發(fā)現(xiàn)奚何正在看著她時,她就把頭低著,任憑額頭前稍長的頭發(fā)垂下去。他們走過帶亭子的小橋,一對情侶坐在石椅上低聲細語,奚何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前面。沿著河道的兩邊,兩排燈光打在水面上,波光蕩漾,如夢似幻。慕晴的心仿佛也起了波瀾,一時竟無法平息。
從那以后,她就與奚何經(jīng)常見面,一起寫作業(yè),一起在圖書館看書,上課還幫他占靠窗的位置。并且一有空,他們也一起在校園里散步,談天說地。走過冬天冰冷的石頭路,再走入春天柔軟的草地。
入春后的某天,天氣晴朗。陣陣微風繞過脖頸,撫摸臉頰,輕如紗,柔似綢,攜著濕潤的空氣和嫩葉的清香而來,婉轉纏綿。萬物蘇醒,各種顏色的野花從剛解凍的泥土里冒出來。慕晴和奚何一早坐校車,來到了分校區(qū)。
“因為是最近才出版的書,只能來新圖書館借啦。”奚何說。
“沒事,我也想來這邊逛逛。剛好熟悉熟悉這個校區(qū)。”
“想法一樣。”奚何雙手插兜,腳步踏著風一般,輕快無比。
“嗯。”
從圖書館出來,走下天橋的臺階。路兩邊新栽的小樹,樹干被幾根木頭支撐住,稀疏的樹葉卻掩飾不住勃勃生機。旁邊幾片長滿野草的荒地,是正在修建的游泳館的外圍。往前是一排整齊的四層建筑,看樣子里面應該是作為自習室用的教室。路的盡頭,清真食堂里的人正在忙碌地準備著午餐。在其背后是高很多的宿舍樓,有的陽臺上還晾著被子,迷彩圖案的墻面顯得朝氣蓬勃。
“看見了嗎,就是那棟樓。”奚何指著其中一棟樓說。
“什么?”
“學長爬過的樓。”
“唔...,太高了。”慕晴感嘆道。
“神話誕生的地方。”
“這么看來,真是危險的行為。”
“是啊。”
宿舍樓間的空地上,幾個留學生在打棒球,投球手揮得很用力。慕晴怕砸到自己,拉著奚何得衣角加快步伐向前走去,走過沙地排球場地,來到高速路下的隧道才松開,然后和奚何對視而笑。欣賞完隧道里柱子上畫的卡通人物,他們來到了有很多櫻花樹的廣場,在其中的一個椅子上坐下。
“坐一會兒吧。”奚何用手拂去椅子上的花瓣說。
“謝謝。”
頭頂?shù)臋鸦ㄩ_得正歡,樹枝的各個方向都點綴著花朵。有的還是花苞,而有的花瓣已經(jīng)從邊緣開始掉落,仿佛在用最后的力氣擁抱春天。幾個穿著漢服的人在拍照,一些孩子在旁邊嬉戲玩鬧。慕晴深吸一口氣,想調動全身每個細胞去享受這樣的景色。然后她雙手微握,放在膝蓋上,認真地聽著奚何講他最近看的書。不知是因為風,還是因為有人大聲喊話震下了幾片花瓣,落在慕晴的頭頂和白色裙子上。奚何很自然地伸過手,輕輕把她頭頂?shù)幕ㄊ捌穑栽谝慌浴D角绲哪標⒌囊幌戮图t了,她想起了那首三行情書,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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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他們的關系像落在荷葉上的兩滴水,越靠越近。只是突然有一天,奚何告訴她“我有一些事情需要整理一下,很重要的事情”,然后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狀態(tài),整天無精打采。就像夏琳說的,慕晴的心里空了一大塊,如果朝里面大聲喊,說不定還有回音。慕晴不厭其煩地走過那些熟悉的路,借來的《解憂雜貨店》也讀過好幾遍。時間的車輪,就這樣一天天向前軋。